蜀國的的滅亡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必然的是,國力相差太大,或早或晚都會被魏國滅掉;偶然的是,它的國滅一戰(zhàn)看上去好像并沒有到了非亡不可的地步。當時是,姜維鐘會對峙于劍閣,且鐘會已經(jīng)有了退兵的打算;鄧艾奇襲成都,然而成都城中尚有敢戰(zhàn)將士,怎么還有希望,就降了呢?
在劉禪樂不思蜀之前,有個細節(jié),可見一斑。司馬昭出蜀漢歌舞,旁人悲戚,劉禪言笑自若。司馬昭的評價是:
「人之無情,乃可至於是乎!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久全,而況姜維邪?」
當然會有人分析說劉禪是大智若愚什么的。但毫無疑問,劉禪是個無情的人,沒有血性。所以他的兒子劉諶勸他:
「若理窮力屈,禍敗必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zhàn),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br>
劉禪不聽。劉諶自己去哭昭烈廟,先殺妻子,而后自殺,是真剛烈。所謂黃皓專權,其實有點為尊者諱。因為眾所周知,東漢用宦官者,多是天子的白手套,用來對付外戚。黃皓一個宦官,有狗屁背景,還不是劉禪給他撐腰?
所以陳壽都直說了,用諸葛亮時,劉禪還是個循理之君;用了黃皓,劉禪就是昏君——問題是,天下皆知,諸葛亮在時,實乃蜀漢實際的掌權者。 所以是諸葛亮的光輝遮蓋了劉禪的混蛋,劉禪自己本來就是個無情無才之人。
他的性格,倒也不難猜測。劉禪生于建安十二年,十三年就發(fā)生了當陽之戰(zhàn)長坂之變。到他懂事時,劉備已經(jīng)坐領荊州,而他自己沒有母親。 劉備早年流離奔走、不避艱險、髀肉復生的感嘆、得到臥龍的歡喜,劉禪都沒經(jīng)歷過。未成年,父親逝世。諸葛亮為他統(tǒng)籌一切。二十八歲,諸葛亮逝世。三十剛過,妻子張皇后逝世。到蔣琬246年過世時,劉禪時年近四十歲。
魏略曰:琬卒,禪乃自攝國事。
說他自小當了孤兒,之后當了四十年的傀儡……并不為過。 所以無情無血性,實在不奇怪。
這里有個關鍵角色,譙周。這人本來就是個搞笑的家伙:
蜀記曰:周初見亮,左右皆笑。既出,有司請推笑者,亮曰:「孤尚不能忍,況左右乎!」
這人根本不參與政治,只是絮絮叨叨的儒生。
周雖不與政事,以儒行見禮,時訪大議,輒據(jù)經(jīng)以對,而后生好事者亦咨問所疑焉。
他勸劉禪投降前,劉禪有許多選項:去南中,東到白帝,都可以。但譙周這個狗屁不通、不懂政治的王八蛋,就在那里說南中心思叵測,不能去。然后呢?只要劉禪降了魏國,魏國一定會厚待。譙周還吹牛呢:魏國不封您?我親自去跟司馬昭辯論!
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請身詣京都,以古義爭之。
司馬昭估計想:神經(jīng)病…… 結果劉禪就聽了。怎么說呢?王八看綠豆,對眼了。
劉禪的心思,其實不難理解。他自小無母,成年喪父,三十來歲喪妻。他一生沒受過苦難,卻也沒有過征伐的功業(yè)。他父親與關張奔走天下矢志不渝的漢室,對他而言只是個詞匯。他在成年后就沒離開過成都。他的世界很狹小。他只想好好活著。姜維、羅憲、廖化、張翼們的奮斗,對他而言,太遙遠了。
能活著就好。他一定是這樣想的。他跟譙周一樣不切實際,又因為從小到大,接觸的人都沒欺負過他(他父親、諸葛亮、蔣琬、費祎都對他尊重),所以他一定覺得,只要自己乖乖的投降,就沒啥事了吧。于是就降了。
雖然姜維們在劍閣怒吼“我等死戰(zhàn),奈何先降”,雖然姜維在竭力地“日月幽而復明”,但那些對劉禪而言,太遙遠了。
曹丕輕薄,但他經(jīng)歷過宛城之戰(zhàn);孫權不厚道,但他確實帶兵打過仗,還親自打過老虎;曹睿到過前線;曹髦甚至被認為有曹操的英武。
三國靠譜的君主,多少都有過實際做事的經(jīng)驗。劉禪,沒有。
最后一件搞笑的事?!叭绻簢环饽鸀橥酰矣H自去跟司馬昭辯論!” 吹完牛,哄到蜀漢投降后,譙周到半路,“哎呀我生病了,去不了了!”就這樣慫了。孫盛說了:
禪既闇主,周實駑臣。
劉禪和譙周,就是昏君加駑臣,笑煞鄧艾,氣煞姜維,逼死了自己的兒子。史有定論的一個無情之人,而已。
“若嗣子可輔則輔之,若不可輔,君可自取”。
當年白帝城,話說到這地步,劉備不是不知道自己兒子有問題的。畢竟劉備看人之準,從沒錯過眼。
后來孫皓降了之后,孫秀哭道:
昔討逆壯年,以一校尉創(chuàng)立基業(yè);今孫皓舉江南而棄之!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當年孫策一個人創(chuàng)立基業(yè),今孫皓舉江南而棄之!這他媽什么人哪!同理,昔昭烈、關張馬趙黃、諸葛亮,以新野一縣之地,奔走流離,創(chuàng)立基業(yè),奠定西南,漢室得多享半個世紀,今劉禪舉西南以棄之。
如果有人說他降得明智、百姓不受苦?嘿嘿,就在他投降之后,還發(fā)生了成都之亂,死者無算。最后他兒子死了,姜維死了,關家被滅門了。
所有人都犧牲了,成全的只有劉禪和譙周。所以啦,就是這么混蛋的昏君駑臣,千古定論,沒必要改了:禪既闇主,周實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