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幼儀像
1921年徐志摩游學英國劍橋，張幼儀在二哥張君勱的建議下，將兒子阿歡（大名徐積鍇）交給公公婆婆撫養(yǎng)，自己到英國倫敦與丈夫相聚。當郵船快靠岸時，她一眼認出了碼頭上人群中的徐志摩，但是心卻一下子涼了半截。
“雖然我從沒看見過他穿西服的樣子，可是我曉得那是他……因為他是那堆接船人當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兒的表情的人?！?/span>
痛苦抉擇
在倫敦的日子是凄涼的，張幼儀已經(jīng)明顯看出丈夫另有所圖，但是很快，她又懷孕了。當張幼儀把懷孕的消息告訴丈夫時，丈夫竟毫不猶豫地回答：“墮胎！”
張幼儀不愿意，對他說：“不是聽說墮胎很危險嗎？”她本能地以為，丈夫?qū)λ龖?yīng)當有一絲呵護之心，可是她聽到了更加粗暴的聲音：“還聽說火車會翻車呢，難道你就不乘火車了嗎？”
丈夫堅持要做兩件事，一要墮胎，二要離婚，而張幼儀都不同意。隨后，徐志摩竟一走了之，把張幼儀一個人撇在了兩人居住的沙士頓。
眼看產(chǎn)期將近，徐志摩還是沒有出現(xiàn)。孤獨無靠的張幼儀，只好向她的二哥張君勱求救。她只身來到巴黎，又轉(zhuǎn)到德國柏林，在德國把孩子生了下來。
徐志摩與張幼儀
當她在德國剛生完孩子回到住處的時候，丈夫徐志摩突然出現(xiàn)了，然而卻不是來看她、來幫助她的，而是拿著關(guān)于離婚的文件，再次來跟她攤牌——他要離婚，因為他正為了另一個女人而日夜焦灼，他正瘋狂地追求林徽因。
善良的張幼儀給了天才詩人一個滿意的回答。她覺得，這個徒有形式、給她帶來無窮痛苦的婚姻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也就同意離婚了。盡管他們?nèi)嗽趪?，離婚還是成了轟動全國的事件。不僅因為這是民國第一樁文明離婚案（即協(xié)議離婚），還因為牽涉了一大群民國的“范兒”——徐家、林家、梁家、張家，哪一家都不是等閑之輩。
也許這次懷孕過程中由于張幼儀心情極壞，孩子先天不足，生下來就總是生病，終于在三歲的時候夭折了。1926年，張幼儀帶著小兒子的骨灰從德國回到中國，把小兒子安葬在了硤石西山的一個山坡上。
在這段最最傷心欲絕、孤苦無助的日子里，張幼儀開始意識到，自己不能永遠當一個家庭婦女，不能總是依靠別人，這樣將永遠被丈夫看不起，于是進入德國裴斯塔羅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從而步入了知識女性的行列。
徐家“干女兒”
就張幼儀的娘家人來說，或許他們過分地被徐志摩的才情所傾倒，在徐志摩與張幼儀離婚這件事上，兩位張家兄長不僅不忌恨徐志摩，相反對他還很同情。
而徐志摩的父母非常喜歡張幼儀，因她知書達理，孝敬公婆，善于理家，還為他們生下了兩個小孫子（可惜第二個孫子夭折），是個絕對靠得住的賢惠女子。他們舍不得張幼儀離開徐家，于是宣布，認張幼儀為干女兒，這樣張幼儀就不必離開徐家了。直到現(xiàn)在為止，浙江海寧的徐志摩故居里，仍然保存了一間張幼儀住過的房間。
徐志摩的父親徐申如老先生還把家產(chǎn)一分為三，一份給徐志摩，一份作為自己的養(yǎng)老金，另一份給張幼儀。但是這筆錢不是一下子給足的，而是由徐家的賬房每月寄給300元。
張幼儀把東方的傳統(tǒng)美德演繹到了極致——日子像流水般一天天地過，張幼儀安排了公公婆婆的日常起居，直到為公公婆婆送了終。她為阿歡娶了媳婦，并送他們夫婦去美國留學，自己留下來撫養(yǎng)四個孫子孫女，還在上海開創(chuàng)了自己的一番事業(yè)。
張幼儀的兒子徐積鍇、張粹文夫婦
上海灘奇女子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過去愛哭的張幼儀一旦走上了社會，竟成了中國第一家女子商業(yè)銀行的副總裁，還為她二哥張嘉森的民社黨管理過財務(wù)，最搶人眼球的是，她還成功地經(jīng)營了南京路上著名的云裳女子時裝公司，擔任總經(jīng)理。
她的專業(yè)優(yōu)勢是德語和學前教育，走上社會以后先是來到東吳大學教授德文，剛教了一個學期，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的人上門來找她了，請她去擔任這家銀行的總裁。因為這家銀行正面臨著一場危機，貸出去的款項總是收不回，銀行里已經(jīng)資金周轉(zhuǎn)乏力了，想打官司也需要很多錢。
張幼儀告訴她們，千萬不要打官司，什么律師都不要請，你們銀行已經(jīng)夠窮的了。那些欠款的人不都是些朋友嗎？“我可以嘗試著告訴債務(wù)人，和他們一起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想出一條他們償還借款的途徑?！彼€明確地告訴她們，她只同意擔任副總裁，而不擔任總裁，原因是她的四哥張公權(quán)是中國銀行的總裁，她如果也擔任一個什么總裁，“那成什么樣子！”
南京路上的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今南京東路480號）
上海女子商業(yè)儲蓄銀行股票
她請了一位德國籍的保姆和兩個男女傭人在家照看孫輩，自己每天最早一個上班，最晚一個下班，把銀行業(yè)務(wù)打理得逐漸紅火起來，很多中老年貴婦都愿意把存款和珍貴的首飾存放在她們銀行里。她把自己的辦公桌擺在辦公室的最里面，這樣進出都可統(tǒng)覽全局。每天下班后她還要多留一個小時，請一位國文老師來為她補習中文，因為她在十五歲的時候就因婚姻而中斷了正規(guī)的國文學習，現(xiàn)在有條件了，就抓緊機會補上。
她的寬宏大度也是無與倫比的，她沒有與徐志摩反目成仇，他們之間仍有來往，就像朋友一樣。云裳女子時裝公司與女子商業(yè)銀行一樣，也開在南京路上，是她的弟弟張禹九與幾個朋友合開，徐志摩也是云裳時裝公司的投資者之一。
公司不僅賣成衣，還請人設(shè)計一些時髦的款式，展示在櫥窗里供顧客參考。顧客可以定制一般時裝，也可以定做各式呢子大衣和皮大衣，其款式之新潮，做工之精細，都是無可挑剔的，很快成了南京路上時髦女郎追逐的最愛。張幼儀是云裳的總經(jīng)理，負責查看訂單，在下班的時候告訴裁縫師傅，哪些訂單需要怎樣特殊的處理。她每天在女子商業(yè)銀行下班并補習完一小時的中文后，才去云裳時裝公司處理那些訂單并查看賬目。
1931年徐志摩飛機出事前一天，徐志摩還到云裳去取他定做的幾件襯衣，張幼儀那天正好也在店里，他們還說了幾句話。想不到第二天，徐志摩居然穿著張幼儀為他定制的襯衣遭遇了空難。
這時的徐志摩早已是陸小曼的丈夫了，但是陸小曼拒絕前去山東為其收尸。張幼儀就叫她的弟弟張禹九帶著才13歲的兒子阿歡前去收尸。徐志摩只活了34歲，對于徐家來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何其慘痛！張幼儀以徐家義女的身份，前去參加了葬禮。
中年張幼儀
家族活動中心
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倍受徐志摩冷落的張幼儀，卻是周邊親友們的好朋友，大家都喜歡跟她聊天、打麻將，尤其張家人，把她在范園的家當成了家族活動中心。二哥張君勱及四哥張公權(quán)很喜歡帶朋友到她家吃飯，喜歡到她家吃飯勝過下館子。其實張幼儀家并沒有什么特色菜招待，都是典型的上海菜，主要是氣氛好，因她待人真誠、熱情，大有來者不拒的豪氣，客人不僅不會感到拘束，反而感到很愉快、很自如。
其實她二哥、四哥完全可以在自己家里招待客人，但是張君勱的夫人不喜歡朋友，不樂意看見家里總有川流不息的外人。張公權(quán)的夫人也怕人多事煩，她晚上要搓麻將或吸鴉片。張幼儀不是這樣的，她喜歡與親友們交往，更樂意幫助他們解決些困難，于是她家里常常人聲鼎沸，自然，花費也是很大的。
張幼儀(中排右一)與親家及四個孫輩在范園家中
中排左一是孫女徐稘
她一手打理了張家三代人的許多事情，包括在她二嫂去世之后，把二哥的兩個孩子接到自己家來住，還介紹并促成了她四哥的兒子張國利與談?wù)浦榕康幕槭?，親自在東亞酒樓主持了他們的訂婚儀式，還請公公徐申如老先生當他們的證婚人。
她家最熱鬧的時候該是抗戰(zhàn)勝利之后。張家去大后方的人都陸續(xù)回來了，去國外的人也陸續(xù)回國了，張家三代人馬，大多都在張幼儀家歡聚，動輒就是幾十口人。她總是非常高興地忙碌著，招呼著，不會忘記每個人的嗜好，各種飲料齊備，大人孩子們的需要全都關(guān)照到。
第二次婚姻
1948年夏天，張幼儀接到了四哥張公權(quán)的電話，告訴她現(xiàn)在形勢緊張，勸她趕快離開上海南下。這時張幼儀的公公婆婆已經(jīng)過世，兒子兒媳已經(jīng)赴美國留學，于是她獨自帶了四個孫輩及二哥的兩個孩子，還有女傭銀屏和男傭福生一路南下，經(jīng)廣州、澳門來到了香港。她在香港一住就是近三十年。
四年后的1952年，她覺得孫子孫女不應(yīng)長久離開他們的父母，決定帶著他們?nèi)ッ绹??？墒钱敃r港英政府規(guī)定，一個家庭不可以一鍋端地離開香港，必須要留下一個人住在香港。她想來想去，留下來的只能是自己。
徐志摩、張幼儀的孫女徐稘在上海
（攝于2012年）
送走了四個孫輩，自己仍要生活下去，她接受了一個朋友介紹的工作——替已經(jīng)離婚的蘇紀之醫(yī)生教育四個孩子，每天孩子們下午放學之后就歸她管理。孩子們中有的正在性格反叛階段，可是張幼儀很有辦法，與四個孩子相處得都不錯。蘇醫(yī)生為了聯(lián)系方便，把家搬到了張幼儀家的樓下。
有一天張幼儀與幾個女友在家打麻將，說到張幼儀苦于無法去美國時，一位女士給她出了一個主意——找一個人“假結(jié)婚”，結(jié)婚后把假丈夫留在香港，她不是就可以去美國了嗎？正在這時，蘇醫(yī)生下班推門進來了，一位女士就趁機說道：“蘇醫(yī)生，我們要您做玢姑（張幼儀譜名張嘉玢）的假丈夫，使她可以去美國與兒孫團聚，您肯不肯幫這個忙??？”誰知蘇醫(yī)生慢條斯理地答道：“不必作假，真的亦可?！?/span>此話一出，哄堂大笑，把張幼儀弄得一臉尷尬。
朋友間把此事哄傳后，她在香港呆不住了，跑到日本東京，去侄子張國利夫婦那里“避難”，結(jié)果蘇醫(yī)生又追到東京……后來，就像當年張幼儀熱心地為張國利夫婦操辦訂婚一樣，這回是張國利夫婦熱心地為張幼儀和蘇醫(yī)生操辦了婚禮。
隨后，兩人一起度過了二十年恩愛生活。蘇醫(yī)生于1973年因癌癥病逝，張幼儀本人88歲高齡時在美國紐約去世。
（本文新媒體編輯 張理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