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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曲及圖冊判詞評解

吳大平

書至第五回，寶玉由可卿房中入夢，游于太虛，誤入薄命司，翻閱金陵省十二釵正冊，副冊，又副冊，方引出圖冊判詞，雖未盡觀，猶可窺見裙釵數(shù)運之幾?！白x者即小有不安，也終于奈何不得。”（《墳·論睜了眼看》）吾嘗以此法源出唐《推背圖》，為芹溪所襲。近來偶讀《脂硯齋重評石頭匯校》，甲戌眉批曰：“世之好事者爭傳《推背圖》之說，想前人斷不肯煽惑愚迷，即有此說，亦非常人供談之物。此回悉借其法，為眾女子數(shù)運之機。無可以供茶酒之物，亦非干涉政事，真奇想奇筆?！庇嗌顕@其先獲我心。此法雖為芹溪所襲，然無照搬之嫌，猶有獨創(chuàng)之處?！?a style="POSITION: static; DISPLAY: inline; BACKGROUND: none transparent scroll repeat 0% 0%" target="_blank">推背圖》第四十二象，乙巳，其圖為一婦人抱琵琶而立，左右兩側(cè)，一弓一兔。其讖曰：美人自西來，朝中日漸安，長弓在地，危而不危。頌曰：西方女子琵琶仙，皎皎衣裳色更鮮。此時渾跡居朝市，鬧亂君臣百萬般。后有清人金圣嘆注，此處不錄。此象之意，智人知之，毋須贅說。由此可知，《石頭記》異于此書之處甚多。芹溪不落陳套，自出機杼，故竊喜非常。

   溪為金釵所作之詞，皆隱于圖冊之中。以詩為寓，以圖為象，表里互證，數(shù)運皆知。又副冊錄二，為晴雯，襲人。副冊錄一，為香菱。正冊十二，悉皆錄之。余者為小說體例所限，未見于書。其次庸常之輩，不為所錄，悉如警幻所言。寶玉于飲酒品茗之間，觀十二舞女新制《紅樓夢》，除卻【引子】，【終身誤】，【枉凝眉】，【收尾】，余者與正冊判詞相視而言，吾儕皆可見機于此，所祛之曲，亦有所托。

   此法雖奇，猶為學人所詬病。言其宿命之論，貽害無窮。批判之效，亦將殆盡。余則不以為然，讀可卿之語“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回各自門”，悲凄由此而生。觀葫蘆僧判案，則治亂由此而見。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則親緣由此可知。君子見此，達人可曉。況于悲讖，燈謎，戲名云云。前讖后驗，近呼遠應。結(jié)構(gòu)之美，筆法之奇，可見一斑。蓋為草蛇伏現(xiàn)  千里之一端，不才深為嘆服，村學陋語之輩，豈可知乎？

   脂本惟余七十八回，六十四，六十七回為訂各本之訛，竟成兩回。然可疑，可證之處甚多。言《石頭記》七十八回，似為恰切。觀前部，只可卿，晴雯命數(shù)已顯。然可卿之文字，已為芹溪所刪。惟余些許暗跡，或可推測，其余皆成懸案。程高本所寫，殊為荒唐。余深惡小泉，高鶚之行，嘆其才思之不及。然則于各續(xù)本之中，亦有可取之處，惜依于曹氏之后，才學相差，已距萬里。豈言不虞之隙，求全之毀，終成跗骨之蛆，狗尾之貂。嘆嘆。

   脂硯，棠村，畸笏之徒，雖為芹溪親近之人。然其一評，余以其未竟讀也，而各批亦有訛。故讀判詞，不足以此為據(jù)，宜有所悟，于細微處，見機知命，窺測一二。芹溪非為傳詩，作詩而讀，未為不可。

【紅樓夢引子】

此曲子概說作《石頭記》之緣由，“情種”，“愚哀”用字甚妙，而“懷金悼玉”中之“金”，“玉”非獨指黛玉，應為各女兒，風月之事代說。甲戌雙行夾批，言其“累贅太甚”，非為解味之人，似為訛批。

 【終身誤】

通靈寶玉于瓔珞金鎖之吉讖：莫失莫忘，仙壽恒昌；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如此對舉，則寶釵之情即為金玉良姻。木石前盟含絳珠，神瑛還淚之事，自當指寶黛之愛?！吧街懈呤烤К撗罢Z言出自林和靖”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此處美人為寶釵，“晶瑩”諧“金陵”，“雪”諧“薛”。世外仙姝，指黛玉無疑，“齊眉舉案”出自《后漢書·梁鴻傳》，為封建婦德之楷模。此處意為，寶玉寶釵雖為夫妻，相敬如賓，然終難忘黛玉，感嘆美中不足，以致“對景悼顰而”，而入獄神廟，終“撒手懸崖”，非為妄語，脂批知之。

【枉凝眉】

  “閬苑仙葩”指靈河岸上三牲石畔絳珠仙草。“閬苑”意為仙境，即指黛玉?！懊烙駸o暇“則指神瑛侍者，瑛：玉之彩，即為寶玉?！巴髯脏笛健币鉃轺煊癃氉员瘒@，“空勞牽掛”當指寶玉徒勞牽掛，白費心神。鏡花水月，言其情事之虛妄，難于實現(xiàn)。黛玉后部淚盡而亡，無疑。此處“盡”不可刪，程高本刪此字，不合音律，亦不合文意。

【正冊之一】

   兩木合字為“林”，“玉帶”反念音為“黛玉”，“停機德”指寶釵之德，語出自《后漢書·列女傳·樂羊子妻》，述樂羊子妻停機割絹，勸夫進學之事?！霸佇醪拧弊援斨各煊裰牛[謝道韞“未若柳絮因風起”一事，見《世說新語·言語》，“玉帶林”反念音為“林黛玉”，金簪即指寶釵。兩者皆非生其地，寓意深遠。詩意雖為此，然于寶黛，芹溪則愛寶釵之才，憐黛玉之人。“東風轉(zhuǎn)得均勻”，詩才冠于群芳，“風刀霜劍嚴相逼”，何等人世之苦，盡為黛玉所嘗。

【正冊之二】 【恨無常】

   “弓”音“宮”，隱宮闈，“櫞”音“元”，隱元春。畫寓元春入宮之事。“爭”音應為“怎”，則文意可通。三春既指迎，探，惜三春，言三春未有選入鳳藻宮封為賢德妃之事。亦可指時間?！盎ⅰ薄百睢敝妫瑲v來不休，竊亦此應為“兕”，兕意為犀牛，虎兕相爭，隱兩派政治勢力之爭?！皹s華”一語雙關。人世無常有變，曲名，即合元春命數(shù)之意。

【正冊之三】 【分骨肉】

探春遠嫁，詩歌，曲，畫意已顯。有詩才，始結(jié)海棠詩社。有英氣，難挽傾頹敗勢。一唱三嘆，亦為雪芹自寓。

【正冊之四】 【樂中悲】

畫意取自宋玉《高唐賦》朝云暮雨之事，喻夫妻難以長久?！罢寡鄣跣睍煛保m盡美盡善，已然去矣！后句“湘江”，“云飛”隱“湘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此處難合其意，“雙星”亦非指寶玉，湘云，脂批“懸崖撒手”可明。似應為賈母與張老道，未可知也。湘云之命數(shù)，終是夫妻離散，婚姻不長。芹溪此處感嘆，甚為無奈。

【正冊之五】 【世難容】

“美玉”即妙玉，其心并未潔凈，其情亦非色空。其于寶玉，自有曖昧之意?！疤呷擞剩^潔世同嫌”。真過人之語。其情可憫，其性難容，終至陷于淖泥。

【正冊之六】 【喜冤家】

“子系”隱“孫”，中山狼，指孫紹祖，語出自明馬中錫《中山狼傳》，言其恩將仇報。其為人貪圖淫逸，致迎春被虐而死?；伭|(zhì)，芳魂艷魄，竟被作踐。迎春亦難于自控，蓋由家敗而致。為人無能怯懦，次之。

【正冊之七】 【虛花悟】

  詩一句第四字，二句第五字，隱惜春之名。其雖出于寧，然長于榮。雖有畫才，而為人冷漠自利。其皈依三寶，亦為保身之舉。明哲之行，猶有自利之嫌。為檻外人耶？竟緇衣乞食。善惡之報，無人可免?？蓢@。

【正冊之八】 【聰明累】

“冰山”出自《資治通鑒·唐玄宗天寶十一年》張象之事，皎日既出，冰山必化，意為大權(quán)難以維持?！胺病?，“鳥”兩字合為“鳳”。其善治家，為家族興衰之所系。正如寶玉，其善為情，為人物命運之所系。鳳姐雖源出賈赦房，然倚侍二房，專權(quán)榮寧二府。始于協(xié)力寧國府，盛于弄權(quán)鐵檻寺?！耙粡亩钊四尽保叭四尽焙蠟椤靶荨?，此為鳳與璉夫妻之照。一曰惟從，二曰喝令，后竟為所休。人世有變，亦有所常。

【正冊之九】  【留余慶】

“家亡莫論親”，芹溪非有此經(jīng)歷，不能寫出。判詞后兩句指其母曾接濟劉氏，此處伏筆?！傲粲鄳c”，語出自《易經(jīng)·坤卦·文言》“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隱“劉”?！袄蔷思樾帧?，其意難明，似可指環(huán)，蕓二人。脂批言劉姥姥“有忍恥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事”，則巧姐似應嫁與板兒，居荒村野店，與高續(xù)有別。

【正冊之十】  【晚韶華】

   詞第一句隱“李完（紈）”二字，亦將桃李春景逝盡，喻其晚來韶華短暫?！耙慌杼m”隱珠之子蘭，兼寓品性。紈雖死守婦節(jié)，冰清水潔。內(nèi)知侍親養(yǎng)子，外則針蓖誦讀。老老膏粱錦繡，鳳冠霞帔，卻終難免保命之數(shù)。徒留人間作笑談。

【正冊之十一】  【好事終】

程高本作“深”，應為“身”。“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為芹溪刪去，然終有端倪可尋。其擅專風情月貌?！霸灬叀奔粗缚汕渑c賈珍亂倫之事?！盎谩背鲎浴抖Y記·學記》：良冶之子，必學為裘；良弓之子，必學為箕?！熬础弊援斨纲Z敬，言寧府頹墮家教。畫意已見可卿之死。脂評云：是作者具菩薩之心，刀斧指筆，撰成此書，一字不可滅，一語不可少。得之。

【又副冊之一】

“霽“為雨后新晴，寓“晴”字，云呈彩為雯，寓“雯”字。心高氣傲，為人所誣謗，終至壽夭。多情公子自為寶玉，此隱寶玉探晴雯一事，亦為空勞牽念。

【又副冊之二】

鮮花隱其姓，破席隱其名?！皟?yōu)伶”為蔣玉菡，言其迎娶花襲人之事。公子為寶玉，脂硯以其為“罵死寶玉，卻是自悔”，甚為恰切。

【副冊之一】

“桂花”隱夏金桂，與“兩地生孤木”中二土合木為桂相應。香菱本名英蓮，蓮菱并根。畫意言其為夏金桂所害，竟為魂返故鄉(xiāng)。亦是“有命無運，累及爹娘”。

【收尾·飛鳥各投林】

此曲為各曲詞之總綱。前二句應指賈，史，王，薛。俞平伯以其為“百衲天衣”，十二句專詠十二釵，亦有所缺漏。此處不表，可參考《紅樓夢研究》。余以芹溪略引數(shù)人，見于尾曲，由此窺見家倒勢敗，余者，人人皆可與之對應。悲慘可畏，正為“樹倒猢猻散”反照。

各曲詞圖冊之評解，皆為一家之言語?？梢娭且娙?，于中有所自悟，解味芹溪，迨此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