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無論是大雪紛飛，還是小雪輕盈，飄飄灑灑的雪花中總藏著繾綣的詩意。圍在火爐邊，手握一本線裝的唐詩宋詞，徜徉在書里讀雪賞雪，是另一種意味，我的心情不再感到孤獨寂寞。
寒冬里最愜意的是，莫過于一杯滾燙的茶、一壺暖暖的酒。讀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問劉十九》，讓我品味無窮。“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詩人白居易用溫暖的筆，抒寫溫暖的情。大雪紛飛的時候，暮色四合的時候，青燈照壁的時候，在凜凜嚴(yán)寒中，生起一爐火來，與二三好友把酒言歡，不爭見識高下，不分言語深淺，用那些共同的回憶，讓寒冷的日子暖意融融。飲之韻，不在于飲，而在于韻。韻是一種氣氛，是故友重逢的歡樂，是新交相知的喜慶，是遙對蒼山暮雪時，心中溫情有處可寄的歡欣?！澳茱嬕槐瓱o”，輕言細(xì)語，問寒問暖，貼近心窩，溢滿真情。用這樣的口語入詩收尾，既增加了全詩的韻味，使其具有空靈搖曳之美，余音裊裊之妙；又創(chuàng)設(shè)情境，給讀者留下無盡的想象空間。
古詩詞中，唐代詩人柳宗元的《江雪》，描繪的是一個“千里冰封”的畫面?！扒进B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首詩作，短小精悍，雖寫江雪，但不直接入題，直到結(jié)尾才豁然開朗，“寒江雪”三個字便生生地冒出來，讓人回味悠遠(yuǎn)，很是吸引人。表面上看，這詩不過畫了幅“寒江獨釣圖”而已：白雪皚皚的山間江上，一位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漁翁坐在小船上釣魚，倒也是詩情畫意。然而這詩這畫的背景，卻是千山無鳥鳴，萬徑無人跡的絕滅之境，便更顯得那舟是孤舟，釣是獨釣。何況大雪天，魚們都在水底冬眠，漁翁能做什么呢？也只能釣得寒江雪。雪，潔白無瑕，晶瑩剔透，是高冷氣質(zhì)的象征，所以，寒江獨釣便是享受孤獨。孤獨其實是一種難得的心境，只有平和心靜時，才能體會得到這種心境。這正是詩人改革家柳宗元寧可孑然一身，離群索居，四顧茫然，也絕不肯同流合污的內(nèi)心寫照。
“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fēng)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唐代邊塞詩人高適的《別董大》，可謂是一首膾炙人口的經(jīng)典作品。前兩句“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fēng)吹雁雪紛紛”，用白描手法寫眼前之景：北風(fēng)呼嘯，黃沙千里，遮天蔽日，到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以致云也似乎變成了黃色，本來璀璨耀眼的陽光，現(xiàn)在也淡然失色，如同落日的余輝一般。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群雁排著整齊的隊形向南飛去。詩人在這荒寒壯闊的雪境中，送別這位身懷絕技卻又無人賞識的音樂家。后兩句“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是對好友的勸慰：此去你不要擔(dān)心遇不到知己，天下哪個不知道你董庭蘭??！雪中送別，真情自然流露。前方路途艱險，如雪中遠(yuǎn)行，禍福難料，但朋友你盛名在外，一定不會缺少知己相伴。以此鼓勵好友，不要失去希望。
古詩詞當(dāng)中，贊美梅花的詩句甚多，北宋王安石的《梅花》極具代表性?！皦菙?shù)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王安石筆下楚楚可人的梅花，不媚俗，不自卑，散發(fā)著幽香，在冬天里凌寒開放，是生命對苦難頑強不屈的抗?fàn)?。王安石寫梅花，其實是寫自己。前兩句寫頗有寒意的早春時，萬物皆未萌芽，唯獨墻角數(shù)枝梅花迎寒綻開，這兩句寫梅花，不繪其形，而傳其神。后兩句寫梅花的香色，則寫得新穎別致，不僅含蓄地寫出梅花的純凈潔白，也間接地交代前兩句中所寫的迎寒怒放的“墻角數(shù)枝梅”，實為詩人從遠(yuǎn)處隱隱約約中所見，詩句之間具有內(nèi)在聯(lián)系，顯示出全詩結(jié)構(gòu)的嚴(yán)謹(jǐn)。王安石在北宋極端復(fù)雜和艱難的局勢下，積極推行改革，而得不到支持，其孤獨心態(tài)和艱難處境，與梅花自然有共通的地方。這首梅花詩，不加雕刻，語句十分樸素自然，雖簡短，卻很有味道，讓人在清新的文字里，嗅到梅花的清香和高潔，也感受到了詩人的孤獨與自傲。
寫雪給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宋代女詞人孫道絢，其《清平樂·雪》：悠悠飏飏，做盡輕模樣。半夜蕭蕭窗外響，多在梅邊竹上。朱樓向曉簾開，六花片片飛來。無奈熏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全詞借物抒情，不寫一字之喜，不著一句之怒，作者用輕靈的筆觸，把一個女子一喜一嗔的神情，刻畫得如此細(xì)致入微，惟妙惟肖。“朱樓向曉簾開，六花片片飛來?！泵鎸μ炜诊h下來的美麗精靈，作者的驚喜在所難免，可以想象當(dāng)時作者看到這一幕情景時，她嘴角已泛起了一抹久違的微笑?！盁o奈熏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苯Y(jié)句筆觸輕靈，情感細(xì)膩。描寫的是作者轉(zhuǎn)身回屋時，沒想到由于房內(nèi)熏爐中那些帶有溫度的煙氣，一下就將身上的雪花全部融化了。她無奈地看著雪花變成熱氣騰騰的霧氣升騰而起，輕輕地籠罩在她那插有金釵的頭上。霧氣最后也漸漸地消失了，她顯得無比的失落，只得獨自在那低眉嘆氣。此詞溫婉地表達(dá)了詞人對雪花的憐愛和失落，寫得令人心碎。
在寒冷的冬天里，圍爐閱讀唐詩宋詞里的雪，是一種非常美的享受。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點一支香煙，泡一杯香茗，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靜靜地聆聽窗外雪地里鳥雀的啄雪聲，聽的不過是一種淡淡的念想, 一種寧靜的心境, 一種來自心底的回憶和思念。賞讀詩人詞家筆下多愁善感、黯然神傷、豪情奔放的雪，覺得極富審美情趣。冬雖冷寒寂寥，但有火爐溫茶的愜意；雪雖漫空飛舞，但有“孤舟垂釣”的淡泊。唐詩宋詞意境里的雪不僅給人視覺上的享受，還把人帶進(jìn)一個清凈開闊的境界，讓人在詩里詞外品味雪之韻的同時，還獲得心靈的棲息和溫暖。
【作者簡介】：鄧家恂，甘肅某國企高管，碩士學(xué)位，高級職稱。寫詩，寫散文，甘肅省市作協(xié)會員、常務(wù)理事。著有《行吟大地》、《風(fēng)吹麥浪》等詩文集四部。文學(xué)觀：我文寫我心，我詩抒我情。用我樸素的文字溫暖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