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愛紅樓――鳳姐的癡心
最能看見的是寶玉的癡心,黛玉的深情,那樣的感情,相遇相知總是福。卻常忽略了另一種癡心。
因為她外表太過張揚,因為她從不會作小兒女狀,因為她一慣的驕縱,可是她所有的在意與希望,甚至那樣深刻的不安全感,不都是因為曾經(jīng)那份深埋在心中的癡心。
黛玉進(jìn)賈府,鳳姐首次正式出場,那時的她青春明麗,彩繡輝煌,在黛玉眼中悄若神仙妃子。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聞.那樣的鳳姐,周身洋溢的是活力是熱情是不盡的風(fēng)華。可是看最后的她成了一個體質(zhì)虛弱的病美人,那樣的反差,是如何的經(jīng)歷是如何的付出。黛玉在賈府十年,是鳳姐十年的管家生涯,十年里風(fēng)光無限,十年里滿腹滄桑。無盡的心事,又訴于誰。
她嫁進(jìn)賈府,原也是滿意的。同是四大家族也是門當(dāng)戶對,從書中看,王家應(yīng)該是四大家族中最有實權(quán)的一家。而賈府是門第最高貴的一府。這樣的聯(lián)姻,原也算如意。而且姑母在賈府,與賈璉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玩笑長大的。一個是如花嫣然,一個是玉樹臨風(fēng),這樣的天作之合,她也真心的歡喜過喜悅過,想著一生恩愛白頭到老。她對賈璉最初是癡心的。明知他風(fēng)流本性,可也一樣的癡心。
那時黛玉回家,賈璉相送。鳳姐聽得昭兒回來了,因當(dāng)著人未及細(xì)問賈璉,心中自是記掛,待要回去,爭奈事情繁雜,一時去了,恐有延遲失誤,惹人笑話.少不得耐到晚上回來,復(fù)令昭兒進(jìn)來,細(xì)問一路平安信息.連夜打點大毛衣服,和平兒親自檢點包裹,再細(xì)細(xì)追想所需何物,一并包藏交付昭兒. 又細(xì)細(xì)吩咐昭兒:在外好生小心伏侍,不要惹你二爺生氣,時時勸他少吃酒,別勾引他認(rèn)得混帳老婆,----回來打折你的腿等語.趕亂完了,天已四更將盡, 總睡下又走了困,不覺天明雞唱,忙梳洗過寧府中來.那時的鳳姐不就是一個賢妻嗎。丈夫在外,她一心持家,還要記掛他的冷暖,還要怕他離了她生事。一心的思慮,都是一份柔情。
等到賈璉回來,鳳姐何等歡喜。那樣的口齒生風(fēng),那樣的喜上眉稍。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fēng)塵辛苦. 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報,說今日大駕歸府,略預(yù)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賜光謬領(lǐng)否?賈璉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那時的氣氛合樂,其時她不怕辛苦,她要的只是他能給她一個安全感。一份平實的生活。后來賈璉的媽媽來求鳳姐給兒子找事做。鳳姐因了賈璉,也是盡辦去辦。一時賈璉的乳母趙嬤嬤走來,賈璉鳳姐忙讓吃酒,令其上炕去.趙嬤嬤執(zhí)意不肯.平兒等早于炕沿下設(shè)下一杌,又有一小腳踏,趙嬤嬤在腳踏上坐了.賈璉向桌上揀兩盤肴饌與他放在杌上自吃.鳳姐又道:媽媽很嚼不動那個,倒沒的了他的牙.因向平兒道:早起我說那一碗火腿燉肘子很爛,正好給媽媽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趕著叫他們熱來?又道:媽媽,你嘗一嘗你兒子帶來的惠泉酒.趙嬤嬤道:我喝呢, 奶奶也喝一盅, 怕什么?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我這會子跑了來,倒也不為飲酒,倒有一件正經(jīng)事, 奶奶好歹記在心里,疼顧我些罷.我們這爺,只是嘴里說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們.幸虧我從小兒奶了你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兩個兒子,你就另眼照看他們些,別人也不敢呲牙兒的.我還再四的求了你幾遍,你答應(yīng)的倒好,到如今還是燥屎. 這如今又從天上跑出這一件大喜事來,那里用不著人?所以倒是來和奶奶來說是正經(jīng),靠著我們爺,只怕我還餓死了呢.
鳳姐笑道: 媽媽你放心,兩個奶哥哥都交給我.你從小兒奶的兒子,你還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氣的? 拿著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貼.可是現(xiàn)放著奶哥哥,那一個不比人強(qiáng)?你疼顧照看他們,誰敢說個`不'字兒?沒的白便宜了外人.----我這話也說錯了, 我們看著是`外人',你卻看著`內(nèi)人'一樣呢.說的滿屋里人都笑了.趙嬤嬤也笑個不住, 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來了.若說`內(nèi)人'`外人'這些混帳原故, 我們爺是沒有,不過是臉軟心慈,擱不住人求兩句罷了.鳳姐笑道:可不是呢,有`內(nèi)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才是剛硬呢!趙嬤嬤笑道:奶奶說的太盡情了,我也樂了,再吃一杯好酒.從此我們奶奶作了主,我就沒的愁了.
后來賈薔去蘇州采辦,鳳姐馬上把趙媽媽的孩子派了過去。鳳姐如此待趙媽媽,無非是因了賈璉。那時的她原意在她的權(quán)限里為他做點事。讓他歡喜??上麖牟辉靼姿?。
他們之間,本來也相安無事。只要不讓鳳姐知道賈璉找其他的女人,鳳姐都好說話。鳳姐過生日,偏撞上了賈璉與鮑二家的,那時節(jié),鳳姐親聽見,賈璉抱怨鳳姐,想著鳳姐死了如何如何,其時鳳姐當(dāng)時大鬧,讓賈璉顏面掃地,卻是過份。但任何人聽了那樣的話,也會失去理智。那一次,鳳姐因了賈母,而逼得賈璉認(rèn)錯。表面上是贏了,其時賈璉還是賈璉。沒有任何改變。
二人此后面和心不和。鳳姐一心斂財,原也是深知,她如今的權(quán)力不過是暫時的,失去了賈璉,在沒了權(quán)力,將來寶二奶奶進(jìn)府,交出管家的權(quán)力,她情何以堪。原來整個的賈府,原來表面的夫妻,都于她是一個空。
尤二姐的出現(xiàn),徹底讓鳳姐對賈璉沒了顧忌。鳳姐騙二姐進(jìn)府,借秋桐的手除去二姐,實在是對賈璉已經(jīng)寒心。出于自保,那時她要的已經(jīng)不是賈璉的心,而是璉二奶奶的身份。這個身份,是她最后的底線,有這個身份,還有一片天空。
賈璉本不是笨人,好多事他當(dāng)時不知,事后未必不懂。只是他天性不壞,能過的去就過去了。他是大家公子哥,有些辦事的能力,但卻無振興賈府之能力。只是在混著祖業(yè),過自己的日子。
他與鳳姐各培植心腹,只是他的心腹怕鳳姐的心腹,他們的關(guān)系也成了賈府里獨特的風(fēng)景線。
沒想到的是,在不知不覺中她得罪了邢夫人。她一心幫王夫人,自然會得罪王夫人的對面那些勢力。而且處事張揚,無心中給了人算計的理由。趙姨娘自然是一個,要不然趙姨娘不會請馬道婆害她和寶玉。在趙的心中,太太是好人,鳳姐是惡人,鳳姐其實一直是在替鳳姐針對趙姨娘??上иw姨娘不明白,王夫人不領(lǐng)情。
等到抄撿大觀園的時候,王夫人已經(jīng)不信任鳳姐了,鳳姐此時深知自己從前做事太過了,得罪了邢夫人,又被王夫人冷落。只圖自保。所以我們見到的夜抄的鳳姐,非常低調(diào),連不去寶釵那里,也是笑與王善保家的商議。到了探春那里,忙說是奉太太之命而來,妹妹別錯怪我。在惜春那里,還替犯錯的入畫講情。
她終于還是變了,在賈家的復(fù)雜的事態(tài)里,為了生存不得不是改變自己。把那個曾經(jīng)氣勢如虹的鳳姐,變成了一個在賈母生日時,被邢夫人當(dāng)眾難堪,王夫人當(dāng)眾冷落,而不得不灰心淚下的鳳姐。
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那一節(jié),想到黛玉的淚,我們會淚下,可是鳳姐那不能在人前落下的淚,更讓人心酸。
她有過癡心,夫妻恩愛,可是賈璉讓他失望。她想好好的管家,可是二位太太讓她失意。她的人生,她努力過爭取過,想要一生的風(fēng)華,可是真的好難!那一片癡心,也只有灑落在風(fēng)里!</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