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
注解
楊伯峻《論語譯注》:
【譯文】孔子說:“齊國[的政治和教育]一有改革,便達到魯國的樣子;魯國[的政治和教育]一有改革,便進而合于大道了?!?/p>
朱熹《論語集注》:
孔子之時,齊俗急功利,喜夸詐,乃霸政之余習(xí)。魯則重禮教,崇信義,猶有先王之遺風(fēng)焉,但人亡政息,不能無廢墜爾。道,則先王之道也。言二國之政俗有美惡,故其變而之道有難易。程子曰:“夫子之時,齊強魯弱,孰不以為齊勝魯也,然魯猶存周公之法制。齊由桓公之霸,為從簡尚功之治,太公之遺法變易盡矣,故一變乃能至魯。魯則修舉廢墜而已,一變則至于先王之道也。”愚謂二國之俗,惟夫子為能變之而不得試。然因其言以考之,則其施為緩急之序,亦略可見矣。
解讀
陳昱哲
此則旨在對比齊魯。按照《論語疏證》中引《說苑·政理》以及《淮南子·齊俗》的記載,齊魯兩國的政策差異來源于西周初年受封者太公與伯禽的理念不同(伯禽替周公受封于魯,可以認(rèn)為伯禽的理念與周公相一致)。太公尊賢而伯禽親親,因此導(dǎo)致霸道與王道的不同走向。
這一則當(dāng)中有兩個字值得思考,一是“變”,二是“道”。
先來看“變”,“變”的內(nèi)容是什么?按照朱熹的解釋,齊國是“霸政之余習(xí)”,其為政理念在根本上是有問題的,應(yīng)當(dāng)向魯國學(xué)習(xí)并改變。而魯國有“先王之遺風(fēng)”,理念是沒有問題的,只是后來“人亡政息”了。引程子的話也是大同小異,雖然沒有明確地反駁“太公遺法”,但也說其“變易盡矣”。所以齊國的改變是從根本上轉(zhuǎn)變思路,向魯國學(xué)習(xí);而魯國的改變則是“修舉廢墜”,重新回到“先王之道”。因而,這里“變”的內(nèi)容是政。包咸的觀點似乎略有不同,他沒有從政策本身入手,而是著眼于施政的人,“太公賢人,周公圣人”。當(dāng)然,他還是認(rèn)為賢人之治不如圣人之治,但“若有明君興之,齊可使如魯,魯可使如大道行之時。”這里“變”的內(nèi)容是君主。皇侃則更進一步,他認(rèn)為圣賢雖然有別,但都可以將國家治理太平,關(guān)鍵問題在于君主的昏庸無道,“周公大圣,太公大賢,賢圣既有優(yōu)劣,雖同致太平,而其化不得不微異。故末代二國,齊有景公之昏闇,魯有定公之寡德。”解決之道在于使君主變的賢明,“言若齊有明君,一變便得如魯太平之日;魯有明君,一變便如大道之時也?!?/p>
再來看“道”。朱熹將“道”解釋為“先王之道”,認(rèn)為魯國有先王遺風(fēng),“魯一變”為的是恢復(fù)王道。楊樹達的觀點似乎有所不同,他認(rèn)為王道是小康,“魯一變”至于的那個“道”則是大同,“齊為霸業(yè),魯秉周禮,則王道也。齊一變至于魯,由霸功變?yōu)橥醯酪??!抖Y運》以禹、湯、文、武、成王、周公六君子為小康,是王道為小康也。魯一變至于道者,由小康變?yōu)榇笸病!抖Y運》言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此道正彼文所謂大道矣。”也就是說,存在有比“先王之道”更高層次的道——大同,“魯一變”為的是能達到那個大同之“道”,向“道”的而做出的改變并非是一個復(fù)古守舊的過程,而是有著更高理想的追求。
總體而言,孔子對齊、魯兩國均抱有較為復(fù)雜的感情。就齊國而言,一方面齊國的強大是魯國所不能比擬的,而另一方面,齊國的施政理念卻是與孔子所背道而馳的,因此就有了王道受制于霸道的可能性。而對于魯國,一方面孔子為魯國秉持周禮而自豪,另一方面卻痛心君主沒有很好的執(zhí)行下去,將魯國的衰敗歸咎于未能堅持王道。在這種復(fù)雜的情緒之下,他既希望強大的齊國發(fā)生改變,可以行王道;也希望魯國可以改變,通過王道而強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