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一葦詩詞俱佳,餘最賞其《七絕·柳》:“ 東堤垂柳覺春遲,碧水寒波瀲影時。看盡一江風(fēng)色好,今年可是去年枝?”結(jié)的大好,用西放哲學(xué)主意的觀點來說“人不能同時踏進同一條河流”,那當然不是去年枝了,用中國詩詞所特有的表達意向來看,這枝可能是去年枝,也可能不是,因為詩人和哲人的不同之處在於一用感性思維,一用形象思維。其論詩亦精當,有古人不能到者,嘗曰:“詩者,必當為其詩也。若無情,可引情;若無景,可造景。情景相生,詩境必出,自有餘音延外”。
042) “康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論語·子罕)。錢穆先生曰:“中國詩妙在比興、空靈活潑,義譬無方,讀者可以隨所求而各自得。而孔子之說此詩,可謂深而切,遠而近矣。仁遠乎道,道不遠人,思則得之,皆是也。此章罕譬而喻,神思邈遠,引人入勝”。
043)王夫之謂“議論入詩,自成背戾”。 王世貞亦嘗戒作詩勿涉議論。陸時雍《詩鏡總論》曰“敘事議論,絕非詩家所需,以敘事則傷體,議論則費詞也”,是皆以議論為詩病也。然詩有所謂“纖腰格”者,正以議論而得名也,凡侓詩,前四句寫景,後四句議論議論、抒情者即“纖腰格”也。如王安石《登大茅山頂》:“一峰高出眾山巓,疑隔塵沙道裏千。俯視雲(yún)煙來不極,仰攀蘿蔦去無前。人間已換嘉平帝,地下誰通勾曲天。陳跡是非今草莽,紛紛流俗尙師仙。”前四句寫道家第八洞天茅山之勝景, 後四句乃議論,反對學(xué)仙。秦始皇要學(xué)仙,聽説把臘月稱做嘉平月就可招致神仙,可是他還是死了。傳説茅山之華陽洞可以通到仙家洞府,可是沒有人找到過這個洞府。這些傳説都已成為陳跡了,可是世俗還在紛紛學(xué)仙。他認為學(xué)仙是虛妄的。
044) 何為詩家之景?戴叔倫嘗言:“詩家之景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可望而不可置於眉睫間也。象外之象,景外之景”。若必寫山便是山,寫水便是水,有何意趣可言。凡作詩,不宜逼真,當如朝行遠望,青山佳色,隱然可愛,其煙霞變換,難於名狀。即登臨,唯片石數(shù)樹而已。遠近所見不同,妙在含糊,方見作手,夫意向之美,有不可以言者。
045)《隨園詩話》持論頗失公允,每多過情之譽 ,袁枚對此亦無少諱,自稱詩話之作,往往詢一己之交情,聽他人之求請。石遺老人後來之詩話亦往往有此病。然朱東潤先生論袁枚之文學(xué)批評,以為詢?nèi)酥?,言過其實皆不足為子才病,子才病在“為艷詩之張目”。子才為艷詩張目,不惜與歸愚抵觸,曰“折衷於孔子,不得不小異於先生”。見於詩話者,則曰“本朝王次回(王彥泓)《疑雨集》、《香奩》絕調(diào),惜其只成此一家數(shù)耳。沈歸愚尚書選國朝詩,摒而不錄,何所見之狹也。嘗作書難之曰:《關(guān)雎》為《國風(fēng)》之首,即言男女之情,孔子刪詩亦存鄭、衛(wèi),公何不選次回詩”。歸愚長者,笑而置之。“昨夜香迷畫燭樓,並頭雙影在銀甌。枕棱墜髻教郎綰,衣鈕零珠倩姊收。酒暈暗騰烘玉頰,睡情才上灔星眸。曉堂重見矜嚴甚,回憶狂歡似夢遊”。此次回《再賦個儂》,艷極亦褻極,其刻畫閨房之境有不堪入目者。章炳麟子才同時人也,不滿於其說,其所著《文史通義》有《婦學(xué)》、《婦學(xué)篇書後》、《詩話》諸篇皆緣子才而發(fā),痛詆子才為“不才小慧之人,以纖佻輕薄為風(fēng)雅,以造飾標榜為身名,炫耀後生,猖披士女”,其《丁巳剳記》中有一條,矛頭亦直指子才“近有無恥妄人,以風(fēng)流自命,蠱惑士女,大江以南,名門大家閨閣,多為所誘,徵刻詩稿,標榜聲名,無復(fù)男女之嫌,幾忘其身之雌矣”,言甚切,頗中子才晚年之錮。
046)數(shù)字入詩,有妙不可言者,文長之“一片一片又一片,飛入梅花都不見”固足領(lǐng)袖群倫,然猶不及“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靑天,“三萬里河?xùn)|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純以韻味勝,若後來之作,雜以遊戲,難言為工也。如“一花一柳一魚磯,一抹斜陽一鳥飛。一山一水一佛寺,一抹黃葉一僧歸。”“一帆一槳一漁舟,一個漁翁一釣鈎。一俯一仰一頓笑,一江明月一江秋”皆是也。 |
047)汪精衛(wèi)早年作刺客,頗有古烈士之風(fēng),有詩曰:"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後來因漢奸事而遭國人痛駡,令人惜其才而非其行。048)崔顥《登黃鶴樓》世人每糾結(jié)於其不與侓諧,紀昀曰“此詩之不可及者,在意境寬然有余”?!芭紶柕弥猿山^調(diào)。然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再一臨摹,便成窠臼”。査慎行謂“此詩為後來七侓之祖,取其氣局開展”。二家所說皆推其神、氣、情也。
049)楊衡隱於廬山,與符載、李群、李渤友,號“山中四友”,衡工吟詠,自賞其作,猶喜:“一一鶴聲飛上天”。後有人竊其文章登第,衡遂去長安,遇之曰“一一鶴聲飛上天” 在否?其人答曰:““此句知兄最惜,不敢偷”。衡乃笑曰:“若是,猶可恕也”。衡子風(fēng)流可愛,此人亦狡黠可喜。050)詩有所謂“吳體”者,老杜作《愁》詩,於其下自注曰“強戲為吳體”,仇兆鰲 注 曰:“ 皮 陸 集中亦有 吳 體詩,乃當時俚俗為此體耳。詩流不屑效之。 杜公 篇什旣眾,時出變調(diào);凡集中拗律,皆屬此體?!敝撂摴葘W(xué)杜,遂專以拗為事,遂成江西流派,其所編《瀛奎律髓》中有“拗字類”,專錄拗侓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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