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咸豐九年(1859年),在陜做官的杭州人韓泰華訪碑至此,造碑亭以為保護,并于碑石左側刻題。約在1907年《景教碑》移往西安碑林之時,左側韓泰華題記首行末字“華”下半損。此次愚得左側拓本,“華”字未損,信為清同治前后拓本。
我壓住怦怦亂跳的心蹲下,先漫不經(jīng)心地翻翻攤主一起擺出的幾本破書,又拿起幾本舊字帖,自言自語地說:“喔,不全?!弊詈髥枺骸斑@兩張拓片咋買?”攤主答曰:“1000元。”“兩張一樣的清朝碑子也要1000?這是個啥碑?”我面露難色?!安恢?,反正是個老東西,現(xiàn)在老東西不好找?。 蔽铱纯硟r未果,便激流勇退,實際上是心中偷著樂,大有古人所謂“詠而歸”的愜意。
《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刻于唐建中二年(781年),高280厘米。碑文記載了基督教在唐代貞觀年間傳入中國及其以后100多年流傳中土的情況。圖為該碑近拓全圖。
《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可非尋常唐碑可比,它刻于唐建中二年(781年),螭首龜趺,高280厘米,寬99厘米。碑文記載了基督教在唐代貞觀年間傳入中國及其以后100多年流傳中土的情況,是聞名海內外的世界四大名碑之一。“大秦”是中國古代對東羅馬帝國的稱呼,“景教”是基督教一支聶斯脫利教派的中文名字。碑文記載,貞觀九年(635年),基督教由敘利亞教士阿羅本從波斯傳入長安,當時心胸寬廣的唐太宗李世民命宰相房玄齡到長安城西郊列隊歡迎阿羅本(碑文“帝使宰臣房公玄齡總仗西郊,賓迎入內?!保╆愒壬赋觯骸耙v基督教入華史,還是要從唐代的《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講起?!?br> 《景教碑》明天啟五年(1625)初春出土于西安城西崇仁寺(金勝寺)或其附近,其地即當年唐長安大秦寺舊址,旋就近安置在崇仁寺內。這座寺院是當時西安最大的佛寺,明成化年間曾大舉修繕,把它作為秦王府的香火院?,F(xiàn)為空軍西安基地(西安西郊喜來登大酒店斜對面)所在,在西安城墻西門外四五里處。
《景教碑》明天啟五年(1625)初春出土于西安城西崇仁寺(金勝寺)或其附近,其地即當年唐長安大秦寺舊址,旋就近安置在崇仁寺內(西安城墻西門外四五里處)。
出土300多年來,海內外學人就該碑的真?zhèn)巍⑿再|,出土的時間、地點,以及從語言學、神學,特別是宗教史學的角度解讀該碑的內涵做了大量研究。一碑之研究竟至汗牛充棟,足稱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國人對該碑的研究,最早可溯至耶穌會的信徒李之藻(1565~1630年),徐光啟(1562~1633年)亦著《景教堂碑記》和《鐵十字箸》,試圖從天主教的角度來解讀該碑。有的學者如清儒錢潤道指該碑為明時中國習利瑪竇之教者之偽撰,“以夸張其教”,18世紀法國啟蒙運動者伏爾泰(Voltaire)也持類似觀點。清末洪鈞(1839~1893年)的《元史譯文證補?景教考》已把景教確認為入華的聶斯脫利派,并介紹了西人對“聶斯托爾”與景教碑的研究。
20世紀前西人的研究以來華的基督教傳教士,尤其是耶穌會士為主。該碑的出土對他們來說,可謂如獲至寶,因為其無疑證明了基督教在華之源遠流長,盡管景教在中世紀不過是基督教的異端。他們很快將碑文譯成多種歐洲文字,并著手解讀該碑的敘利亞文部分。
《景教碑》出土200多年一直在崇仁寺中,清咸豐九年(1859年),在陜做官的杭州人韓泰華訪碑至此,慶幸碑刻字畫完好,更造碑亭,以為保護,并于碑石左側刻題:“后一千七十九年咸豐己未,武林韓泰華來觀。幸字畫完整,重造碑亭覆焉。惜故友吳子苾方伯不及同游也,為悵然久之?!?/p>
醒目的清人韓泰華題記,使《景教碑》上部彎彎曲曲如同今天藏文的古敘利亞文隱而不顯。圖為《景教碑》左側第3、4列題名。
韓泰華,字小亭,浙江仁和(杭州)人。道光間官兵部郎中,至陜西糧道(正四品)。富藏古籍書畫,有元人集百余種,皆傳鈔精本。咸豐元年(1851年),刊《玉雨堂書畫記》4卷,載從唐至明80余種書畫。晚年僑居金陵。尚有《無事為福齋隨筆》行世。祖韓文綺,曾官山左按察使、右副都御史。
“武林”乃杭州舊稱。一般認為,武林山即今靈隱、天竺一帶群山的總稱,這很可能是杭州古稱武林的由來?!拔淞帧庇址Q“虎林”,據(jù)傳唐朝為避高祖李淵爺爺李虎之諱而改“虎林”為“武林”。
“吳子苾方伯”即曾任陜西布政使的清末大名鼎鼎的金石學家吳式芬?!胺讲蹦斯糯T侯中的領袖之稱,謂一方之長?!抖Y記?王制》載:“千里之外設方伯?!泵?、清時用作對布政使的尊稱。清代一省之中,從二品的布政使地位僅次于總督﹑巡撫,專管一省的財賦和人事,與專管刑名的按察使并稱兩司。二司的長官布政使和按察使,俗稱藩臺,略如今天的副省長。
吳式芬(1796~1856年),字子苾,山東海豐(今無棣)縣人。清道光進士,精考訂,富收藏。咸豐元年(1851年)五月56歲由貴州布政使改任陜西布政使。次年正月,抵達西安履新,八月兼署按察使。咸豐四年二月,束裝北上京師,九月,補授鴻臚寺卿,十月授浙江學政。韓泰華來觀《景教碑》時,他所敬重的老上級和友人吳式芬已經(jīng)離開陜西5年了,看到古碑的欣喜和同好不在的悵然反映的文人間的惺惺相惜,令人感動。
不幸的是,韓泰華建亭才過3年(同治元年),太平軍陳得才部由商洛入陜,陜西關中回民響動。漢人民團以崇仁寺為大本營,對回民打開殺戒?;孛窦Y萬余,包圍崇仁寺,決戰(zhàn)中,碑亭與寺院俱被燒毀,遂使此碑曝露曠野。據(jù)說消息傳到北京,駐京的外國使節(jié)請求總理衙門設法保護景教碑,并捐款100兩銀子給西安另建碑亭。但該款項到達西安時幾經(jīng)克扣,只剩下5兩。碑亭自然建不成了,最后只好“筑一瓦輪以覆蓋之”。
同治元年,漢人、回民決戰(zhàn)崇仁寺,碑亭與寺院俱被燒毀,遂使《景教碑》(右二)曝露曠野。
《景教碑》出土200多年一直在崇仁寺中。
1907年5月,丹麥人何爾謨(Holm)仆仆西安,出銀3000余兩買通寺僧,圖將此碑運往倫敦,并計劃雇石匠用相同的石料重刻一碑以代原石。9月復制《景教碑》已經(jīng)完成,何爾謨再度來到西安,就在其秘密商議搬運之際,消息走漏,地方當局出面制止。擅長英語的陜西高等學堂教務長王猷擔當折沖之任,與何爾謨交涉,終解除密約,只允許他將復制碑石運走。10月2日~6日,《景教碑》碑身、龜趺先后移往西安碑林,陳列于《開成石經(jīng)》碑廊之后“《孟子》石經(jīng)亭”入口處(今碑林第二展室所在)東側。
約在《景教碑》移往西安碑林之時,左側韓泰華題記首行末字“華”下半損。此次愚得左側拓本,“華”字未損,紙色黃,簾紋闊,墨色淳古,信為清同治前后拓本。1973年,碑林碑石陳列調整,為了突出《景教碑》,將其從第二展室東側移至進門西側第一排第一碑位置,但從這塊名碑的左側緊靠墻壁,再也無法槌拓了。
十余年來,愚朝夕盤桓《景教碑》前后,每以只能隔著鋼框玻璃辨讀碑文為憾,今竟偶得此唐碑巨跡早年拓本,雖僅存左側,但已感上天之厚我。
1973年,碑林碑石陳列調整,《景教碑》從第二展室東側移至進門西側第一排第一碑位置(左一),但從這塊名碑的左側緊靠墻壁再也無法槌拓了。圖為《景教碑》近影。
附《景教碑》左側文字(括號內為古敘利亞文之中譯):
第一列〕
(約翰主教)大德曜輪
(以掃長老)僧日進
(約耳長老)僧遙越
(彌迦勒長老)僧廣慶
(佐治長老)僧和吉
(馬達德?古斯納斯普長老)僧惠明
(姆士哈達德長老)僧寶達
(以弗倫長老)僧拂林
(阿比長老)
(大衛(wèi)長老)
(摩西長老)僧福壽
〔第二列〕
(巴丘斯長老)僧崇敬
(以利亞長老)僧延和
(摩西長老兼僧)
(阿巴迪叔長老兼僧)
(西蒙圣墓長老)
(約翰尼斯牧師兼僧)僧惠通
〔第三列〕
(亞倫)僧乾佑
(彼得)僧元一
(約伯)僧敬德
(路加)僧利見
(馬太)僧明泰
(約翰南)僧玄真
(以叔阿麥)僧仁惠
(約翰南)僧曜源
(薩布利?。┥训?br>(伊恕達德)僧文明
(路加)僧文貞
(康斯坦?。┥有?br>(挪亞)僧來威
〔第四列〕
(伊茲德薩法斯)僧敬真
(約翰南)僧還淳
(阿努士)僧靈壽
(馬?薩吉斯)僧靈德
(以掃)僧英德
(約翰南)僧沖和
(馬?薩吉思)僧凝虛
(普賽)僧普濟
(西蒙)僧聞順
(以掃)僧光濟
(約翰南)僧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