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中國歷史上的青樓女子,名聲最為煊赫的當(dāng)首推北宋徽宗時期的李師師。身為名滿京都汴梁的花魁,人們津津樂道于李師師的美貌,更將其散播坊間的野史軼聞當(dāng)作茶余飯后的談資。但有一點人們好像不經(jīng)意地忽了, 在這位命運多舛的弱女子身上,“工具”這個詞更像一個刺眼的胎記,貫穿了李師師短暫的一生。
幼年父母雙亡,繼爾被經(jīng)營妓館的李姥姥收養(yǎng),注定了李師師淪落風(fēng)塵的命運。在飄蕩于青樓的淫聲浪語中,在帝都汴梁浮華躁動的空氣中,李師師手撫琴弦,輕移蓮步,開始掌握作為一個歌妓的必修課。很快,李師師的琴棋書畫便高出眾人一籌,而其楚楚可人的逸韻幽姿更是令京城的公子王孫文人雅士們紛紛一擲千金,欲一親芳澤。身處勾欄之中,李師師自然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在她成為汴梁城中一枝耀眼奪目的花魁的同時,收養(yǎng)她的李姥姥已經(jīng)把她看成為一棵日進斗金的搖錢樹。
如果李師師僅僅如此,那也不過是一個沉跡于坊間的歌妓,真正讓她名聲大噪的,是因為當(dāng)朝皇帝宋徽宗趙佶與她的一段繾綣情事。生性輕浮好色的宋徽宗趙佶盡管廣有四海,擁有后宮“三千粉黛,八百煙嬌”,卻仍不覺愜意。一日,這位喜歡玩弄金石書畫的藝術(shù)家皇帝百無聊賴,在團扇上寫下了“選飯朝來不喜餐,御廚空費八珍盤”這兩句詩,接下來卻無法續(xù)出下文。站在旁邊的一位大學(xué)士頗能揣度上意,沉思片刻,便續(xù)了句“人間有味俱嘗遍,只許江梅一點酸。”嘗慣了珍饈百味,當(dāng)朝的一班佞臣如高俅、楊戩等人便極力慫恿宋徽宗微服出宮,讓他見識一下民間的“江梅一點酸”,這“一點酸”是誰呢?正是當(dāng)時已名動京華的青樓歌妓李師師。
由此,李師師便成為中國歷史上一位有著極高知名度的被皇帝臨幸的妓女,而趙佶也成為一位被人記住的走出深宮踏進勾欄的皇帝。李師師的膚若凝脂、眉目含情,加上微服狎妓的新鮮刺激,令宋徽宗徹底將后宮粉黛拋之腦后。當(dāng)他與這位京師名妓有過一夜纏綿,當(dāng)李師師的纖纖玉手撥響桐箏,宋徽宗已經(jīng)皮酥骨軟,由一位威懾海內(nèi)的皇帝變成了一個亢奮不已的嫖客。據(jù)一些野史記載,為了能和風(fēng)華絕代的李師師夜夜廝守,同時又不暴露自己的皇帝身份,宋徽宗讓人挖了一條地道,這條地道由宮中一直通過了李師師所在的樊樓。生于妓家的李師師由此成為皇家專屬的泄欲工具。
由于與當(dāng)朝皇帝有了這樣一層曖昧關(guān)系,李師師的青樓居所自然成為一條特別的政治通道。攜著眾多好漢嘯聚梁山的宋江,在與宋軍一次次火拼的同時,也在不斷積累著其被朝廷招安的資本。當(dāng)上元燈節(jié)整座汴梁城一片燈影斕姍,認為時機成熟的宋江遣燕青一行人突然光顧李師師的香閏,托其代達圣聽,表達梁山兄弟對朝廷的忠誠。這個插曲一直為諸多野史演繹,《水滸傳》更是將其作為一個飽蘸筆墨的章回。這是一個多少有點戲謔成分的軼聞,誰會想到,在變了味兒的梁山好漢與九五之尊之間,會有一個孱弱的青樓女子搭起一座危橋。
當(dāng)然,李師師的青樓賣笑生涯中也不乏詩意相通的知音。在眾多的文人騷客中,周邦彥是最讓李師師傾心仰慕的才子。身為稅監(jiān)的周邦彥不僅玉樹臨風(fēng),博涉百家,更能按譜制曲,所填詞句,意韻清雅,深得李師師愛慕。據(jù)野史記載,一日宋徽宗有恙,周邦彥趁空密會李師師,然而就在二人耳鬢廝磨時,外面忽報圣駕蒞臨。一時間,周邦彥慌不擇路,遂藏于李師師床下。宋徽宗到后,便迫不及待與李師師恣情調(diào)笑,并將一個剛剛由江南快馬送來的鮮橙送給師師。宋徽宗走后,周邦彥從床下爬出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一首新詞便脫口而出:“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指破新橙。錦幃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箏。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币粋€皇帝狎妓的細節(jié)被這位北宋才子準(zhǔn)確地白描出來。不久,宋徽宗再會李師師,李師師不經(jīng)意間將這首詞唱了出來,頓時惹得宋徽宗龍顏震怒,很快便將周邦彥削職為民,逐出京城,后來經(jīng)李師師再三求情,周邦彥方被召回京。一個風(fēng)塵歌妓,為了心儀的才子不惜觸怒龍顏,可見其情真意切。而在狎妓成風(fēng)的宋代,那些以狎妓為樂事的文人雅士們又有多少人對青樓賣笑的歌妓投注過真正的情感?和所有嫖客一樣,他們同樣也在追逐著肉欲的滿足,只不過,他們的嫖客身份多了一層風(fēng)雅的包裝。
很快,宋徽宗便不滿足于天天走地道密會李師師了,他將其詔入宮中,冊為明妃,希圖與這位風(fēng)華絕代的麗人日夜廝守。然而,由凡塵走進宮闈的李師師好像注定無法改變卑賤的命運。入宮不久,來勢洶洶的金兵便進逼汴梁,徽宗被迫禪位給他的兒子欽宗,而李師師則被廢為庶人,逐出宮門。宋人佚名的《李師師外傳》載,金人攻破汴梁后,金主久聞師師芳名,卻苦尋不得,奸臣張邦昌為示好金主,遂派兵滿城搜索,終將李師師捆縛至金營。金主見之,驚為天人,欲行污辱,師師誓死不從,“乃脫金簪自刺其喉,不死;折而吞之,乃死。”事實上,關(guān)于這位亂世佳人的下落,世間還流傳多種版本,有人說她并沒有自殺身死,而是出家為尼,與青燈黃卷為伴,也有人說她被迫嫁給了一個病殘的金兵,最后不知所終。其實,不管結(jié)局究竟是哪一個版本,這個柔弱可憐的青樓女子就像風(fēng)中的一粒砂,根本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工具”,永遠是李師師難以掙脫的宿命。
據(jù)傳,李師師本是汴梁城中一位經(jīng)營染坊的商戶之女,三歲時,父親曾將其寄名佛寺,當(dāng)老僧為其摩頂,她突然大哭不止,這位老僧認為她很有佛緣,因為佛門弟子俗呼為師,故給她起名為“師師”。其實,這個與佛門有緣的女人,一生都飄蕩于滾滾紅塵之中,真正的澄澈與清靜,對她而言,永遠是個無法企及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