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應(yīng)該散在麥地里逆風(fēng)飛揚的歌聲,打扮起來,貴的衣裳,站在上海的舞臺。他說,太貴了,去“動批”的話,每一首歌間隙都可以換一身衣服。
進(jìn)場時,耳邊飄過黃牛的聲音:“里面超不過五百人……”。胡說。側(cè)邊的看臺雖有幾片露頂,滿眼大叔大嬸還是叫人喜悅。二十年了。后排一個男人在跟不知幾零后的女孩解釋什么叫魔巖三杰。
二十年。原以為故人一去不復(fù)返,卻錦灰堆里還魂?!皻w來”是永恒的話題?!爱?dāng)百花凋謝的時候,我將歸來開放”。張楚的回歸,顯然不是這個豪邁的調(diào)調(diào),而是——近鄉(xiāng)情更怯,不敢問,尚能賣否。
但毫無疑問,張楚的回歸擊敗了時間。穿越二十年,老歌如今聽來越發(fā)帶勁。他念到“城市很臟”,上海人民發(fā)出了最嘹亮的吼聲。“腐朽的很容易消化掉,新鮮的又沒什么味道”,我們吃得飽飽滿世界飛舞,心里卻依然空曠。
1994年的竇張何,本身就是回歸,春夏之交萬馬齊喑后的一場旱雷。血肉模糊大寂大滅之后,有血有肉的心靈,爬起來直立行走。
才情的分配最不公平。竇唯張楚何勇和唐朝之后,我和身邊幾個的朋友偏激地幾乎不再聽中國搖滾,多如牛毛的樂隊終究牛不起來。魔巖沒了,也許是命運的讖語。斷弦,遺世獨立。
當(dāng)張楚挾九十年代的樸素而來,今日大風(fēng)里歌唱的,卻是消費主義矯情。二十年來的人和事,一把握不住的沙,倏忽而去。二十年來,我們的GDP煉成世界老二,土豪too hot。
你的回歸要點燃什么?
即便你偷來火種,這個時代已經(jīng)濕了。
另一邊,西出陽關(guān),新人輩出?!叭f能青年旅店”帶來驚喜,“頂樓馬戲團(tuán)”雖然沒有帶給我太多感動,用方言唱已經(jīng)老卵。眾樂隊地域特色越來越鮮明,把根留住,而打破地域界限的交流也越來越密集,“大中華”概念模糊了北京的中心地位。
你愿意在眾聲喧嘩里蹦跳,還是要橫空出世啼破霧霾?
微博上,他自稱“從夢想到務(wù)實”?,F(xiàn)場,他的羞澀穿越二十年不改。但是,這酷酷的羞澀放到千人體育館,就成了失控。1995年何勇和張楚到北京廣播學(xué)院演出,何勇一上臺就叫囂:“給我站起來!”全體即刻起立,再也沒有坐下。張楚不會。從頭至尾,他的目光不知道如何與全場交流。
朋友說,張楚太久沒有返舞臺,做出來的效果有些落伍。比如那些將淚點變笑點的視頻,聽說,全是他一個人的堅持?!肮陋毜娜耸强蓯u的”應(yīng)合環(huán)法自行車賽,一輛接一輛倒下。傳言張楚認(rèn)為自行車手很孤獨——可是,放在沒有小提琴的“孤獨”現(xiàn)場,只顯得滑稽突兀。
當(dāng)然,這些只是枝節(jié),不重要。最不能接受音樂什么時候變成了失敗者的鴉片,而不再是強(qiáng)者的號角。嘉賓姜昕談什么“生命存在失望,所以必須歌唱”,一下子讓我想起汪什么高歌“朋友啊,生來彷徨”。搖滾生來昂揚,我拒絕“被弱者”。
一意孤行的卡帶時代翻過去,一顆不肯媚俗的心,要在微博微信里揣測眾意。過去這些年,你說“眼睫毛都快被吹掉了”,在各種方向的風(fēng)里翻飛。你的心底還是那么純凈浩遠(yuǎn),“付出的所有都來自于自然,所以我也不能得到它,伸開手我只看見我的心里,所有的歡樂都來自天涯”??墒?,你畢竟選擇了回歸,擰巴的人是可恥的。
有一首歌,暗自希望張楚會安排在演唱會最后,沒想到卻在開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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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我們?nèi)ツ膬海阋拍蛠韰⒓樱氵€年輕/他們老了/你想表現(xiàn)自己吧
太陽照到你的肩上/露出你靦腆的臉龐/你還新鮮/他們熟了/你擔(dān)憂你的童貞吧
青春含在你的眼里/幸福寫在我背上/盡管不能心花怒放/嘿嘿嘿/別沮喪/就當(dāng)我們只是去送葬
我們穿著新棉襖/天空樹木和沙洲/挺起了胸膛向前走/嘿嘿嘿/別害臊/前面是光明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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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他唱完這一首,觀眾們浩蕩列隊,昂揚地走出去送葬?,F(xiàn)實中,大蓋帽一字排開,帶著上海腔的女聲普通話宣告“演出已經(jīng)結(jié)束”,連返場都沒有,就這么完了。大伙兒只好四下散去,上街吃點兒便宜的東西。
楚噢。
(責(zé)任編輯: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