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誰言千里自今夕，離夢杳如關(guān)塞長（薛濤《送友人》）
——掃眉才女，落寞一生
《送友人》
薛濤
水國蒹葭夜有霜，
月寒山色共蒼蒼。
誰言千里自今夕，
離夢杳如關(guān)塞長。
薛濤（約公元768～832年），唐代女詩人，字洪度。長安（今陜西西安）人。因父親薛鄖做官而來到蜀地，父親死后薛濤居于成都。居成都時，成都的最高地方軍政長官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前后更換十一屆，大多與薛濤有詩文往來。韋皋任節(jié)度使時，擬奏請?zhí)频伦谑谘悦貢⌒晒巽暎蚋裼谂f例，未能實(shí)現(xiàn)，但人們卻稱之為“女校書”。曾居浣花溪（今有浣花溪公園）上，制作桃紅色小箋寫詩，后人仿制，稱“薛濤箋”。
女詩人幼年隨父親流寓成都，父親死后，家庭十分貧困，十六歲墮入樂籍，脫樂籍后終身未嫁，后定居浣花溪。據(jù)《名媛詩歸》說：“濤八九歲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聳干入云中’令濤續(xù)之，即應(yīng)聲曰‘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fēng)。’父愀然久之?！备赣H聽了之后，非常驚訝于女兒的才華，但更覺得這是不祥之兆，“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fēng)。”這不是典型的交際花的暗語嗎，雖然當(dāng)時沒有這個說法，父親作為最親近的人，也怕女兒淪為迎來送往的風(fēng)塵女子，冥冥之中的一點(diǎn)擔(dān)心而已吧。然而，造化弄人，世事難料。父親薛鄖因虧空錢糧，抑郁而終，她則受牽連被沒入樂籍，成為官妓。薛濤十六歲時，詩名已遐邇皆聞，更因其頗具姿色，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迫于生計，薛濤墮入樂籍（賣藝不賣身，類似現(xiàn)代文工團(tuán)的演員，不過那時地位比較低下），在當(dāng)時頗具名氣。
唐德宗貞元年間，著名將領(lǐng)韋皋被朝廷任命為四川節(jié)度使，鎮(zhèn)守巴蜀之地。新官到任，又是長官，自然免不了隆重的歡迎儀式。在一次宴會上，薛濤作為侍宴樂工與韋皋第一次碰面。蜀中官員貼近韋皋說道：“這就是薛濤，色藝俱佳，尤善詩文，大人可當(dāng)面考她一考”。韋皋哈哈一笑，對薛濤說：“聽聞你善長詩書，今日可否當(dāng)眾賦詩，也一展你的才華豐姿?！毖ψ灾t道：“賤女才淺學(xué)疏，既無高門就讀，又無名師點(diǎn)撥，在眾位大人面前實(shí)不敢賣弄，不過大人如若不棄，我愿試上一試，請大人命題吧?！贝藭r庭前正有一株盛開的牡丹，韋皋說：“就以此牡丹為題吧?！毖宰鞒烈?，而后輕挽素袖，輕舞玉手，鋪紙潤筆，一首詠“牡丹”一揮而就：
去春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常恐便同巫峽散，因時重有武陵期。
傳情每向馨香的，不悟還應(yīng)彼此知。只欲欄邊安枕席，夜深閑共說相思。
詩人寫牡丹從去年暮春的牡丹開篇，去年春天，牡丹花開得特別熱鬧，但暮春的來臨依然凋零了牡丹花的熱情。牡丹花的花期究竟敵不過暮春的到來。只一個“怨”字，把離情說得令人心痛。后一句“因何重有武陵期”用武陵漁人發(fā)現(xiàn)桃花源及傳說中的劉晨、阮肇遇仙女的故事來說看到牡丹二度重開的欣喜。末一句“只欲欄邊安枕席，夜深閑共說相思”，詩人愛牡丹之深，在相會的短暫歡愉過后平靜下來，再默默無語顯然不夠。就想在欄邊安枕席，倚著枕頭，沐著清幽的月光，敘相思之苦，中間一個閑字表達(dá)詩人在相聚后的恬淡、怡然。來日方長，再苦的別離也已熬到頭了，以后的日子就是長相廝守，其中“閑”字包含無限愜意。薛濤邊書邊誦，吟詠一停，在場的文人雅士無不拍手叫絕。韋皋雖是一員武將，但也頗通文墨，深深地被女詩人的才氣和處境所打動。于是就將薛濤留在了幕府之內(nèi)。
韋皋對薛濤相待甚厚，給予了非常好的照顧，所以在這段時間里，薛濤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都有長足的進(jìn)步。韋皋也因?yàn)榈玫窖@位才貌雙全的名妓而頗為得意。一次，身為太子校書的劉禹錫到成都來謁訪杜甫草堂，劉禹錫對薛濤的詩才已有耳聞，特別是見到她的《牡丹》詩之后，更是見之若渴，特地到韋皋府上拜訪，求一睹薛濤之芳容。薛濤也久慕劉禹錫的詩名，且這次劉禹錫又是過路，不能久留，更增加了薛劉之間的惋惜之情，于是薛濤在宴會上當(dāng)即賦“七律”一首，這就是本文開篇提及的《送友人》。
“蒹蒹蒼蒼，白露為霜”，在這“悲哉秋之為光”的季節(jié)，相迎卻又是送別難得相見的友人，當(dāng)是格外難堪。蒹葭與山色共蒼蒼的景象，令人凜然生寒。《詩經(jīng)·蒹葭》中那種友人遠(yuǎn)去思而不見的意境，隱喻其間?！扒Ю镒越裣Α笔谷寺?lián)想到“千里佳期一夕休”、“隔千里兮共明月”等名句，表現(xiàn)出相思情意的深邃與執(zhí)著?！瓣P(guān)塞”之“長”，使“夢”都難以度越，更何況“離夢杳如（杳如黃鶴）”了，江相聚又離別之情推向更高之巔……當(dāng)時劉禹錫讀后，不由得為之扶案稱妙：“薛校書實(shí)為一代才女，今得相會真是三生有幸?！?/span>
薛濤的才華驚艷古今，但是個人的幸福卻沒有因才華出眾而有絲毫改變，也許自她沒入樂籍那一天就注定了她一生的落寞孤苦。當(dāng)然她的情感生活也不是古井無波，這里不得不提到我們的大詩人元稹。薛濤與元稹算是一見鐘情。當(dāng)時薛濤三十八歲，而元稹小薛濤十一歲。當(dāng)時薛濤在詩壇已有盛名，令元稹十分仰慕，只恨無緣一面。直到元和四年（公元809年）元稹任監(jiān)察御史，奉使按察兩川，才有機(jī)會托人與薛濤相識。三十八歲的薛濤，成熟且有魅力，才情俱備，雖不復(fù)當(dāng)年那樣花樣貌美，但也風(fēng)韻猶存，深深地吸引了亡妻的元稹。二人一見如故，共同賦詩吟詞，好不愜意。已近不惑之年的薛濤，對迎來送往的詩妓生涯早已頗感厭倦，見到元稹，即有托身相許之意。她還作過一首詩《池上雙鳥》：“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表達(dá)了她追求真情摯愛愿與元稹雙宿雙飛的愿望。然而此一段纏綿繾綣的情感，卻因數(shù)月后元稹離蜀返京，從此天涯兩分而告終。薛濤在《贈遠(yuǎn)》詩中是這樣描繪的：“知君未轉(zhuǎn)秦關(guān)騎，日照千門掩袖啼。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樓。”大約兩人分手之際，元稹曾答應(yīng)過了卻公事之后，會再來成都與薛濤團(tuán)聚。但世事難測，實(shí)際情形并不如約定的那樣，元稹后來仕途坎坷，官無定所，在后來頻繁的調(diào)動之中，原本比薛濤年輕的元稹，自然不能堅守愛情，加之唐代官吏與妓女交往并無禁令，元之移情別戀，也就在所難免。盡管分手之后，兩人也還保持文墨往來，但元稹似乎只是應(yīng)付，并非如當(dāng)日之信誓旦旦了。薛濤只有遠(yuǎn)望長安，掩袖悲嘆，像所有盼望丈夫歸來的妻子，在月缺月圓的時候，登樓寄托一份懷舊的哀思。兩人也許算得一段佳話；但從薛濤個人的角度來說，卻是一幕遙遠(yuǎn)凄清的回憶。最終，元稹52歲時，在武昌得病暴亡。第二年，終身未嫁的薛濤也跟著郁郁而終，終身未嫁，時年64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