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七國之亂”后,最令人咋舌的莫過于有拯救社稷之功的周亞夫被漢景帝迫害下獄,活活餓死一事。
后世有些評論認為周亞夫雖然在軍事上的才華橫溢,卻是政治上的小學生,在皇帝面前過于跋扈,以至于跟皇帝關系搞僵,實乃咎由自取。
這也包括上過百家講壇的王立群教授,認為“周亞夫難以駕馭”,是漢景帝要除掉周亞夫的根本原因。
曾國藩
但是晚清政治家曾國藩卻評價,周亞夫沒有任何過錯!他剛正不阿,在幾件事情上的堅持都是對的,他是后世直臣的典范。
曾國藩:“周亞夫剛正之氣,已開后世言氣節(jié)者之風...不救梁王之急,不肯候王信,不肯王匈奴六人,皆秉剛氣而持正論,無所瞻顧,無所屈撓?!?/p>
對于漢景帝來說,既然周亞夫是拯救社稷的最大功臣,為什么要“恩將仇報”呢?
從漢景帝和周亞夫的關系來看,確實有一個從“蜜月期”到“水火不容”的過程。
這里面的孰是孰非是比較清楚的。
話說,平定“七國之亂”后過了兩年,丞相位置出現(xiàn)空缺,周亞夫被景帝任命為丞相。
隨后就開始了君臣之間一系列的摩擦。
周亞夫
第一件事:因栗妃失寵,連帶栗太子劉榮也被廢。
丞相周亞夫認為太子沒有明顯過失,沒有必要廢掉。
景帝被館陶長公主等人所蒙蔽,認為丞相周亞夫管得太寬了,對其開始疏遠。
立儲問題非常敏感,周亞夫既然支持栗太子,對于后立的太子劉徹則會不利,景帝心里自然會不舒服,這是君臣之間的第一次芥蒂。
第二件事:竇太后提議封王皇后的兄長王信為侯。景帝問了丞相周亞夫的意見。
周亞夫說,高皇帝(劉邦)是定過規(guī)矩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王信雖貴為皇后兄長,但沒有功勞,天下人都知道,他沒有封侯的資格呀!
景帝無言以對。
第三件事:有五個匈奴部落的首領投降漢朝,景帝考慮將他們封侯,以鼓勵更多的匈奴人投奔漢朝。
周亞夫又站出來阻止說:這些都是背主求榮的人,陛下給他們封侯,還怎么鼓勵大臣們保持忠誠的節(jié)操呢?這個導向有問題?。?/p>
景帝心想,這次可沒征求你的意見,你也忒迂腐了吧!
直接說:“這次丞相說的不能采用?!?/p>
一意孤行將匈奴五人封侯。
周亞夫看看皇帝已經(jīng)不聽自己的了,感覺相當?shù)氖?,就稱病回家養(yǎng)老了。
景帝對于周亞夫這種撂挑子的行為有些反感。
過了段時間,景帝考慮到周亞夫樹大根深,心里也有些不安,想再試探試探,故意羞辱他,看他如何反應。
景帝以招待宴會的名義,給周亞夫準備了席位。
周亞夫以為景帝擺宴席是誠心誠意想緩和關系,畢竟自己是社稷之臣嘛,皇帝還念我當年的功勞。
他在宴席上坐下一看,面前是一大塊肉,卻沒有切開,也沒有給他準備筷子。
周亞夫當然不知道這塊肉實際上是一道考試題目,他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招待宴會的服務人員忘了準備餐具,就回頭問服務人員要筷子。
服務人員卻不搭理他。周亞夫正要發(fā)作。
這時,景帝笑嘻嘻發(fā)話了:“這還滿足不了你嗎?”
上視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
周亞夫聞聽此言,當然一肚子氣,沒想到是皇帝本人故意給他設套,實在太低級了,這皇帝心眼也太小了,難怪小時候悔個棋會把淮南王世子砸死。
不過,君臣之間還是要講禮儀的,皇帝顯然是笑里藏刀。周亞夫不顧老邁之軀,還是脫下帽子跪下表示道歉。
景帝說,你起來吧。
周亞夫聽皇帝說可以起來,立即轉身離席而去,給景帝留下一個背影。
他心想,這哪叫請客吃飯,一點誠意都沒有,咱不稀罕!
景帝望著周亞夫遠去的背景,若有所思地說:看他怏怏不樂,脾氣還挺大,哪能做少主的臣子!
“此鞅鞅,非少主臣也!”
于是不久,就有了迫害周亞夫的一幕,隨便找個理由把周亞夫下到牢中。
特別讓一個獄卒去羞辱他,說你購買五百面冥器甲楯,是想在陰間造反!
周亞夫不像他爸周勃那么忍辱負重,周勃當年被文帝誣陷下獄,趕緊花幾千斤黃金賄賂獄吏,毀家紓難,最終逃出生天。
周亞夫則剛烈得多,他知道景帝是幕后主使,自己一心為國,卻遭受如此待遇,實在受不了這氣,選擇絕食五日,嘔血而亡!
周亞夫自殺的方式也是絕了,就是堅決不吃飯,表示不食漢祿,把漢景帝的刻薄寡恩展示給天下和后世。
漢景帝雖締造過文景之治,不過其心胸狹隘、小肚雞腸也確實大大有名,很大原因是周亞夫這事。
他把對國家有再造之恩的周亞夫搞成這樣,得不償失,聲名掃地!
話說回來,周亞夫反對景帝廢太子、封侯王信和匈奴這些事,到底孰是孰非?
值得注意的是,周亞夫絕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而是出于公心公義,道理都講到位了。
這三件事上,反倒是景帝顯得意氣用事,只講私情和功利,不講道義,顯然是跟一位明君的素質相違背。
無獨有偶,唐太宗和魏征之間也發(fā)生過類似的事情。
當初,長樂公主準備出嫁的時候,太宗考慮到公主是長孫皇后親生,規(guī)格應該與普通妃子生的女兒有所不同,他命令有關官員為她準備相當于永嘉長公主雙倍的嫁妝。
此時魏征站出來反對說:漢明帝冊封兒子的時候,曾說我兒子的封地不能超過先帝的兒子。這種做法是被史家所肯定的。天子的姊妹是長公主,女兒是公主,按照禮儀,公主的陪嫁是不能超過長公主的。
太宗認為魏征說的有道理。
回到宮中,太宗把這事告訴了長孫皇后,本想安撫她一下。
沒想到,長孫皇后深明大義,對魏征這一諫言肅然起敬,特地賞錢四十萬、絹四百匹,讓人送到魏征府上。
不久,魏征還被晉升為郡公,作為對他直諫的肯定。
從這兩件事情的對比來看,漢景帝想給王信封侯,被周亞夫阻止,由此忌恨周亞夫;唐太宗因為想給長樂公主搞點特殊,被魏征阻止,卻對他加官進爵、寵任有加。
可見,唐太宗的氣量格局是要遠遠超過漢景帝的。
王立群認為“周亞夫難以駕馭”,只是站在帝王視角的立場上考慮大臣好不好管理,聽不聽話,這是奴才思維,卻忽視了問題本身的對錯。
曾國藩的視角則要高得多,他認為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才是重要的,而不應該光考慮怎么討好主子,作為朝廷中流砥柱的官員,是對的就要堅持,錯的就要摒棄,這樣國家才能長治久安,社會才能公平正義。
@青史子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