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七丁先生的藝路心跡
陳 航
我與段七丁先生的師生緣已有三十六年的光陰，三十六年中前十幾年因我畢業(yè)留校任教又增加了一層同事關(guān)系，除了我以師事先生，在那些日子里我感覺到段七丁先生（及師母尚向明老師）更愿意把我當作深交的朋友看待，時常讓我感到就像家人一樣。我稱先生為“段老師”，而段老師總讓兒子乃山叫我“陳叔叔”，在那些日子里，我與先生在一起話題必是藝術(shù)，談藝術(shù)常會忘食忘寢。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后，先生舉家由西南師大調(diào)往四川大學，那以后，每當我去看望他們，段七丁先生總會說起懷念在“西師”時常談藝的時光，我與先生這種首先以師生為基礎(chǔ)的三重關(guān)系，讓我對段七丁先生有著非常深入的了解與認知，也由于這種了解與認知，歲月愈深對先生也愈加敬重。
一
回想這些年來，我每與先生面晤，總贊嘆先生才是最大的贏家，先生在立人立事上有一種“恒定”的品質(zhì)最讓人佩服。不管是人生、事業(yè)，還是生活瑣事，先生總有一種恒定的態(tài)度：淡泊、不爭、為善、寬容、自強，使先生任何時候，在任何人際圈中總有好的“外環(huán)境”，不人云亦云，不危及他人（樂于助人)，不投機取巧、不阿諛逢迎，不跟風趨時，使你很難看到先生會有通常意義上的那種時下人的焦慮。記得在與先生往來的這些年中，回想自己青年時期即使在對于先生的一些事情上或有做得不妥的地方，先生也從未當面指責過，在我對于其他人和事上的不妥之處先生也總是不讓人難堪地委婉說道，這種對于學生慈愛與寬容反而讓我更激勵自己的德行修為；更記得在那“熾熱”追求家裝的年代，先生購房后，家中裝修式樣平平，木質(zhì)就好，簡約大方，看似顯得老氣，不時尚，可現(xiàn)在看來還是正好；在舉國都早已是手機幾代的時代，先生必定是最后使用手機的那批人；學會開車才是近兩年的事一一這是我認為先生干得最“意外”的一件事情，先生開車癮大，新手就敢遍歷山川，當然究其竟我認為是山水畫家那種本然的對自然妙境的無限渴求給逼出來的，畢竟無車年代所能看到的世界的確是太有限；先生曾隨馮建吳、陸儼少一輩的諸多前輩治藝，參加在北京頤和園藻鑒堂為聯(lián)合國中國廳創(chuàng)作大畫的活動，時馮建吳與陸儼少先生皆疾于哮喘，作為青年后學，先生隔日便要騎著自行車往海淀區(qū)醫(yī)院為他們?nèi)∷?，直到?chuàng)作結(jié)束之日，為了感謝“小段”，謙遜平和的陸儼少先生讓“小段”在他滿床的畫中任選一張，“小段”在最大有六尺全開的眾多畫中，隨手取了一張四尺六開畫黃山的小畫，用段七丁先生的話說：自己從小就是受到這樣的教育……；在繪畫市場“火爆”的年月里，求購先生畫者甚眾，如果要“發(fā)財”，相信先生早已家財萬貫，但先生卻出奇的淡然（現(xiàn)在已可以看到當時多少頗具英才的畫家因迷失于市場利益，至今已將自己的藝術(shù)耽誤殆盡），賣畫可以賣，但先生從不著急，我亦曾受朋友之托，為了買到先生真跡而讓我?guī)е较壬抑星螽?，朋友將?shù)量可觀的潤金呈于桌上，先生只說畫不過來，更不喜歡趕畫而婉言拒絕了，甚至有一次畫已賣出，師母尚向明老師得知后因認為是段老師難得的好畫，更有徐無聞先生題記，竟騎著自行車去試圖追回……。藝術(shù)探索上，先生理路不驚不險，“八五思潮”風勁，正當先生氣盛之年，先生始終走在傳統(tǒng)的“老”路上，走在傳統(tǒng)到生活、生活到傳統(tǒng)的“舊”路上，后來的＂現(xiàn)代＂“后現(xiàn)代”“當代性”“時代性”探討也幾與先生無關(guān)，先生始終堅信“畫好就行”；先生的“恒定”品質(zhì)，其根本的筑基是在“自強”二字上，先生信奉“拙”勝于“巧”，凡事只下苦工，記得先生青年時，正是高校青年教師的爬坡階段，為了上五年一屆全國美展，先生總說“要硬上”“非上不可”，為一件創(chuàng)作，反復改稿，立稿后總是要重復畫上數(shù)遍，直到滿意為止，要知道寫意山水畫重復畫難度是很大的，僅就過程中的＂情緒＂就很難留住，就憑著這股勁，而不是費盡心思去搞定評委，記得從第六屆全國美展開始到第八屆，連續(xù)三屆都沒落下，使先生很快成為備受關(guān)注的青年畫家，隨著先生的不斷奮進，也在一個單位乃至西南方域的山水畫界成為代表性的人物。但直到現(xiàn)在我始終認為，作為爭取生存環(huán)境，先生為展覽奮力拼搏，而恒定的藝術(shù)追求卻讓先生從不迎合展覽，因為先生的藝術(shù)你很難看到參展作品與自己的藝術(shù)取向是“兩張皮”，而這在時下藝術(shù)家中這樣的“投機”卻是一種很普遍的現(xiàn)象。先生的自強不息，反過來使其它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不迎合而最終什么都成了贏家。
二
對于繪畫的學習與探究，段七丁先生緣于家學，走的是中正之路。這方面我們可以從先生早年代表作品1980年創(chuàng)作的《李冰治水》可見一斑，中正之象，高古的晉唐青綠法，場面宏大而有序，人物山川、云氣、物景并置，讓人想起了《明皇幸蜀圖》，更重要的是畫面的難度，像這樣的畫，以工穩(wěn)的線性為基礎(chǔ)，以青綠為主調(diào)，近中遠景分明，空間疏理清晰，遠近又互有穿插，畫面有情節(jié)性但又不失為獨立的山水畫，畫境空靈，意境幽遠，作為一位青年畫家能做到此是相當不易，這可以印證先生早年取法及創(chuàng)作的中正向度。先生嘗給我講起他的學畫經(jīng)歷，先生學畫，條件看似優(yōu)于許多后學，首先父親是著名的山水畫家段虛谷先生，但學還得靠自己，父親給自己畫了系統(tǒng)的宋元法的課徒稿，正值知青時期的段七丁先生，在農(nóng)村種過地，守過池塘，常以鹽水泡飯，工余之暇，潛心臨習，這是先生學習傳統(tǒng)山水畫的第一口奶；其次是段虛谷先生摯友徐無聞先生，是現(xiàn)當代唐宋文學與書法研究大家，同在一校，因情趣相投，交往甚密，每至周末，作為晚輩，先生常至徐先生家中請教，徐先生也曾寫過大量真草隸篆墨本讓先生學習，同時兼有詩文的誨教；另外同為父親的摯友，時仼四川美術(shù)學院教授，前文已經(jīng)提到的詩書畫印俱堪大家的馮建吳先生，更是先生青年時期師法的老師，尤其是1976年先生父親去世前還專門寫信將子段七丁學藝之事托付給馮建吳先生，之后段七丁先生便常隨左右，承叨蒙教，直到1989年馮建吳先生去世。先生隨馮先生游走京華及全國多地進行藝術(shù)交流，馮先生的交往范圍，必是當時畫界名宿，前文所提及的與陸儼少先生的結(jié)緣即系于此，記得先生曾給我興致盎然地講述在蘇州時馮建吳先生曾在蘇州園林中與當時蘇州博物館館長謝孝思先生因景詩文唱和的情景，而先生就在左右，相信那種“滋養(yǎng)”對先生的教益，必竟今天我們已很難有這樣的經(jīng)歷了，另外先生說自己能畫大畫，能進行繁復的繪制，亦盡得益于馮建吳先生；除中國畫外，西方繪畫基礎(chǔ)的素描與色彩，則得益于父親同系的西南三劉之一的油畫名家劉一層教授，直到九十年代一次機緣，段七丁先生去美國一所高校講學，授課內(nèi)容竟是畫人體速寫，之后我在先生家中看到了那個速寫本，我當時為其上準確而生動且角度復雜多變、線條流暢自如的人體速寫感到驚訝，至今記憶猶新！才知道先生西畫基礎(chǔ)的厲害。時至今日，我經(jīng)常給學生提到讓他們多看先生的速寫(這可能是熟知段七丁先生藝術(shù)的人都容易忽略的一面），我把先生的速寫拍下來發(fā)在我學生的群里，看先生速寫的那種收益不亞于讀先生的山水畫?？傊谌藗兛磥?，段七丁先生學畫的土壤實在是太過肥沃，師輩盡是名宿大家，是的，這不是大多數(shù)后學都有的條件，我曾親歷陸儼少先生被調(diào)往浙江美術(shù)學院（現(xiàn)在的中國美術(shù)學院）執(zhí)教后親筆給先生來信之事，信中內(nèi)容是讓先生去讀陸儼少先生的首屆研究生，當時還不考外語，但后因工作與生活的多重原因卻未能成行（時至今日我依然認為這是先生錯過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機緣），不過在先生一路的奮斗中，卻很少看到先生因為師輩而獲得了怎樣的便利與捷徑，更多的是用功與勤苦。先生在傳統(tǒng)山水畫上用功最勤，扎根最深，先生對張大千推崇備至，即緣于張大千在傳統(tǒng)上達到的深度與廣度，曾見過數(shù)幅先生仿臨張大千的作品，尤其是青綠重彩，勾勒、用色與敷金，輕松、透脫而沉厚，對青綠一法已是駕輕就熟。也曾見先生研臨石濤，上追元明諸家，再至兩宋晉唐以及敦煌畫跡。敦煌畫跡、李昭道，李成，郭熙、王詵是先生談藝時最常提及的，印象尤深的是先生研臨北宋王詵《漁村小雪圖》的那件臨品，用筆疾遲管控有度，輕快中透著沉穩(wěn)，筆墨松秀，極具原作精神，記得先生還分析過《 漁村小雪圖》當有施粉。還有對南宋李唐、夏珪一脈亦勤用功，從后來段七丁先生畫中的筆法看我以為北宗法或更為先生所法源，而非主法南宗。與多數(shù)畫家不同，先生能畫一手好的文人畫，但對于畫工畫的掌握卻似更為看重?，F(xiàn)在看來，這正是先生厲害之處，從源流上看，畫法自畫工立，畫工畫正是畫法的源頭，從這一點上講，僅以文人畫作為取法，或易表現(xiàn)出某種局限性，這也正是先生推崇張大千治藝路徑的原因。
三
段七丁先生作為當代中國山水畫有影響力的大家，絕非一味泥古，沉溺往昔，對于現(xiàn)實生活先生擁有極大的熱情，這正是先生的藝術(shù)價值所在，我深切的感受是先生極善于打通傳統(tǒng)與現(xiàn)實的關(guān)系，善于融通兩者之間的復雜關(guān)聯(lián)，先生的寫生量大得驚人，單就速寫就是滿柜子成摞的本子，每本上都注有所畫地域、作畫時間，作畫感悟，而水墨寫生更是主要的方式。無論是我學生時期還是后來留校任教后，多次隨先生駐外寫生，用先生的話說寫生要＂一坐一個坑＂，記得一次在金佛山頭渡鎮(zhèn)，先生仰望山景，灰崖之巔白云流行，崖頂數(shù)株漆黑坨狀柏樹，時現(xiàn)時隱，異常動人，先生以大寫意法鋪水直寫，然總覺未佳，于是反復數(shù)幅，仍不忍舍筆，后來回到住所先生還在琢磨……；還記得一次在青城后山，夏日山中竹樹暝密，境清意寂，先生＂一坐一個坑＂，以積墨法取，此畫數(shù)日方休，這便是《后山積墨》作品的由來；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隨先生乘車入藏寫生，那時交通不便，青藏線也不好走，我們走了9天，那也是段七丁先生第一次進藏，先生擁有強悍的身體，那時便深切感受到了，盡管先生長我11歲，竟遠比我強悍，在唐古拉山下兵站那一夜，房頂漏水，被子浸濕，我高山反應(yīng)嚴重，第二天翻唐古拉山，已無心云景（知云景之奇麗），先生強悍異常，＂閱盡人間春色＂，我卻錯失良機。在藏中兩月，先生餓了就往藏餐館子里鉆，我卻因味道不適應(yīng)難以下咽，拼命去找川菜館，吃回鍋肉，先生盡享碗中牛羊肉墩子，品酥油、喝奶茶，口中念叨著＂香＂。在藏中，先生無一時不在奮筆，畫下了無數(shù)畫稿，先生幾乎不擇題材，什么都畫，得心應(yīng)手，今天我們所欣賞到的《拉薩河畔》、《草原祭》、《晚鐘》及《雪山下的鍋莊》等一系列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都出自于那一次藏原行的畫稿并已成為先生中年時期的代表作；先生亦曾遠赴敦煌、甘南、新疆諸地，毎次聞知先生歸來，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先生家中讀賞學習，之后便會親見一系列作品的誕生，我印象最深便是《轉(zhuǎn)場圖》，記得先生從新疆回，《轉(zhuǎn)場圖》便是積得的畫稿，先生很有畫意，但創(chuàng)作過程中總不滿意，反復畫了數(shù)幅，特別是山崖之上騎馬的哈莎克人點景及溝中奔出的群牛人車的處理，直至成畫之日，我才看到先生較滿意的神情。騎馬的哈莎克人，是重點卻并未多著筆，而是通過身后遠處著重墨的平坡將其擠出，點景既突出又生動，群牛人車從溝壑中奔出，以虛畫實，大筆點括，于特征及姿態(tài)處微加醒提刻畫，我三年前在北疆親歷轉(zhuǎn)場情景，立刻想到了先生的《轉(zhuǎn)場圖》，如入目前，遂生感佩。
只要你走進段七丁先生的藝術(shù)世界，打動你的絕不是＂主義＂與說辭，而是那極具說服力的技藝，先生堅信畫必從技入，這絲毫不影響先生是一位對藝術(shù)有著獨立見解的藝術(shù)家，以技進道方能道技兩進，故而我總是喜于賞讀先生每幅作品中的畫法演繹。先生的技藝的精湛，緣于先生幾十年一以貫之的浸跡往昔又匿身山野，你能看到那種對前人成果的駕輕就熟，那種對重彩與筆墨、工筆與寫意的自如游走，那種在經(jīng)典傳統(tǒng)與當下生活間的自由穿梭。先生的畫，看似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卻又似古意盎然;分明畫跡間諳練于前人法，卻又能呈現(xiàn)鮮活的當下境，古法今法只在臨機融通。賞讀先生的作畫過程，一張畫作往往不是序以勾皴染點的慣常先后，而是因心意造，甚至從點染啟，或又從皴擦發(fā)，初不見形質(zhì)，直至形質(zhì)充盈，以虛入實，出入自如。先生的畫類型極為豐富，畫法以虛入實，粗可以大寫意、大水墨，意到即止；細可以大青綠、大金碧，工至精微；也可以從寫意法入重彩，亦可以在重彩中融筆墨，積墨點寫、大色小色、大寫小寫乃至精工，技藝的自由、無疆界與不偏善，成為先生繪畫的顯著特征和最大的亮點。所以翻開先生的畫冊，絕難簡單地定義先生的繪畫類型。于是于無畫處生有畫，故靈透秀俊，風清氣朗，虛處見境，實處見骨，正是清代笪重光《畫筌》所謂"無畫處皆成妙境"，所謂"真境逼而神境生"。我們不妨來細細品讀先生的幾件作品：《九寨歸牧》是先生的代表性重彩畫作，這件作品縱117厘米，橫81厘米，用今天的慣常尺幅看，實在是不算驚人，但就當代重彩山水畫而言，卻是堪稱一流?！毒耪瘹w牧》雖是青綠法，精致至極，但卻毫不刻板，畫面生氣盎然，畫意十足，造型與置景貼近現(xiàn)實生活，并表現(xiàn)出特有的藏原地域美，在九寨溝初為人知之時，那種旖旎而神奇的景色，藏人質(zhì)樸生活的原生態(tài)以及夢幻般的云景山光和水色，為山水畫家展現(xiàn)了一片新天地，但落實到中國畫，其表現(xiàn)難度卻是顯而易見的，可以說當時山水畫界曾有一陣“九寨風”，但因表現(xiàn)的能力，差異卻是很大的，大多都泥于一種對現(xiàn)實物景的簡單模仿，尤其是試圖去模仿那種現(xiàn)實色彩的真實感，一度使中國畫墨、色表現(xiàn)淪為一種低層次的西畫替代物而失去了中國畫的品質(zhì)美和畫品特質(zhì)?！毒耪瘹w牧》讓我們感受到段七丁先生諳練于傳統(tǒng)重彩畫法精要，又敏感于對西方繪畫中色光關(guān)系處理的借鑒，更因長期的生活積累而錘煉出的深厚造型造境能力，先生將三者有機交合，熟練駕馭，很好地實現(xiàn)了中國畫語言的特質(zhì)堅守和對現(xiàn)實的鮮活表達，如果說創(chuàng)新，可以說這件作品是當代重彩山水畫表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典之作，我們可以看到高原湖泊中豐富的景象，也可以看到近景中穿梭于林間而向遠處草原藏寨飛馳的牦牛與奔馬，更可以看到極富地域特色重疊茂密的高原杉林，這些繁復的視象都被樹屋主勾勒與山景主沒骨的簡括手法有機地凝練在一起，在這一技法前提下，以青綠重彩為基調(diào)的色彩表達中兼以豐富而微妙的現(xiàn)實冷暖色差的融入與適度把控，更有色墨相和又互不相礙的多重層次疊加，畫面繁復而又輕快，濃重而又淡雅，細膩而又松動，有形式經(jīng)營而又了無痕跡，使觀者賞心悅目，沉浸于一種思游欲居的快然之中，畫面氣象中正超逸，發(fā)于現(xiàn)實生活又不失審美意象與品格，正是技道一體的境界釋放；《晚鐘》是大寫意作品，與《九寨歸牧》構(gòu)成先生作品表現(xiàn)手法的兩極，而筆墨大寫意所達到的水準足以讓人領(lǐng)略到先生的綜合實力，而不僅僅是一位囿于工筆還是寫意，水墨（筆墨）還是重彩的畫家。前面講過，先生作畫，往往從虛（點染或皴擦）入實（造型勾勒），虛入后可自由游走于工穩(wěn)與揮寫，抑或同一幅畫中二者兼具?！锻礴姟愤@幅作品為六尺整紙，但氣象卻有巨幛宏制的感受，我與段七丁先生入藏，遍歷藏中拉薩各主寺，90年代初的藏原，從地域到宗教文化，再到藏人生活，都已不是在交通便利的今天可以體驗得到的，那種神秘而神圣、原始而純粹的藏地意蘊，會深深地嵌入你的內(nèi)心并時時涌動在心靈的深處。《晚鐘》與其說是感會于色拉寺后山，不如說是對藏地一域氣韻的綜合表達，畫面?zhèn)魑镌炀碂o一處執(zhí)著于形質(zhì)而形質(zhì)俱陳，大量的“負相”處著墨，以“負相”擠“正相”，以“暗”擠“亮”的手法，使整體形質(zhì)無需過多刻意勾勒而意周形完，再兼以局部畫眼的留意，尤其是寺院墻體及階梯步道的勾畫與歸納，筆調(diào)松動沉雄，空間層疊錯落，有開有合，有放有收，黃昏中寺院金頂高墻似聞經(jīng)聲，巖上藏傳彩繪間暮鴉倦歸翻飛，意境幽闃暝迷，滿畫面的粗筆直寫，強勁的筆跡，或聚或散，或潤或枯，色墨還相雜出油畫般的渾厚感，使大寫意山水畫呈現(xiàn)出了一種新的視象，動人心魄；《江邊小鎮(zhèn)》、《寧河放舟》《后山清音》、《峨眉煙云》、《江濤萬古峽》《長坪之秋》以及《晚冬》等等，更是段七丁先生極具個性化的作品，《九寨歸牧》與《晚鐘》是段七丁先生繪畫技藝向兩極游走的經(jīng)典之作，但從某種程度上講，似乎神奇壯麗、宏大驚世的藏原等西部意象，還并不在先生主要的情致所向，而西南一隅以巴蜀地域為主的靈秀，似乎更為先生所傾重，這里的一草一木，藤蔓瓦檐、犬吠雞鳴，好像更讓先生動容。梳理幾十年來先生的絕大多數(shù)作品，都在以表現(xiàn)巴蜀之地林泉煙嵐、峽江灘瀨、村野竹蕉的題材間，看得出來，先生在畫中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過程中的快慰和得心應(yīng)手，那種心手雙暢的性靈釋放，那種如魚得水的隨手拈來，讓先生總是畫意正濃，呈現(xiàn)得那樣的酣暢透脫，都是在其表現(xiàn)藏原等西部川山的主題中所少見的，而先生不喜奇崛瑰麗而尤愛沖和恬淡或正是先生的本然與天然……
與段七丁先生過從三十六年余，倏忽間驚愕于自己竟近耳順之年，早想記寫我對先生的感佩，千頭萬緒，總覺要寫的、該寫的太多，無從著筆。時值先生與父親段虛谷老先生大展在即，今年10月在四川省博物院即將面世，藉此良機，遂將我對先生的感激及其點滴認知敘以此文，筆拙于心，難達其旨，權(quán)作心跡之語，唯恐他日先生見此以為己心妄度，惶恐之余只待先生斧正。
陳航
重慶市美術(shù)家協(xié)會副主席
重慶市中國畫學會常務(wù)副會長
重慶國學學會副會長
西南大學美術(shù)學院 教授 博士
二零一九年九月謹述
春風桃李 筆墨人生--------段虛谷段七丁畫展
指導單位：四川省文化旅游廳
主辦單位：四川省文物局 四川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 四川大學藝術(shù)學院 西南大學美術(shù)學院
承辦單位：四川省博物院
協(xié)辦單位：成都市美術(shù)家協(xié)會
展覽時間：2019年10月10日---10月17日
開幕式時間：2019年10月10日下午3:00
展覽地點：四川省博物院（成都市浣花溪歷史文化風景區(qū)青華路5號）
學術(shù)主持：林木
策展人：萬玲
部分展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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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七丁，男，1949年12月出生于四川省蓬溪縣，擅長中國畫。中國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四川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理事，四川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山水畫會副會長，四川大學藝術(shù)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