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覺意暖先覺春,遙想萬紫千紅時。
遠處,除了一年四季都沒時間凋謝的松柏,野草早已枯黃成一張貼在地上的絨毯,靜待新芽換舊顏;小溪旁的農田里十分不規(guī)則垛著幾垛規(guī)則的稻草,像是在在宣告剛撐過去的冬天其實沒有那么難;山腳處有光禿禿的巖石像是一道屏障,分隔出莊稼和荒山。
看這一世春天,與去年沒有多大的區(qū)別,田野間,少了的行人在家里,少了的牛羊在圈里,少了的孩童在熟睡,少了的春意在路上,正在到來,正在蓄積。
誰曾想山花未曾爛漫時,門口已有花兒俏枝頭。記憶中的花期有些錯亂,尚淺的年限沒有心思去理順。那些年除了橙黃橘綠時,誰會去管你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紅。
兒時并沒有對花和春天升起過特別的興趣,今年,我少許留意了一些。
我家門口最早的盛放是記不起種植年限的野殷桃,天空還有寒意籠罩,遠未褪去。家里開著火爐在取暖,三個人在旁邊玩手機,還有我在睡覺。時間接近日上三竿,昨晚沒有約,也沒有閑敲棋子落燈花。朝露待日晞早已遠去2000多年。今天,閑時,晚起,更像是一種習慣。帶著些許倦怠,睡眼朦朧睜開,許一絲涼意里像是帶著花香,一步兩步三步,步入了櫻花樹蓄積了一個冬天的飽滿枝條下,上面有些花骨朵,含苞欲放。
一個驚喜的到來,是時間的安排,在自然界沒有意外。意外的是沒有人喊我起床看早熟的櫻花,我猜大概是他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花骨朵的召喚吧,總是遺漏掉最初的美好是人類的惡劣習慣之一。
從一天一變到一天數(shù)變,花期像青春一樣,短暫而有聲地嗖一下便過去了。飄零未久,滿地殘花。拿著塑料袋子的小女孩,搖晃著樹上的殘留,拾撿著樹下的積淀,臉上未有傷悲,一副要學黛玉葬花的模樣,是悲乎?是喜乎?
意本未盡,傷感徒生。拾起的花瓣在水泥地上被擺放出心形模樣,未懂事的少年開始舞文弄墨。掏心掏肺想要堆砌一篇浮華來表述眼前的盛況,終學不來曲水流觴,也描不出巴陵勝狀。學大人愁緒盈盈,眉間帶皺。
亂世春紅去一截,桃花始出籠。山林染綠三層時,粉白一片及暈開。未曾體驗過桃李滿天下的顯赫,有幸顧得桃李芬芳時的清艷。算不上感概萬千,吐一碗牢騷剛剛滿。
在旁邊墨綠色楊梅樹的掩映下,更加突出了桃花的粉白,天氣變得晴朗了一些,減了幾分清冷,也沒有凌寒獨自開那般孤傲。像是生來的世俗,綻放在風里雨里和朋友圈里,我看那千里之外的桃花,也并不比門前那棵開得繁華,照相的人倒覺得獨一無二了。
不像櫻花那樣不爭不搶,花盡落葉才出。桃花的葉子和花朵相差并不那么明顯,枝頭上的花和尖尖的嫩芽,像是爭奇斗艷,又像是同氣連枝。混雜在周圍的樹葉里,倒是綠得沒有那么明顯,只那一點點零星分布其間的粉白,日漸露出細長的獠牙,與東來紫氣共爭春之燦爛。
落英繽紛時節(jié),花自飄零水自流,東風不解意,桃花下枝頭。春無盡而花有涯,落盡時,無人知,飄搖碧樹欲相扶,盤旋不知歸何處,空肥大地,無情亦有情。
不知春于何處來?何時盡?但聞鳥鳴喳喳之時,風更暖了,柳更柔了,草漸綠了,花紅盡了。不同于燈紅酒綠那般嘈雜,熙熙攘攘。游走在樹林間,看到的是不認識的野花和幾簇灌木叢,沒有參天大樹,不見合抱之木。如果沒有茂密的樹葉,大概一眼可以望到盡頭吧。這里沒有紅綠燈,所以走得不算快,少了幾多匆忙。
流連于兩旁長滿青苔的小道上,想起更遠一些的記憶,啞然失笑,甚至想要唱首歌,只是怕打擾了那樹梢上的嘰嘰喳喳。
今看遠古之人生于野長于野,遠古之禽亦如此,可今天,人類已為文明之人,禽類已有家禽無數(shù)。可這山間,有鳥為野,有菜為野,有花草為野。撇一芽春,一芽蕨。像野在手里,像春在手里,是人在野里。一路的勁草,經過寒冬的調教,枯黃而多余,慢慢被吞噬。
行進的荒野里,數(shù)年前的現(xiàn)在還充滿著新翻泥土的氣息。而今,荒蕪,一片荒蕪,行不通的道路。那些記憶里能長出野菜的地方,一無所有——除了雜草和小樹,走出的腳印顯得格外孤獨。
穿梭在樹林間,想要找一些童年。還記得在哪里曾被劃破過手指和衣褲,只如今早已被荊棘光復,沒有退路。感受著腳下腐朽的樹枝的斷裂,聯(lián)想著這也曾是人來人往的沃土。突然感慨,山河依舊在,只獨少人煙。
大的小的,干的濕的,各式各樣柴火原材料,靜靜的躺在那里,無人理睬,我猜他們是在等待著億萬年后化成煤炭,換一種方式成為更有價值的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