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字貴響,造字貴圓”是《滄浪詩話》上的句子,什么意思呢?王直方疏曰:“好詩圓美流暢如彈丸”。陶明濬疏曰:“李杜所以有詩仙、詩圣之稱者,為其詩句之圓滿也?!笨赡苡羞@樣一種偏見,以為詩詞是文言作品,字句太淺顯得直白,會有失大雅。詩人們也有追求所謂典雅風(fēng)格、學(xué)院氣派的,其實這是認識上的一種誤解。
那么怎樣把需要講究格律的詩詞寫得圓潤流暢呢?這里其實有許多學(xué)問。
首先我們來看看杜甫的名篇《聞官軍收復(fù)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
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
這首詩一字一句毫無阻隔,可謂一氣呵成。究其原因,至少有以下幾點值得借鑒:
一是詞語的遣用上,心到意隨,環(huán)環(huán)緊扣。首聯(lián)之“忽傳”與“初聞”,頷聯(lián)之“卻看”與“漫卷”,皆是時間上無縫對接,情感上自然流露,語句上極為緊湊。
二是對偶句子得心應(yīng)手,靈活工整,色彩明亮,風(fēng)姿便捷。尾聯(lián)采用流水對,有如行云流水一般,愉悅心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三是采用重疊等修辭手法,如尾聯(lián),上句疊兩個“峽”字,下句疊兩個“陽”字,氣勢來貫,讀來可以一語成誦,過目不忘。
四是巧妙運用拗救、變格與多音字,遵律與達意相得益彰。如“看”字為平仄兩用,“放”字在可平可仄處。如按部就班地處理,把“看”改為“觀”,把“放”改為“吟”,也未尚不可,還可能更文雅,但是那種放蕩不羈、收放自如的味道還有么?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下面我們再來看看杜甫的《詠懷古跡(之五)》:
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fēng)面,環(huán)佩空歸夜月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第七句就是特殊格式(“仄仄平平平仄仄”可變?yōu)椤柏曝破狡截破截啤?,特殊格式的要求必須三四兩字都為平聲時才可啟動)如改為“千載琵琶胡地語”,與格律也能說的過去,但是詠懷之主觀感受就蕩然無存,讀來也不順口。
再看當代人的詩作:
在首屆現(xiàn)代詩詞大賽中蔣昌典的《早春》獲得一等獎:“燕未歸來鶯未聞,挑花初孕柳初新。深深小巷花花傘,撐除江南二月春?!边@詩明白如話,讀來朗朗上口。仔細分析,就會得知詩人用了重復(fù)(兩個“未”字、兩個“初”字)、疊字(“深深”“花花”)、通感(“撐破”)等多種修辭手法。在鄭萬才主編中華文化出版社新近出版的《千家詩詞》中有一首王學(xué)美寫的七絕《回眸清江畫廊》:“水載輕舟舟載歌,歌聲棹影兩婆娑。畫中有我渾無覺,直攝云屏入鏡多。”運用了兩處頂針(首句句內(nèi)頂針、一二句之間的頂針)、一處對比(三句中的“有我”與“無覺”)。如此看來,使用現(xiàn)代修辭手法手法擬詞造句,是詩詞語言流暢連貫的一大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