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學案
[清] 黃宗羲
卷十三 浙中王門學案三
知府季彭山先生本
季本字明德，號彭山，越之會稽人。正德十二年進士，授建寧府推官。宸濠反，先生守分水關，遏其入閩之路。御史以科場事檄之入闈，先生曰：“是之謂不知務?！辈粦浮Ｕ侔萦?。御史馬明衡、朱淛爭昭圣皇太后（孝宗后）。壽節(jié)，不宜殺於興國太后，下獄。先生救之，謫揭陽主簿。稍遷知弋陽。桂萼入相，道弋陽，先生言文成之功不可泯，遂寢，奪爵。轉(zhuǎn)蘇州同知，陞南京禮部郎中。時鄒東廓官主客，相聚講學，東廓被黜，連及先生，謫判辰州。尋同知吉安。陞長沙知府，鋤擊豪強過當，乃罷歸。嘉靖四十二年卒，年七十九。說理會編
理氣只於陽中陰，陰中陽，從微至著，自有歸無者，見之先儒謂“陰陽者氣也，所以一陰一陽者道也”。又曰：“不離乎陰陽，而亦不雜乎陰陽。”則似陰陽之中，自有一理也。殊不知理者陽之主宰，氣者陰之包含。時乎陽也，主宰彰焉，然必得陰以包含於內(nèi)，而后氣不散。時乎陰也，包含密焉，然必得陽以主宰於中，而后理不昏。此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所謂道也。通乎晝夜之道而知，知即乾知大始之知，正謂主宰。晝之知，主宰之應於外也，雖當紛擾而一貞自如；夜之知，主宰之藏乎內(nèi)也，雖入杳冥而一警即覺。此惟陰陽合德者能之。知主宰之為知，則知乾剛之為理矣；知理則知陽，知陽則知陰矣。尚書黃久菴先生綰
黃綰字叔賢，號久菴，臺之黃巖人。以祖廕入官，授后軍都事。告病歸，家居十年。以薦起南京都察院經(jīng)歷。同張璁、桂萼上疏主大禮，陞南京工部員外郎，累疏乞休。尚書席書纂修《明倫大典》，薦先生與之同事。起光祿寺少卿，轉(zhuǎn)大理寺，改少詹事兼侍講學士，充講官。《大典》成，陞詹事，兼侍讀學士。出為南京禮部右侍郎，轉(zhuǎn)禮部左侍郎。云中之變，往撫平之。知乙未貢舉，丁憂服闋，起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充安南正使，以遲緩不行。閑住，遷家翠屏山中。寒署未嘗釋卷，享年七十有五。易經(jīng)原古序
《易》者，三才之道，圣人之學，憂患之樞也，有先天，有后天。先天之時，以氣流行，憂患尚淺，后天之時，以事成用，憂患日深。流行者，以象效法，成用者，以象趨避。先天以天地山澤雷風水火八者為象，變?yōu)榱模允救酥Х?。非此則憂患興，人道不彰。效而法之，其要始終於天地，觀天行健，以自強不息，觀地勢坤，以厚德載物。后天以言動、制器、卜、筮四者為事，變?yōu)榱?，以示人之趨避。非此則憂患甚，人道危。趨而避之，其要亦始終於天地，為知崇，為禮卑，崇效天以厲志，卑法地以受物。此先天后天之教，予少學也。觀其卦，考其圖，玩其辭，繹其義，昧焉無知也。中涉世故，乃試於世，初見不誠非理之異，欲用其誠、行其理，而反羞之。既不羞而任諸己，則皆憤世疾邪，有輕世肆志之意。既知憤疾輕肆之不可，則反而修諸己。修諸己未得，每遭毀譽機阱之交，則多郁郁疑思，幽憂困心，若無所容其生者，則進之於窮理盡性，以求樂天知命，庶幾可安矣。然猶未也，又求而進之，則見理在於我，性在於我，天在於我，命在於我，無容窮於我，無容盡於我，無容樂於我，無容知於我，乃一而無二矣。惟艮其止，止於其所，時止而止，時行而行，以觀萬象，以進觀天健，以進觀地厚，又觀辭變象占，以進觀天崇，以進觀地卑，然后動靜可不失其時，其道可光明矣。然亦不敢為足，實不知予之為予，《易》之為《易》，圣人之為圣人，眾人之為眾人，執(zhí)此以往，以履憂患，惟健惟厚，惟崇惟卑之當，孳孳日見其未已，然后知《易》之在予，皆因憂患而得之。學之不易，有如此者。書經(jīng)原古序
古言功業(yè)之大，道德之盛無過於唐、虞、三代，言君則無過於堯、舜、禹、湯、文、武，言臣則無過於 、夔、稷、契、伊、傅、周、召。人皆知其大矣，而不知其所以大；皆知其盛矣，而不知其所以盛。夫不知者，知為功業(yè)而不知所以為功業(yè)，知為道德而不知所以為道德。夫功業(yè)由道德，道德由其學，其學由於其心，必知其學，然后其心可得知也。蓋自伏羲以來，以“艮止”啟存心之法，至堯以“允執(zhí)厥中”示由道之要，至舜、禹以“人心道心”、“危微精一”、“安止幾康”明“允執(zhí)厥中”之要，至湯、文、武以“欽止艮背”明“建中綏極”之要，其實皆“艮止”也。茍得其要，雖在數(shù)千載之下，可見數(shù)千載之上。今予生數(shù)千載之下，竊嘗妄意欲窺當時君臣功業(yè)之大，道德之盛，每恨不獲生逢其時。詩經(jīng)原古序
《詩》合於《樂》，古之教也。夫子定《樂》合於《詩》，當時在門弟子莫不知之。夫子歿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則知之者鮮矣。故后世《詩》分為四家，而皆謂《樂經(jīng)》已亡。由此言之，則世不知《樂》矣。夫《樂》既不知，則《詩》亦不知矣。何哉？夫詩發(fā)之情而動之志，動之志而著之言，言永而依之聲，聲永而協(xié)之律，律和而諧之音，此五聲、六律、八音之所不廢而合於樂也。何謂五聲？宮、商、角、徵、羽是也。何謂六律？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大呂夾鍾、仲呂林鍾、南呂應鍾，陰陽各六是也。何謂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是也。以此言《樂》而《詩》在焉?！吨苣稀贰ⅰ墩倌稀?，文王后妃之德，周、召二公之化，故嘗被之管絃，以為房中之樂，用之閨門、鄉(xiāng)黨、邦國?！抖拧?、《二頌》，文王、武王之功德、后稷，公劉、太王、王季之積累，故嘗協(xié)之鐘鼓管籥，以為朝廷、郊廟之樂，用之燕饗，薦之神明。以志感志，聲、律、音無不相感，聲律音無不相應，而氣無不融。氣融情動而幽明共和，以之治人，所以陶鎔變化，養(yǎng)其性情而莫知所為者；以之事神，上下、和應，莫不孚格。春秋原古序
《春秋》者，夫子經(jīng)世之志，處變之書也。孟子嘗明夫子作《春秋》之志，曰：“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比粍t《春秋》，史也，而可為夫子經(jīng)世處變歟？曰：“史載當時天下之事，夫子觀史而見其義，因義而見其所載之當否。其義有關於天下之故者，則書而存之，所謂夫子筆之也。其義無關於天下之故者，則削而去之，所謂夫子削之也。禮經(jīng)原古序
夫《禮》之作，自天地來矣。有天地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親疏、長幼，朋友，而禮有所錯，則禮之制，自人倫始矣。天地之貴在人，人之貴在性，性有仁義禮智信，故制禮者必因人性之禮，錯之人倫而為之條理，必合仁義智信出之，然后行乎天地而成乎人倫也。其行有三重焉，曰身，曰事，曰世?？?cè)咧V言之，曰經(jīng)禮三百，曲禮三千。總?cè)咧垦灾?，曰冠、婚、喪、祭，曰吉、兇，軍、賓、嘉。其載也有籍焉，其出也有儀焉，有義焉。儀以言其節(jié)文，義以言其理意。有人以行乎三重，斯須不可去，造次顛沛不可違。| 《明儒學案》卷目 | 上一卷 下一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