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視角
“林芝沒有風(fēng)景，除非你去看大峽谷?！庇械膶?dǎo)游如是說。
“林芝沒有風(fēng)景，除非你去看大峽谷?！庇械挠慰腿缡钦f。
行程定了，沒有風(fēng)景也得去。不去，旅行社概不退款。
東方還沒有露出魚肚白，我們又上路了。目的地——林芝，那個沒有風(fēng)景的“西藏江南”。
沿拉薩河逆流而上，翻過海拔5013米的米拉山口，再沿著尼洋河順流而下，直達八一鎮(zhèn)——林芝行署所在地。
從拉薩到林芝400公里車程。沒有風(fēng)景的車程，沒有風(fēng)景的目的地，上車睡覺，下車尿尿（拍照），除此之外，游客的選擇似乎不多。對于我，更苦悶：小橋流水、窄巷土丘、名山大川、草原牧場看多了，林芝還有什么能吸引我呢？
米拉山口不僅是拉薩與林芝的分界線，而且是很多內(nèi)陸人體驗高原反應(yīng)、檢驗自己體魄的地方。
老夫聊發(fā)少年狂。背著幾十斤重的攝影包，上上下下，照山照水照朋友。米拉山口，陰云密布，寒風(fēng)凜冽，經(jīng)幡飛舞，我依然談笑風(fēng)生。
得意！畢竟五十有八啦。
在西藏，除雪山外，山巒多為裸體，只有臨湖靠河的山才會長出淺淡的植被。拉薩的山巍峨聳立，就是不長樹，不生草，多虧洶涌澎湃的白云與瓦藍瓦藍的天空簇擁著山巔，才沒給人一種枯燥、呆板的感覺。
深居藏東南群山之中的林芝呢？
林芝有河叫尼洋。尼洋河是雅魯藏布江在藏東南的一條主要支流，發(fā)源于念青唐古拉山米拉山口，一路東流，在八一鎮(zhèn)注入雅魯藏布江。
看看光禿禿的米拉山口，看看宛如一條涓涓小溪的尼洋河，我真懷疑林芝徒有“西藏江南”的美譽。
與河同行，漸漸地，尼洋河變了，涓涓小溪變成一條大河，在地表畫出優(yōu)美的弧線，跳著唱著一路與我同行。她清澈碧綠蜿蜒地穿過大片的山地草原，舒緩徜徉，溫順平和，在陽光的沐浴下，變成一條彩色光帶，極有韻味地飄落在靜靜的原野上。
與河同行，漸漸地，兩岸的群山草甸變了，植被茂盛，林莽蓊郁，一個綠色的世界逐漸映入我的眼簾。
端起相機，聚焦，移動，美景擦肩而過，一份遺憾。
欣喜又來，再端相機，晃動，如此反復(fù)，樂此不疲。
漫長的路程，忙碌的攝影。
我的雙眼變成兩條無比貪婪的巨蟒，以60公里的時速吞噬著河谷兩岸的美麗。我愿以壓縮碟的方式把它們盡收眼底，留待日后慢慢品味。每一道從山谷中流瀉而出的溪流都讓我生出溯流而上的沖動，每一道自山間跌宕而下的瀑布都讓我激動不已，就像初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就像頭回進城的陳煥生。
中午，在一四川人開的餐館就餐。
席間，一個藏族小伙子抱著原木色澤的六弦琴來到桌前。
琴，彈起來；腳，踏起來；歌，唱起來，那渾厚悠揚的藏歌讓一頓標準很低的團飯吃得有滋有味。
整裝上路，依舊貼著車窗，與車外奔騰不息的尼洋河不離不棄。忽然，我覺得那河就像一支藏歌，從歲月深處飄來，繚繞在群山林莽之中，那些露宿草地的藏民，那些隨藏民不斷遷徙的牦牛，那些去布達拉宮或大昭寺朝覲的僧侶、信徒……不管誰聽到這歌聲，都會被這歌聲所浸潤，都會感到踏實和溫暖。因為，這支飛濺浪花的歌是養(yǎng)育他們的高原母親吟唱的。
途中，我們?nèi)チ税退慑e——高山峽谷中的一個湖。
與羊卓雍錯、納木錯迥然不同，巴松錯一派森林云海風(fēng)光。藍天飄白云，冰川襯森林，碧湖映雪山。雪峰、冰川、森林守護著她，陪襯著她，使她一年四季都媚艷多姿。春天，湖岸群花爛漫，雪峰陣列，倒映湖中；金秋，層林盡染，萬山紅遍，天空碧藍如洗，火紅的楓葉折射燦爛的陽光，倒映在碧綠的湖面上。
與羊卓雍錯、納木錯的湛藍迥然不同，巴松錯像一塊巨大的綠松石，綠中帶藍，藍中透綠，泛著淡淡的寶石般的溫潤色彩，靜靜地鑲嵌在崇山峻嶺中。那一湖綠水，綠得叫人陶醉，綠得使人目眩。
與羊卓雍錯、納木錯迥然不同，巴松錯湖心有一小島叫作“扎西”，島上有一座小巧玲瓏的紅教寺廟叫錯宗寺，錯宗寺距今已有1500年歷史。
一段浮橋，踏上宛如蕩舟，將岸與島連在一起。
天不作美，冒雨登島。
細雨伴著傳奇，小島更加朦朧：
——格薩爾王曾在此養(yǎng)息備戰(zhàn)，島上留下他揮劍于石的劍痕；
——每年藏歷四月十五，湖心會飄起一條長長的白帶，如一條巨大的哈達驚現(xiàn)在世 ……
除了宗教色彩，小島還有生殖崇拜的痕跡。只要你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在進錯宗寺的臺階左側(cè)，放著一個男性生殖器木制造型，右側(cè)則放著一個女性生殖器木制造型，兩個造型十分逼真。在湖邊的一塊巖石上，有一個寬約20多厘米、深約40厘米的小洞，洞中有一圓形突出的石頭，此洞酷似女人陰部，當?shù)厝朔Q它“求子洞”。傳說蓮花生上師對此洞做了加持，因而在此求子非常靈驗。
夜宿八一鎮(zhèn)。
次日，去看林芝的風(fēng)景雅魯藏布大峽谷。
從大峽谷歸來，沿川藏公路盤山而行，汽車繞上色拉齊山。一路清碧，江河交錯，青山黛綠，峽谷秀美，水隨人走，景伴人游。
站在山頂，俯瞰峽谷，薄薄云霧下，可見星羅棋布的田園風(fēng)光。憑眺遠山，云霧繚繞，山在云上，云在山中。
色拉齊山以高原杜鵑聞名，每年四到六月，漫山遍野的野生杜鵑，從山底到山頂依次開放，聲勢浩大，極其壯觀。杜鵑花海，品種多達60個，紅紫粉白黃，耀人雙眸。
遺憾，此時杜鵑已凋零。
幸運，一株怒放的巨大黃杜鵑突然跳入眼簾。
翻過色拉齊山口，進入一狹長山谷。與公路并行的山上，覆蓋著高大的喬木、錯落的灌木和五彩的草甸。草甸上是星羅棋布木石結(jié)構(gòu)的藏民居……
這里是魯朗鎮(zhèn)，被人譽為東方瑞士。
魯朗，藏語“龍王谷”之意，也是“不想家的地方”，川藏線上“神仙佛陀也駐足的天堂”。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領(lǐng)略過蘇杭魅力，但不識天堂容顏。
魯朗是天堂嗎——
峽谷兩側(cè)，濃密的灌木、高大的云杉、茂密的高山松，自下而上，裝點青山，組成浩瀚的“魯朗林?！痹忌秩?。峽谷中間那一抹草甸，猶如人工整治一般；草甸上，溪流蜿蜒，泉水潺潺，紫苑、草莓、報春崐、馬先蒿等無數(shù)種野花點綴其間；木籬笆、木板屋、木橋及農(nóng)牧民的村寨星羅棋布、錯落有致，勾畫出一幅恬靜、優(yōu)美的“山居圖”。
魯朗是天堂嗎——
夏季，清風(fēng)吹拂，翻起金色麥浪；秋冬季節(jié)，青松不凋，山腳下的樹葉由綠變黃，由黃變紅，像彌漫滿天的紅霞。舉目眺望，蔚藍的天空，白云飄飄，時而像奔馳的駿馬，時而恰似高原牦牛；時而呼嘯而去，時而閑庭信步，像少女婀娜多姿，像小伙兒熱情奔放。
遠處，皚皚白雪宛如厚厚的棉花，溫暖地滋潤著座座裸露的山峰；綿延起伏的山丘上，覆蓋著一層嫩綠的草甸，牛羊悠然自得地咀嚼著青草，馬兒時而追逐嬉鬧，時而低頭覓食。在這里，山間的云霧時聚時散，與雪山、林海、田疇構(gòu)成一幅牧歌式的夢幻圖畫。
魯朗是天堂嗎——
三十里峽谷，祖祖輩輩生活著珞巴、門巴、僜人、夏爾巴和傈僳族等五個少數(shù)民族，于山寨竹屋棲身，于白云山際放歌，于溫泉花海沐浴，于草原牧場揚鞭……看吧，“魯朗五寨”錯落有致的木籬笆里，豎起的五彩風(fēng)馬旗，風(fēng)起之時獵獵作響，搖曳著沖向天際！背水的婦女彎著腰身不時閃過，散開的紅頭巾揚起一角，便揚起一個美麗的高原紅！看吧，牛羊漫步，駿馬嬉戲，白塔遙立，云霧浮游在遠山之間，更遠的地方是密林深處久遠的傳說……
魯朗是天堂嗎？
魯朗是林芝一個普普通通的山間小鎮(zhèn)。
有人為魯朗設(shè)計了一句廣告語： 這里是全世界戀人必到的地方！
有人為魯朗吟誦了一首情歌——
雪山下小河涌動浪花
雪山上天空飄來云霞
父親是神秘的南迦巴瓦
母親是雪山流淌的河
美麗的魯朗，傳說中的龍王傳說中的家
美麗的魯朗，祖輩棲息地祖輩的香巴拉
青青牧場白色的佛塔
一生放牧，誰與我走過春秋冬夏
選擇你是今生的緣
渴望你是我的心
花兒一樣的姑娘
請把你的歌兒留下
帳篷外草原開滿格?；?/span>
帳篷里爐火熬熟酥油茶
風(fēng)中的經(jīng)幡呼呼啦啦
牧人和羊群說不完悄悄話
神奇的魯朗，騎白馬的姑娘騎白馬的她
神奇的魯朗，騎白馬的姑娘她叫卓瑪拉
牛毛帳房是我的家
一根牧鞭我從山上放牧到山下
卓瑪卓瑪我心愛的卓瑪
穿上金絲邊的藏裝
趁羊兒已經(jīng)睡著啦
今夜我們相會在月光下……
晚餐。林芝特色石鍋雞。
溪水、土雞、人參、松茸、百合、枸杞、手掌參、藏貝母……石鍋滋香四溢，但我還在咂摸林芝的山山水水。
“林芝沒有風(fēng)景，除非你去看大峽谷?！绷种ト?，確有所悟：
——林芝沒有風(fēng)景，只有如瓊似玉的河水，只有堆青疊翠的山巒，只有藍得醉人的天空，只有白得讓你欲哭無淚的雪山與云朵。
——林芝沒有風(fēng)景，只有路兩旁悠閑的牦牛，只有偶然出現(xiàn)的沐浴藏胞，只有磕長頭去拉薩朝圣的信徒，只有一個又一個騎著山地車前往拉薩的旅行者。
——林芝沒有風(fēng)景，這里被《中國國家地理》雜志譽為中國的景觀大道，這里被西方人稱為東方的瑞士，這里被內(nèi)陸人喻為西藏江南，這里被西藏人視為心中的香格里拉……
林芝，什么都有，就是沒有“風(fēng)景”。
林芝，什么都沒有，就是只有美！
迷于林芝，醉于林芝，我定要再次拜訪沒有風(fēng)景的林芝。
不為覓風(fēng)景，只為追逐美！
(2010年8月24日寫于大都錦湖園)
作者簡介：
雷聲，年逾花甲。上世紀七十年代中葉，開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從事新聞工作，作品多次在全國獲獎。1989年出版新聞學(xué)專著《新新聞體寫作》一書，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周谷城為該書題寫書名；1990年北京亞運會撰寫的通訊《如煙的夢后，是黎明》，獲得中國新聞獎一等獎，并被收入亞運文獻集《亞運在北京》一書；1994年，撰寫9集電視片《康居》，北京市委、市政府頒發(fā)榮譽證書予以表彰；2013年，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出版其大型攝影散文集《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