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誠勿擾》里,舒淇和葛優(yōu)有一場非常有意思的談判對手戲。舒淇愿意做葛優(yōu)的女友,條件是葛優(yōu)要容她心里有別人。葛優(yōu)沉吟:人在我這兒,心在別處……之后,討價還價道:那你能允許我,心在你這兒,身體有時候開小差嗎?這場談判,還真不是一般逗貧。它觸及的話題,是男女兩性對心靈之愛和身體之愛的認知、理解以及期望值。寶玉對黛玉,再稱深情,做到的也就是這個程度——心在你這兒,身體有時候開小差。
寶玉的心靈之愛,全天下都知道,是給了黛玉的。他的身體之愛,就比較復雜,說他混亂,也不太冤。明寫的,和他初試云雨情的是襲人;暗示的,有伺候他洗澡明顯超時,汪了一地一床水的碧痕,有他跟人家“等一會兒睡下了”算賬、“卻不知如何算賬”的同性秦鐘等。黛玉出了名兒地愛吃醋。寶玉和寶釵、湘云任何一點親近,都會讓她看在眼里,疑上心頭,氣在臉上。可你見她吃過襲人姐姐的醋嗎?她沒可能不知道襲人和寶玉不同尋常的情分。連直性子晴雯都“瞞不過”,心比比干多一竅的林妹妹,怎么會所見不及?她都清楚,都明白,所以才會在寶玉襲人晴雯拌嘴生氣后,拍著襲人的肩,叫著“好嫂子”,玩笑說“必定是你兩個拌了嘴了,告訴妹妹,替你們和勸和勸”,一本正經(jīng)地表態(tài)“你說你是丫頭,我只拿你當嫂子待”。王夫人給了襲人姨娘的月例錢,她還跑去道喜。黛玉受不了的,是寶玉“心在別處”。身份、品貌、才氣都能和她媲美的寶釵、湘云,才有可能令寶玉分心他顧,黛玉擔心的,是寶玉被另一種風范吸引、折服和產(chǎn)生共鳴,她不再是他惟一的知己。至于寶玉和襲人,在黛玉眼里,也就是“身體開小差”層級的事情,和她所看重的精神交流,是兩個互不相擾的世界,可以漫不在意,或者說,她無暇顧及。屬于黛玉的年代,多的是賈珍、賈璉,能碰上一個像寶玉這樣“心在你這兒”的,已屬不易,身體方面,就只好抬抬手,不能多有要求了。 心高氣傲的林妹妹,迫于大環(huán)境,對愛和忠誠的要求,其實一直都是閉上一只眼,先自打了折的。不像舒淇,可以明確不干。她設(shè)置的權(quán)利義務邊界,是夫妻對彼此的身體有專屬權(quán),忠誠就是身體的忠誠。葛優(yōu)還出的價兒,意思是,我對你好,是只在你這兒用心用情,內(nèi)心忠誠就是忠誠,身體出軌頂多算“開小差”。
女人認為,自己只要守住身體,就是對得起“他”;男人自辯,發(fā)生什么也就是生理問題,對“她”的心并沒變。這類被簡要概括為“精神出軌”和“身體出軌”的話題,一直在報刊婚戀版上沸沸揚揚地爭論著。
其實有什么好爭的?當把心靈之愛和身體之愛,硬生生劃開,加以區(qū)分、甄別,這場“愛”已經(jīng)是降低了閾值的愛;當把精神的忠誠、肉身的忠誠誰更要緊哪個優(yōu)先對比、衡量時,這種“忠誠”也早就淪落成打了對折的忠誠。和這類劃分、甄別、比較伴生的,還有一個默認的判斷,即心靈之愛比身體之愛來得更高貴,推重心靈之愛,輕賤身體之愛。這種把兩者先撕裂,再搞成比較級關(guān)系的思路,似乎被廣泛接納。其中隱含的邏輯是,人是動物(男人尤其是動物,呵呵),做出動物的本能反應和行動,在所不免;人又比一般動物高級,有智慧有情感(女人尤其是情感動物),要站在智慧情感動物的高度上,寬容和諒解身體開小差等動物的本能行為。
勸女人原諒男人的出軌,一般流行應用這個理論。但該理論鮮見于應用勸男人原諒女人出軌的實踐中。《非誠勿擾》的動人之處在,當越來越多的人都“認了”這類打了對折的愛和忠誠的時候,人到中年的葛優(yōu)不但了解舒淇“如果心不給你是絕不會把身子給你的”,也心甘情愿地認同“一旦她把心給你,你的身體就算是判了無期徒刑了”。
健康、完整、靈肉一體的愛情,總算還有人相信,追求,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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