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鮮卑天子
叁
父愛無涯
父愛無涯。這愛里凝結(jié)著他的性格和品德,蘊涵著他的堅毅和厚重。
父親年輕時的經(jīng)歷,和一般村民相比,還多少有點傳奇色彩。
夏天的夜晚,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涼時,父親偶爾會聊起往事,母親則在父親說話間歇時為之補充細節(jié)。
1942年鬼子大掃蕩時,母親帶著剛剛出生的大姐逃難和村里同行者跑散,輾轉(zhuǎn)到十幾里外的親戚家躲避。出門在外趕車拉腳的父親,聞訊星夜趕回村莊尋找母親,被住在村里的鬼子兵發(fā)現(xiàn),鬼子把他逼到墻角……“日本鬼子拿刺刀挑開衣服,在你爹的身上劃呀劃,劃得渾身是血?!蹦赣H補充說。后來我一直在想:父親當時是如何脫險的?
抗戰(zhàn)勝利后,作為車把式的父親多次趕車為“八路軍”隊伍運送給養(yǎng)彈藥。他講的最多的是他和“首長”結(jié)下友誼那一次:
“那一仗打的難分難解,槍聲響成連成一片,比三十晚上的炮竹還要密集”,父親繪聲繪色地講述把我?guī)霊?zhàn)火紛飛的情境,“跟隊押車的士兵被抽走上陣地反沖鋒,首長說,老何,前沿緊張沒人帶隊,運輸隊就你負責了!”于是,父親帶著五、六輛大車,出入于前沿和后方之間,時有飛彈從身邊掠過,直到戰(zhàn)役結(jié)束。在槍林彈雨里和“首長”結(jié)下深厚友誼?!芭R回來時,那個首長舍不得我走,說,老鄉(xiāng)你就留下參加咱們隊伍吧”。事過多年,父親說起來歷歷在目。
故鄉(xiāng)那一帶有著濃厚的安土重遷觀念,父親也不例外。他當然放不下家里的老人、母親和孩子們,最后還是謝絕挽留,回到了故鄉(xiāng),把自己拴在家里的十幾畝土地上。這是他的局限,也是宿命。這宿命源于一個家族的長房長孫的責任感。
“那一次,他跟著隊伍走了三個月沒回家?!蹦赣H補充說,“先到西山,后來捎信說到了北山。北山離咱這兒很遠了吧?”
一直生活在大平原上的我,那時還沒見過山,更搞不清西山和北山的概念。后來我猜,西山應該是太行山,北山則是燕山吧?那應該是解放戰(zhàn)爭后期了。趕著自家大車支前,跟隨部隊轉(zhuǎn)戰(zhàn)南北的父親,直到晚年都一直把解放軍稱為“八路軍”。
這些故事片斷,從此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童年的夢里,或者驚悚、或者激奮。
合作社成立后,父親當過生產(chǎn)隊長。因為看見另一個隊長串通幾個社員私分隊里糧食而上前阻止,被反咬一口挨了頓打,憤而辭職,從此再不擔任任何職務。我們家也從原來的生產(chǎn)隊調(diào)到了另一個生產(chǎn)隊——這是父親“走麥城”的事,他當然不會講給我們聽,是叔叔后來告訴我的。
但父親的正直我還是親眼看到過:那是七十年代后期,村里搞建設規(guī)劃宅基地的置換時,村干部弄權(quán)謀私,要把我家原有的宅基地奪走讓其親戚蓋房,此舉極為不公。父親勃然大怒站出來,當著幾個干部和圍觀眾鄉(xiāng)親的面,大聲喊道:我就不信你們敢這樣?我六十歲了,什么沒見過?和你們干到底了!村干部也是欺軟怕硬,那個不合理的計劃終于泡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