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雅藏品—張君耀《高士圖》
自古以來詩與畫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蘇軾對王維的評述:“觀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至于詩與畫,清代葉燮說:“故畫者,天地?zé)o聲之詩。詩者,天地有色之畫。……畫與詩,皆陶寫性情之事也,凡是可以入詩者,皆可以入畫?！边_(dá)芬奇說:“詩是看不見的畫,畫是不說話的詩?！?詩借助于文字的表述,而畫利用構(gòu)圖來表達(dá)。詩與畫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在意境上也是相互默契的。富麗的語言可以為我們描摹一個“畫境”,清麗的語詞可以為我們營造一片“詩境”。中國的山水詩歷來就注重畫意的營造,如大小謝(是指南北朝宋時的謝靈運、齊時的謝朓。)的描摹自然,以形似取勝,以及王維“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境界。
唐朝詩人齊己的詠物詩《早梅》“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風(fēng)遞幽香出,禽窺素艷來。明年如應(yīng)律, 先發(fā)望春臺?！?詩人以清麗的語言,含蘊的筆觸,刻畫了梅花傲寒的品性,素雅的風(fēng)韻,并以此寄托自己的意志與情愫。詩中描寫早梅的形狀與性狀使得物清潤素雅,抒情含蓄雋永。作者早年曾熱心于仕祿,有著雄心抱負(fù),然科舉失利,才華不為賞識,故常有懷才不遇之感。詩中語言清潤平淡,無雕琢之痕;突出早梅不畏嚴(yán)寒、傲然獨立的個性,營造了一種高遠(yuǎn)的境界,蘊意十分豐富。“意”與“象”應(yīng),情與景合,營造了美的藝術(shù)境界。
詩的意境美同樣在柳宗元的山水詩中呈“詩畫相通”之勢,其早期《漁翁》、《江雪》等詩歌,是歷來畫家所表現(xiàn)的主題,而柳州時期的山水詩,更是憑視覺語言凸現(xiàn)柳州山水所特有的質(zhì)感,喚起我們豐富的想象,組成一幅幅生動圖畫,突破語言局限,顯示語言的畫意色彩。柳宗元的“詩境”亦如“畫境”,他的山水詩很少色彩鮮明和精心構(gòu)圖的畫面,而是透過一個個鮮明意象,營造出一種獨特的氛圍,傳達(dá)特有思想,其重點不在畫面構(gòu)圖,而是詩境的營造。如:《秋曉行南谷經(jīng)荒村》中的“黃葉覆溪橋,荒村唯古木。寒花疏寂厲,幽泉微斷續(xù)?！薄队旰髸孕歇氈劣尴背亍分械摹案邩渑R清池,風(fēng)驚夜來雨?！蔽覀冊谠娭心茏x出詩人孤單與哀愁,它藏在“荒村”、“寒花”、“驚風(fēng)”等鮮明的意象中。它與當(dāng)時審美意識的改變有關(guān)。在這些詩歌中柳宗元所用意象表現(xiàn)了特殊的審美情感。柳宗元詩作不多,卻擁有豐富的情感和鮮明、獨創(chuàng)之藝術(shù)風(fēng)格,以多樣化的題材反應(yīng)現(xiàn)實,在詩歌藝術(shù)上取得杰出的成就。
同樣,繪畫也能體現(xiàn)“詩境”,具有很高的審美意味。倪瓚論畫竹云:“余畫竹聊以寫胸中逸氣耳,豈復(fù)較其是與非?！币虼?從繪畫的具體形式上具有一定情趣,強調(diào)水墨趣味。元四家,都是品格高尚,學(xué)問淵博之人,在繪畫上繼承荊、關(guān)、董、巨的傳統(tǒng)。風(fēng)格技法都很精湛,但他們畫風(fēng)都不求形似,畫樹不似樹,畫石不似石。所謂不求形似者,其精神非專注于形似,用筆時另有一種意思、另有一種寄托,不斤斤計較,自然流暢。倪瓚《答張藻仲書》中說:“仆之所謂畫者,不過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娛耳?！?說明他所關(guān)注的是筆墨的表意功能。
黃公望的杰作《富春山居圖》是晚年歷時數(shù)年才完成的精心之作,人稱“畫中蘭亭”。畫面展現(xiàn)數(shù)百里富春山水景色,層巒起伏,山麓間村居疏疏落落掩映,漁釣者放舟江心,儼然世外桃源。畫法用長披麻皴,用筆起伏跌宕,疏松緊密有度,柔軟娟秀中顯出率真自如的韻味。該圖既忠于實景而又不拘泥于實景,一種飄逸神采躍然紙上,被清朝惲南田譽為一件“諸法皆備”的作品。
山東大學(xué)教授儀平策在《中國審美文化史》中說:“自然美偏于形式,是色、形、聲、光等因素及其多樣統(tǒng)一的有序組合,它不帶有明顯的社會功利內(nèi)容?！弊匀唤缬刑赜袝r空屬性和結(jié)構(gòu)形式,就似乎成為“至虛無生”的精神本體和“非有非無”的般若智慧的感性影像,彷佛是一種印證人們物我兩忘、心靈自由的詩性境界。畫界的“冷眼”看世事的超然心態(tài),憑借詩文繪畫尋求一方凈土,獲得心靈上的寄托,達(dá)到無我之境。在中國畫審美中,簡明不等于空洞無物,而簡明疏淡恰恰是最高的境界。
宋代畫家郭若虛說:“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徐渭的“筆底明珠無處賣,閑拋閑擲野藤中”,以及八大的“墨點無多淚點多”都是繪畫的高層境界。繪畫不僅是一種技藝,更是一種修養(yǎng)。對畫家的要求,不單是客觀物象的描摹,更是主觀感受抒發(fā),行萬里路,讀萬卷書,使物與心融合,心與物神遇。吳鎮(zhèn)在畫跋中曾說:“墨戲之作,蓋士大夫詞翰之余,適一時之興趣,與夫評畫者流,大有廖廓?！崩L畫是排遣壓抑精神的手段,是人格操守的寄托。
總之,中國歷來奉承“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詩與畫二者關(guān)系甚密,互為襯托、相互影響。詩與畫在審美意境的營造上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共同構(gòu)建自然審美趣味同時,也表現(xiàn)人文審美意境,二者雖“形”不同,但均具審美意境之“神”韻。
（節(jié)選自王仁秀《淺談詩與畫的審美意境》一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