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蕓蕓眾生,人生的最真切的價值,或許不是宏大,而是細微。宏大的意義在于成為歷史的標示,成為人類的痕跡,成為冰冷的里程碑。但是它沒有感情,或者說是一種整合的情緒。
而細微不同。在宏大的敘事背后,即是活潑潑的人生。那些湮沒千年的情和愛,那些鐫刻在某人心頭的瑣碎與卑賤,把烏合之眾拆散成喜怒哀樂的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演繹了一出出悲歡離合的故事,割傷了某人的肌膚,撕裂了某人的心臟,流干了某人的眼淚,唱啞了某人的喉嚨。
《浮生六記》就是這樣一本細微的小書,是二百多年前的一位普通書生所著,記錄了自己人生中的點點滴滴。作者并未有傳之后世的雄心,而是后來偶然有人在地攤上撿得殘卷,刊印之后受到現(xiàn)代人歡迎,可謂涅槃重生。
或許正因遮蔽了功利的圖謀,《浮生六記》顯露出分外鮮活的生命力。讀過它,就像走了一條不事雕琢的本真的人生——本真的長大,本真的愛著,本真的哀嘆,本真的回首。一本薄薄的小書,裝滿了一個濃縮的但沒有任何揚棄改造的人生,誰會不愛呢?書中的這些看似平淡其實令人神色黯然的記述,讓人們在歷史年表的背后,看到了真正的人,讀到了直指人心的故事。
現(xiàn)將里面的段落摘選,讀來仍歷歷在目:
蕓突然感慨道:“宇宙之大,所有人享有一個月亮,不知今日世間,是否也有夫妻如你我二人的興致?”
我說:“納涼賞月的人哪里都有,討論云霞、在深閨之中甜言蜜語的夫妻,也一定不少。但要是夫妻兩個一同看月觀云,心心相印,又能聊得投機的,恐怕就不多了吧?!?/p>
不久,蠟燭燃盡,月也藏匿云中,我們便撤果回去睡覺了。
《浮生六記》是清人沈復(字三白,號梅逸)著于清嘉慶十三年(1808)的自傳體散文,分為《閨房記樂》《閑情記趣》《坎坷記愁》《浪游記快》(還有后兩記《中山記歷》和《養(yǎng)生記道》疑是偽作)。四記穿插相聯(lián),所記所敘雖然都是日?,嵤?,平淡無奇,然情真意切,一點沒有忸怩作態(tài),更無學究之氣,唯是靈秀沖淡,讀來如一縷清風徐徐拂面,有濃厚的生活氣息和人文情懷。
如今生活的紛繁復雜,以至今人再無沈復那般的生活之心境了,但我們還有可以如百年前沈復那樣漫步滄浪亭,去欣賞那古人的精細,也可早起去品嘗那碗頭湯面里的繁和細,于復雜中成簡,又于簡單生活中成繁。
從此做一個簡單的人,抱一顆簡單的心。詩意體驗人生的審美與內(nèi)心追求??芍^真正的“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