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寒舒齋的博客
尋早答案（一）
再看詞與詩不同的那個微妙的東西
答案，還是要以葉先生“添字注釋”為方法，以詞的美感特質(zhì)為軸線慢慢地去尋找。
一·“宋人詩不如詞，以其寫之于詩者，不若寫之于詞者真也?！?/p>
文用于載道，詩用于言志。詩是“情動于中而形于言”?！案刑斓?，動鬼神，莫尚于詩也”?？墒窃~呢，只是給歌女寫的歌詞，且大都是寫的美女和愛情。能有什么好的意思？可是，王國維卻說“宋人詩不如詞”。這就很微妙了。妙在哪里？妙在詩人寫詩，要言志，就要冠冕堂皇。內(nèi)心那種最底層的、最真實的，對美女、對愛情那種向往的心理活動卻是要隱藏的，不敢暴露出來的。所以，宋詩不如宋詞真實。詞里有一種很微妙的東西，被王國維看到了。他把這種微妙的東西叫“境界”。
二·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境界還有“有我之境，無我之境”；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有大境界、有小境界?？墒?，詩也有境界，也有“有我之境，無我之境”；有大境界、有小境界呀?！熬辰纭睕]有能把詞里不同于詩的那種微妙的東西表達(dá)出來呀！
三·梳理詞的美感特質(zhì)。
“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耙稹焙汀耙诵蕖倍际恰冻o·九歌》里的句子，是形容湘水上的一位女神，不但有一種深微幽隱的美，還有一種修飾的美。王國維說詞也具有這樣一種美，詞的這種美能傳達(dá)出詩所不能傳達(dá)的東西，但不能夠完全傳達(dá)出詩所能夠傳達(dá)出來的東西。用了晚清遺民詞人陳曾壽的一首詞《浣溪沙》作例子，分析了詞的美感特質(zhì)，以及與詩所不同的那個微妙的東西。在言外還能引起讀者很豐富的聯(lián)想。
還有一則詞話：“詞之雅正，在神不在貌”。舉了《花間集》里歐陽炯的《南鄉(xiāng)子》，薛紹蘊的《浣溪沙》，歐陽修的《蝶戀花》幾首詞為例子。可以看到，王國維先生確實對詞有一種很深切的體會。一首詞是高雅還是淫褻，絕不能只看它外表說的是什么，要看他精神的境界是什么。這三首詞里的三個女子，一個是擺渡女子，一個是淘金女子，一個是采蓮女子，外表看來都是江南美女，又都是勞動女子，但是，三個女子果然不同，一個是顯露的，一個是張揚的，二者都是輕狂的；只有歐陽修筆下的采蓮女，是暗露的、含蓄的、不張揚的。可以給人很多聯(lián)想，有很多含義?！罢沼罢ɑㄋ泼?，芳心只共絲爭亂”真實神來之筆。女子低頭采蓮,看到水中倒影,容顏和蓮花一樣美麗,便產(chǎn)生了一種困惑和繚亂.少女的心事就像蓮藕折斷后的亂絲一樣滴纏繞、繚亂。這是為什么？在過去，男子的價值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把一生托付給朝廷。女子卻只能是相夫教子，把一生托付給一個男子。那么作為一個有貌又有德的女子這時就“芳心只共絲爭亂”了。把我的美好交給什么樣的人呢？下面的“不見來時伴”就更妙了?！皝頃r伴”哪里去了？當(dāng)她為自己的交托對象而心緒繚亂的時候，別的女孩子早走遠(yuǎn)了。她滿心的悵惘和哀傷，孤獨和寂寞。王國維“詞之雅正，在神不在貌”確實是對詞有一種很深的體會。
四·評說晚唐五代著名詞人溫、韋、馮、李四大家
溫詞只是外表的語言很精致很美麗（驚艷絕人），內(nèi)容沒什么深刻的東西；而馮延巳的詞是有深刻豐富的內(nèi)容；韋莊的詞感情很深，語言很美，雖然氣度、范圍、內(nèi)容比不上李后主和馮正中。但它一定比溫詞要好。對于南唐后主李煜的詞，王國維先生說:“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看看李煜這兩首詞：
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fēng)，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fēng)。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這兩首詞我們先吟誦一下，體會體會。不要朗誦，要吟誦，吟誦時，一定要把詞的節(jié)奏、詞的平仄韻律讀出來。體會一下，是什么感覺？能感覺到帶有音樂特質(zhì)的美感。還似乎有一種微妙的東西，也是一種美妙的東西。在國破家亡的時候，李煜，他怎么傳達(dá)悲哀？，他是悲哀的親歷者，他是天才的詩人，他有一種本能，一種感受的本能，“情致甚脫口成書”，不加思索地就寫出來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白允侨松L恨水長東”。把世界、把人生概括的多好哇。世界和人生都是無常的，有誰不是這樣呀？誰沒有許多悲哀？誰能長生不老？看看每個人自己，花開花落，幾十年就過去了?？部部揽?，人就變老了。在許多感慨之后，積蓄了大量力量，一瀉而出，洶涌彭拜，勢不可擋，永不回頭。“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闭媸乔Ч沤^唱！
四位詞人尤其是李煜的詞，真是寫得好。有很深的內(nèi)涵，豐富的想象。那個微妙的特質(zhì)很美。
五·有史以來，誰也沒有說清楚
早在北宋和南宋時期的詞人，就看到了詞與詩不同的特質(zhì)，與詩不同的那個微妙的東西了。說是：“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語簡而意深”?！敖杌ɑ芤园l(fā)騷人墨客之豪，托閨怨以寓放臣逐子之感”。這說明他們感到了這個微妙的作用。但是，這些說法都不成氣候，都沒有說出來是什么。更沒有上升到詞學(xué)理論上來。清代詞學(xué)家張惠言則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提出了“比興寄托”的主張；“意內(nèi)而言外”；“意在筆先”；“緣情造端，興于微言，以相感動”；“低回要眇，以喻其致”。他用了好多話，試圖說明詞的這個作用，可他也沒有說明白。他說：大概是《詩經(jīng)》里的“比興”吧。是屈原《離騷》的意思吧。這樣，王國維就不同意了，反駁說：你憑什么這么說？既然王國維不同意張惠言的說法。那你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所提出的“境界”又是什么呢？詩也有“境界”呀！你也沒有說清楚哇！所以，葉嘉瑩先生也不同意王國維境界的說法。那葉嘉瑩先生的說法是什么呢？
讀書筆記第二十七待續(xù)
二零一五年二月 玉冰 寫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