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債權人對次債務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債務人可否參加債權人的訴訟？債務人的訴訟地位如何界定？我們認為，盡管在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債務人對代位訴訟的訴訟標的已喪失管理處分權和訴訟實施權，但代位權訴訟結果與債務人具有利害關系，即代位權正常行使的結果，通常將消滅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債務關系，也將消滅債務人與次債務人之間的債務關系。該利害關系決定了債務人可以作為第三人參加代位權訴訟以維護其合法權益。為此，《合同法解釋》第十六條規(guī)定：“債權人以次債務人為被告向人民法院提起代位權訴訟，未將債務人列為第三人的，人民法院可以追加債務人為第三人”。以此為前提，有三個關鍵問題需要進一步研討：其一，債務人作為第三人是《民事訴訟法》上的何種類型第三人？其二，債務人是否必須被追加為代位權訴訟的第三人？其三，債務人作為第三人參與代位權訴訟時，能否加入作為被告的次債務人一方？
首先，關于債務人應作為何種類型第三人的問題。我們認為，假若債權人未提起代位權訴訟，債務人無疑對次債務人擁有獨立請求權。然而，在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后，由于債務人實體上和訴訟上的請求權均為債權人所取代，因此債務人在代位訴訟中已喪失獨立請求權。根據《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二款之規(guī)定，債務人只能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參與代位權訴訟。不過應當注意，代位權訴訟中的債務人與一般的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仍然存在諸多差異。第一，一般民事訴訟中的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既非爭議法律關系的當事人，也不是自己的權利或義務直接被他人侵害或爭議，而是他人之間法律關系或權利義務的爭訟結果可能對自己權益產生有利或不利影響；而代位權訴訟的債務人與作為被告的次債務人之間有直接的債權債務關系，法院判決的對象也是他們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只是由于債務人的請求權被債權人代位行使，才使其成為代位權訴訟的第三人。第二，《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人民法院判決承擔民事責任的第三人，有當事人的訴訟權利義務?！睋?，一般的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在判決其承擔責任后，享有上訴權和二審、再審、執(zhí)行程序中的訴訟權利；而代位權訴訟中的債務人不可能在代位訴訟中承擔民事責任，因為債權人提起代位權訴訟的前提是債務人對次債務人享有債權，法院主要審理債務人與次債務人之間的債權債務是否成立，審理的結果要么是由次債務人承擔民事責任，要么是債權人敗訴，根本不存在由債務人承擔民事責任的問題，所以，作為代位權訴訟第三人的債務人就不可能在判決后享有上訴權等訴訟權利。上述兩種主要差異的存在，恰恰反映出現行《民事訴訟法》的某些不足。因為作為代位權訴訟中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債務人，實際上是被裁判法律關系的主體，判決中所確定的實體權利義務必然涉及債務人。在法院判決債務人與次債務人權利義務關系不存在，或者雖然判決成立但債務人認為法院判決的債權數額與實際不符時，都將對債務人的權益有直接影響。如果按照《民事訴訟法》第五十六條第二款關于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規(guī)定，代位權訴訟中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在判決后將不能享有當事人的上訴權，這既不利于維護代位權訴訟中債務人的利益，也有悖于《民事訴訟法》設立第二審程序以實現權利救濟之目的，由此可見，現行《民事訴訟法》在這方面的不足已經凸顯出來。
其次，關于債務人是否必須被追加為第三人的問題。有觀點認為，在代位權訴訟中，盡管代位權訴訟與債務人有利害關系，但這種利害關系主要涉及債務人權利是否受到損害的問題，而關于債務人權利的問題，當然適用處分原則，應由債務人自己決定是否參加訴訟，而不必強行追加債務人為第三人。我們認為，《合同法解釋》第十六條關于“未將債務人列為第三人的，人民法院可以追加債務人為第三人”的規(guī)定，實際上明確了債務人必須作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參加代位權訴訟。因為只有在債務人必須參加訴訟而實際上未參加時，才存在追加問題。由于債務人是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法律關系、債務人與次債務人之間的法律關系的聯結樞紐，對于查證兩個法律關系的事實和代位權訴訟能否成立，均具有重要意義，因此這種強制性規(guī)定既可以確保人民法院查清案件事實，以便作出正確裁決，也可以保障債務人在代位權訴訟中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前述《民事訴訟法》對于代位權訴訟中無獨立請求第三人權益保護不周方面的不足。
最后，關于作為代位權訴訟中無獨立請求權第三人的債務人能否加入被告一方的問題。當今《民事訴訟法》通說認為，由于債權人對第三債務人的訴訟結果與債務人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因此債務人可以申請參加訴訟或由法院通知其參加訴訟，其法律地位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既可以參加到原告一方也可以參加到被告一方，具體依本訴原被告主張的不同而有差別。我們認為，將債務人在代位權訴訟中的地位確立為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無疑是正確的。但債務人是否可以加入到作為被告的次債務人一方的問題，確實值得認真推敲。眾所周知，債權人代位權制度的設計初衷，是為了保證債權人的債權避免因債務人的權利懈怠行為而受損害，從而允許債權人對債務人權利進行管理。盡管債務人事實上會產生“若對第三債務人行使權利，則左手拿過來，右手又要交給債權人，并無實益”的感覺，并導致經常發(fā)生債務人不積極爭取權利的情形，但代位權行使的最終效果不僅有利于確保債權人權益，而且有助于維護債務人的利益。就法律視角觀之，在代位權訴訟中，債務人與債權人絕非處于利益對立、水火不容的境地。因此，如果允許債務人參加到次債務人一方，將極易出現債務人與次債務人共同詐害債權人的情形，加之我國目前商業(yè)信用不盡如人意的現狀，這種情形的出現頻率將會提高，顯然有悖于誠實信用原則。有鑒于此，《合同法解釋》第十六條第一款明確地將債務人在代位權訴訟中的地位規(guī)定為第三人，沒有采納民訴法學界中將債務人和次債務人作為共同被告的觀點。其根據在于：代位權訴訟和普通訴訟是基于兩個實體法律關系，這兩個實體法律關系無合并審理的理由。代位權訴訟中的被告只能是次債務人，不會是債務人；債務人只能充任普通訴訟的被告。因此，在代位權訴訟中，為保障債權的最終實現，人民法院不應允許債務人加入到次債務人一方。
轉自 閥門囚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