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11月10日,“光棍節(jié)”前的那天晚上,王紹培、金敏華、高海燕、賀承軍、黃偉等多少有些書生氣的深圳佬在福田CBD一個叫做“廚子印象”餐廳小聚,焦點話題之一,就是官方主導、一搞就是十年的“深圳讀書月”。大家身份背景,各有不同,但是我們評說讀書月的角度,純然個人的、民間的。
討論的很認真,回去后大家還以書面形式把自己的觀點理了理,統(tǒng)一交由老亨再整理,作為因特虎的一個網絡專題,這就是本篇文字的來歷。可惜的是,剛從臺灣趕回的老金沒能參加聚會,要不早就有意創(chuàng)辦讀書會的他一定更有一番金口玉言。倒是一心想辦一本高品味的書評雜志的任不離雖然沒能及時趕到,但是事后聽說了,還特意補交一個書面稿。還有虎友阿慶,專門寫了篇帖子,真是有心了。當然,這些意見沒有全部包含在整理稿里邊,倘若大家愿意看,再以跟帖方式吧他們的原始意見貼出來好了。
1、 深圳人為什么跟讀書“死磕”上了?而且讀書月一搞就是十年?
2009年是深圳讀書月的第十個年頭。這個年輕的城市尚不滿而立,它卻用10年時間來辦一件事,這應該是一樁什么樣的事呢?
在深圳,能夠堅持十年以上的事少之又少。因為城市節(jié)奏快,因為大家都忙,更因為辦事就要花錢,不賺錢還要花錢的事如何能夠堅持十年?
深圳曾經有個荔枝節(jié),借品嘗新鮮荔枝的機會招商,可謂荔枝搭臺,經濟唱戲。由于招商效果一年不如一年,最后改成了“高交會”,高新技術搭臺,招商引資唱戲,前幾年甚為火爆,現(xiàn)在這種大廟會式的“高交會”也在面臨模式創(chuàng)新,這前后也不過十一年。
首屆讀書月是在“高交會”問世的第二年推出的,當時普通市民的普遍感覺是訝異,都以為這不過又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政績工程,不出三屆,定會無疾而終。然而,深圳讀書月一搞就是十年,而且好像越來越火爆,規(guī)模越來越大,規(guī)格越來越高,市民參與也越來越多。
深圳淘金之地,為何整出個讀書月來?究其實,是一群從北方來的、多少有些書生意氣的深圳人,對于深圳“文化沙漠”的評價耿耿于懷,終至于反戈一擊,祭出了一個讀書月來。不是讀書日,不是讀書周,不是讀書節(jié),而是讀書月,一年的十二分之一,跟讀書死磕上了。
“讀書月”作為對“文化沙漠”的反擊,是北方來的中原知識分子所為。這群知識分子,熟讀書,推崇書,仰慕書香社會,有些書卷氣,自尊心尤其強,受不了“文化沙漠”的辱罵。他們初來深圳的時候,也罵深圳是“文化沙漠”,等他們成為了深圳的一分子,就急不可奈地造起“文化沙漠”的反來。換作“老廣”,抑或是香港人,都會對“文化沙漠”的指斥一笑置之,但是這群多少有些自詡清高的中原知識分子,卻絕對敢以畢生精力同“文化沙漠”對抗到底,一年才一個讀書月,十年讀書月總時間還不到一年,太小小意思了。
2、 誰在“死磕”讀書月?什么是深圳讀書月的利益支撐點?
單有發(fā)起者和推動者的意志力,并不足以說明深圳讀書月的十年堅持。讀書月活動持續(xù)開展十年,背后的利益支撐是什么?政府支持是必要前提,但是從賬面看,政府撥款微乎其微。讀書月專項資金前5屆只有每年區(qū)區(qū)80萬元,第五屆以后逐年遞增,最高也不過每年四、五百萬元。正所謂10年讀書月,總開支不夠修1公里的高速路。即使算上市財政之外的各區(qū)、街道、社區(qū)的配套資金跟進,政府對讀書月活動的投入也依然是有限的。
分析一下讀書月的“深圳模式”:政府倡導、專家指導、社會參與、企業(yè)運作、媒體支持。這里,政府的作用僅限于“倡導”,真正“運作”讀書月的是企業(yè)。深圳讀書月組委會從第五屆開始,實行委托承辦制——由深圳出版發(fā)行集團總承辦。深圳出版發(fā)行集團再以總承辦名義尋找企業(yè)加盟,將運作市場化。正是在這樣的運作機制下,萬科地產、卓越地產、農業(yè)銀行、中國移動、杭州銀行等品牌企業(yè)都先后成為深圳讀書月的合作伙伴。
在一個年購書量連續(xù)排名全國第一、一次書展圖書銷售量多達2000多萬的城市,由企業(yè)主導運作讀書月似乎是不二之選。然而企業(yè)運作的讀書月會不會太向企業(yè)利益傾斜,導致讀書月“益商家,不益讀者”的結果?
先看看深圳河對岸的香港書展。香港書展被譽為“世界上參加讀者最多的書展”,在暑期舉行,非常受假期中的中小學生歡迎;香港書展期間購書大幅優(yōu)惠,參展圖書低至五折銷售,非常受到市民歡迎;演講嘉賓也是形形色色,非常多元。
反觀深圳讀書月定在每年11月,學生參與非常不便;購書優(yōu)惠少,重批發(fā)不重零售;演講嘉賓清一色陽春白雪,高處不勝寒。難怪有深圳學者堅決要求深圳讀書月改期:把讀書月的時間改在暑假期間,方便廣大的大中小學生參與讀書月活動。他們認為,年輕的一代才是讀書月活動最應該關注的群體,讀書種子要從他們當中培養(yǎng)。
他們還要求讀書月要惠及市民,并具體建議給市民發(fā)購書卡,讓市民切實感受到讀書月跟自己的關系,也多多少少讓市民家里有一些書。他們尤其建議讀書月要讓書唱主角,多辦一些書展,多讓大家直接跟書接觸,多一些書的氛圍。
除了主流菁英,除了書商,要讓更多普通市民特別是中小學生參與和受益,這算是對目前深圳讀書月“理想+利益”模式的一種改良乃至修正吧。
3、 深圳,誰在讀書?
“深圳人忙忙碌碌,誰有功夫讀書”的印象是不是個誤解?這個城市到底誰是真正的買書人、讀書人?
據統(tǒng)計,在中心書城,香港讀者購書量占到總量的15 % ;在羅湖書城,在中心書城和南山書城尚未開業(yè)時,香港讀者購書量占到總量的17 % ,目前也仍占據總量的5 % 。在節(jié)日黃金周和雙休日,在書城推著手推車開心“掃貨”的香港讀者比比皆是。
深圳的圖書為何如此有吸引力?一是便宜。香港圖書的價格是深圳圖書價格的4至5倍,香港圖書紙質較好,印工精致,裝幀無可挑剔,但書價高得嚇人,幾乎使內陸去的人要望書興嘆。一本200頁碼的小說,售價為75港元,而同樣頁碼的書在深圳只要人民幣15元就可買到。香港往返深圳的車費,都比不上在香港書店買一部長篇小說的價錢。“在深圳買書太合算了”,不少港人家中的藏書大半是從內陸購買的。二是規(guī)模大、品種齊全,在香港像深圳書城這么大的書店非常罕見,各種各樣的書應有盡有,令香港讀者嘆為觀止。而且,一些香港讀者已經能夠毫無阻礙地閱讀內陸的簡體字圖書,甚至講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文化認同感加速了兩地書籍的交流。
另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是老年讀者也不少。深圳是個移民城市,大部分的城市主力都在忙著賺錢養(yǎng)家,然后把老人接來氣候暖和的深圳安享晚年。老年人來深之后,有了大量閑暇,買書、看書、逛書城,就成為深圳一景。
當然,深圳這座新興移民城市的主角永遠是年輕人,買書、讀書也不例外。實在是因為在這樣一個競爭壓力非常大的城市,每個人都有危機感,“學習”兩字永遠懸在頭上,大學畢業(yè)之后就“把書丟掉”是不可想象的。他們消費的主要是工具書、英語書等各類“充電型”書籍,但是因為缺少親戚朋友的都市白領們也喜歡用書籍慰藉寂寞心靈,小說散文類讀物一樣暢銷。
如此想來,深圳人的讀書熱情并不低。每個月深圳圖書館都有四場文化名人講座,從來都是爆滿。幾個大的書城和購書中心,全開在鬧市區(qū),無論什么時候去,總有許多人或席地而坐,或站在書架前看個津津有味。一到周末或假期,圖書館和書城用“人頭攢動”來形容也毫不夸張。上下班的地鐵里,公車上,捧卷而讀的大有人在,實在是其他一些城市很難看到的景象。
4、 讀書月讀的什么書?
讀書月,來讀書。讀的什么書?誰來開書單?歷經十年推薦書目有何變化?
且看今年新出爐的書目情況:“通過廣泛征求社會讀者和有關專家意見,并經深圳讀書月指導委員會專家審定,報組委會全體委員會議審議,確定第十屆深圳讀書月藏書與閱讀推薦書目100種,附錄香港、臺北出版機構推薦書目各10種,共20種,第十屆深圳讀書月優(yōu)秀青少年讀物推薦書目50種、第十屆深圳讀書月優(yōu)秀音像電子出版物推薦目錄30種。”
林林總總將近200多種書籍音像讀物,覆蓋面比往年更廣。而且細細對比以往的書目,發(fā)現(xiàn)除了經典名著、必讀書目、實用理論等“有用之書”以外,建筑欣賞、城市圖冊、手工制作、心靈文學等“無用之書”有大增的趨勢。
恩格爾理論闡釋,一家人的收入用在“非必需品”的比例越高,說明這家人的生活質量越高。文化是“閑”出來的,不是“制造”出來的,一個城市的推薦書目里漸漸擺脫實用性、目的性書籍,增加了更多開拓視野、陶冶志趣的書,可謂真正精神文明的提升。這是對深圳讀書月十年堅持的正面解讀和驚喜發(fā)現(xiàn)。
但是不同聲音也如雷貫耳:有人認為,書單列的很沒針對性,擺在一起面目模糊,每個讀者的文化層次不同,不知道是以怎樣的標準來定。
讀者“紅網”覺得“讀書月”所推薦并打折的那些書,大多其實只不過是些正走紅的或已經過了氣的暢銷書罷了,真正有價值的書卻沒有幾本。在一定意義,“讀書月”活動倒有點類似于超市或商場經常搞的一些促銷活動。如同商場所倡導的是“我消費,我快樂”一樣,本屆讀書月的口號正好是“我閱讀,我快樂”——這一口號忽略了關于閱讀的一個最關鍵的問題,即對真正有意義的閱讀而言,重要的并非“閱讀”行為本身使你快樂,而是“閱讀什么”或“怎么閱讀”使你快樂。
讀者“大海的王子”說,看今年深圳讀書月的推薦書目,第一感覺是在看一個暢銷書榜單,100本的書目感覺也太龐大了點。推薦書目,是一個面向“大眾”的書目。深圳讀書月的主要對象還是普通讀者,那么,《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這樣的書就不太適合向“大眾”推薦。而且榜單還有歸類不恰當的問題,也不夠細致。另外,推薦《中國大百科全書》大而全的工具書之類沒什么意思。
深圳學者白金說的比較客觀:書單是誰開的并不重要,開不開書單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開放多元的書評環(huán)境,讀者可以按照自己的旨趣去閱讀。
5、 讀書月是誰的秀場?
十年讀書月,十年名人秀,秀出了哪些名人?這些人對深圳有感情嗎?深圳人對這些人有感情嗎?讀書月僅僅是這些人的商業(yè)秀,還是秀出了這些人與深圳的血肉聯(lián)系?如深圳讀書論壇,是國內外首個以讀書為號召,以專家學者演講為形式,以促進城市文化建設和學術文化建設為目的的主題活動。甫一亮相便萬分驚艷:饒宗頤、謝冕、余秋雨等6位專家開壇設講。深圳人格外興奮地享受著這一文化大餐。此后的讀書論壇,沒有一屆讓大家失望,從老一輩的金庸、王蒙、黃永玉,到中青年的周國平、李銀河、余華、莫言,再到通過百家講壇而被熟知的于丹、紀連海,甚至是剛剛冉冉升起的文壇新星張悅然、當年明月,他們用各種方式,講述自己的經歷、講述讀書的故事。沖著這一個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讀書論壇免費發(fā)放的門票總是一票難求。
秀場應該不是一個貶義詞。一個大型活動,總會有人相對來說是主角,成為焦點人物。那么,讀書月是誰的秀場呢?這個問題隱含的意思是很清楚的:讀書月是非深圳人的秀場。深圳人雖然也有放到全國都不錯的學者、名人、演講家、社會活動家等等,但人數似乎并不多。有出息的深圳人應該主動到全國乃至全世界去找自己的秀場,然后再殺回深圳。迄今為止,深圳仍然算不上是文化高地,即使在深圳出了名,放到全國去,還是暫時談不上。深圳的一些文化人如果是在北京這樣的地方,大概早就全國聞名了,這是高低跟洼地的自然差異。
這座城市,充滿欲望和形而下的東西,遍布商人、投機者和麻木的產業(yè)工人,一年有那么一段短暫的時間,來一批氣質迥乎不同的學者、作家、名嘴,來點形而上的論述,多好。他要借這個舞臺成了更大的名,作了更大的秀,是這座城市有影響力、輻射力的象征和標志。他要真在這里成名、建功、立業(yè),很難想像他對這座城市沒有感情。即使這里只是他的匆匆驛站,從此也多了一個對“文化沙漠”多些了解的掌握主流話語權的人,不是什么壞事。至于深圳人,與其說是對他們有感情,還不如說是對他們傳授的知識和學問有感情。鐵打的“講堂”流水的講者,請他簽個名是對知識的頂禮膜拜。
6、 深圳,自由閱讀、自由創(chuàng)作的空間到底有多大?
投奔深圳,就是投奔自由,那么深圳自由閱讀、自由創(chuàng)作的空間到底有多大呢?
深圳是一座偉大而年輕的城市,除了偉人的推動,它的發(fā)展成績無疑來自于改革開放下資本自由的釋放,人的自由的釋放。大量的海外資本、民間資本與國家資本一道,在這座城市里流動,來自各地的人們自由地在這里選擇職業(yè)、參與競爭。自由閱讀、解放思想,為這座城市的發(fā)展奠定了充實了人文理念基礎。
早在80年代初,蛇口工業(yè)區(qū)的閱覽室里,擺放著包括港、澳、臺在內的各種大型刊物,人們可以隨意取閱。自由閱讀,讓一代人深圳人最早接受了“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我不同意你說的話,但我捍衛(wèi)你說話的權利”等這些與市場經濟規(guī)律及社會文明規(guī)則相關的基本觀念。一群有著這些觀念的人們,在一片荒島上建立起今天的蛇口,將深圳這個小漁村建設成一座初具現(xiàn)代化城市規(guī)模的南國大都市。
小平當年說,打開窗戶,難免會飛進幾只蒼蠅。這話用在閱讀上同樣適用。書籍可能有高雅與低俗之分,但并非禁絕的理由。因為我們難保低俗的東西里面不會包含有“大膽假設”式的奇思——要知道,人類歷史上的天文、化學等自然科學知識很多都是從迷信里面來的;我們也不能將自己的審美標準強加于他人——不同的欣賞習慣與愛好本就是自然狀態(tài),只要人家沒過來主動損害你的利益。所以說,可以倡導高雅,但不可強制禁絕低俗。
自由閱讀應該包括這些內容:不分高雅與低俗的內容均可自由閱讀,人們應該有面對面交流與表達閱讀感受的公共平臺,有更寬松的出版環(huán)境。作為改革開放的前沿,深圳是一座取得了巨大經濟成就的城市,也一直是一座解放思想的先鋒城市,她應該有勇氣在倡導非功利性閱讀下,邁開自由閱讀的步子。
7、 讀書月,是讓深圳閱讀世界,還是讓世界閱讀深圳?
對于讀書月,深圳人常常有“受教育月”的自我感覺。接受大師教育,接受圖書教育,深圳人好像是一群冥頑不化、桀驁不馴的壞孩子,必須接受文明洗禮。
事實上呢?至少近10年來,至少是國內的諸多所謂的“大師”,是看不懂深圳、不理解深圳,甚至是歪曲深圳和詆毀深圳的。他們幾乎沒有耐心聽深圳人說話,而是以一種莫名其妙的、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對著深圳人指指點點,說著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胡話。
深圳在中國變革時期的探索意義竟然被忽略了,千百萬人的命運、掙扎、內心煎熬,被冷酷地漠視。委屈的深圳人有理由發(fā)問:深圳人固然應該虛心地聆聽世界,可世界上有誰在關心深圳?深圳人要不要在深圳讀書月上發(fā)出自己聲音,在深圳閱讀世界的同時,讓世界也閱讀深圳?
為此,有人建議,深圳讀書月的前期重點是閱讀世界,后期則應該重視紹介深圳,重視深圳人與世界的平等對話、互動、交流。深圳人可以謙虛,但是不可以謙卑到不敢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即使是做學生,深圳人也要做一個有主見、敢提問、敢發(fā)言、敢于亮出自己觀點的有個性、有堅持的新型學生,而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被動接受教育的好學生、乖孩子。
深圳人在文化上不該不自信。
8、 深圳有無與世界一流思想對話的能力?
既然是對話,那當然應該是相互的,那么深圳到底有無與世界一流思想對話的能力與實力呢?近代杜威到上海,有胡適做陪,今天的世界級大師來深圳,誰有資格可以陪同?誰有與大師對話的能力?有哪個常設的讀書沙龍值得大師們大駕光臨?深圳是否曾經嘗試與世界級大師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對話?深圳是否有意開始培養(yǎng)與世界一流思想對話的能力和實力呢?
有人認為,深圳沒有什么像樣的媒體,現(xiàn)有的媒體影響力甚至不及過去曾經有過的媒體來得大,跟廣州相比差距那么明顯,不能說不是一件非常怪異的事情。一個連媒體都做不好的城市讓世界讀你什么呢?深圳也沒有一流的藝術團體,有的不過是幾個或者幾十個在藝術節(jié)上獲獎的選手,這當然都無法構成讓世界閱讀和聆聽的條件。深圳的大學大概只能算是三流,最多二流,也無法與世界一流思想對話。因此,深圳對話世界正如奧巴馬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是期許,而不是嘉許。
然而,思想者也是分類型的。有原創(chuàng)型的,有普及型的,有解釋型的。原創(chuàng)型思想家在中國非常少,這也是不久前去世的錢學森深感憂慮的問題。至于深圳,成熟的原創(chuàng)型思想家可以說沒有,但深圳的原創(chuàng)思想、理念、靈感卻有著豐腴的土壤,這正是思想對話機緣的。當年的蛇口青年就是憑借生活直感,向一群青年教育家提出了振聾發(fā)聵的發(fā)問。
普及型思想家和解釋型思想家在深圳可能缺體制內的,但是絕不缺民間的。大量散佚民間的深圳知識移民曾經接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有充裕的知識儲備,在深圳這個改革開放的試驗田有著更多的生活體驗和思想激蕩。他們能夠有感而發(fā),也能夠聆聽,能夠對話。唯一的遺憾是訓練不足,高層次對話的經驗不足。如果深圳讀書月能夠給到深圳人與世界對話的更多平臺、更多機會,讓民間思想能夠與世界自由交流,深圳出現(xiàn)像胡適、梁啟超這樣的對話者就只是個時間問題。
應該說,深圳思想對話的能力固然重要。15年前,庫哈斯帶著一幫哈佛學生來深圳考察時,那時的深圳不是更沒有對話的底氣和本錢?但是庫哈斯憑一雙發(fā)現(xiàn)的眼睛,他編寫出了厚厚的一本《大躍進》,發(fā)明了“通屬城市”這個特有的名詞,從此開始了持續(xù)觀察深圳的歷程,直到成為這座城市的建設者。事實上,深圳已經屢屢進入眾多大師的研究視野。而這些機會,深圳人真正把握住了嗎?
9、 讀書月,有無必要搞成一場全民運動?
讀書月發(fā)軔于深圳,目前大有向全國蔓延之勢。在深圳本土,在讀書月邁入第十個年頭的時候,全民閱讀的理念備受推崇。有媒體開始發(fā)問:讀書月,會不會搞成一場全民運動?
有人歡欣鼓舞,認為對深圳這種商業(yè)文化一股獨大的城市,當然需要這樣的讀書運動,而且越多越好,越大越好。知識需要交流,觀念需要激蕩,文化需要推動。深圳就是要多產生文化運動、文化平臺和文化儀式,不僅僅是只有一個讀書月就好。所以,如果深圳的讀書月真正成為了全民運動,倒是這座城市之幸。
但是,事實上,深圳讀書月還遠遠談不上是什么“全民運動”,很多地方基本上沒有什么讀書月的氣氛。如果你不接觸媒體,不到書城,你甚至并不知道這個城市在搞讀書月。官方做事情,如果不深入動員、宣傳,事情就不會有可期的效果。但是如果因為這個月本地媒體連篇累牘出現(xiàn)讀書月的報道就認為它已經成為一場全民運動的話,那么實在是太抬舉這些所謂主流媒體的影響力了。
最最令人擔心的是,讀書月或許會造成一種假象,好像深圳人都愛讀書。實際上呢?甚至一些把讀書月喊得整天響的人其實并不讀書,并不好書,并不懂書。他們并無書生氣,何以成為書香社會的楷模?
其實,即使宣傳力度再大,全民運動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要營造濃厚的閱讀氛圍,不如多一些小書店、小書吧、小茶吧,多一些羅蘭·巴特所謂的“懶洋洋的小角落”,多一些閑人,多一些民間的讀書會或者讀書活動,真的如果有了這些構成,哪一天忽然沒有人搞讀書月了,大家也不會覺得失落,因為那個時候,讀書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菁英之事要成為民眾之事,首先需要菁英們率先垂范,自成表率。自己倡導的事情,自己首先真誠投入,不要只忙著忽悠別人,這是深圳這個城市的上流菁英們最應該做的事情。
10、 網絡時代,深圳讀書月能夠走多遠?
在厭煩讀書月表面化的轟轟烈烈的同時,一定不要忘記這個城市不算高的受過高等教育人口比例,不要忘記這個城市隨處可見的“文明短板”。據說這座城市870萬常駐人口中,僅有約10%的人受過大專以上教育。換言之,高中文化以下的人口至少800萬。在這樣的背景、這樣的大前提下,提倡閱讀,確實是任重道遠的。
但是,應該搞清楚一點的是,讀書很重要,而讀書月沒有那么重要。讀書月的目的是旨在倡導一種崇尚閱讀的價值觀,養(yǎng)成一種親近知識的習慣,如果這個目的達成了,讀書種子在我們這個城市比比皆是,談書、買書、藏書、用書、愛書的人比比皆是,則有沒有讀書月都是無所謂的了,因為崇尚閱讀已經成為這個城市的傳統(tǒng)。
至于說到網路時代,要知道網絡跟閱讀并不沖突。并非讀紙質的書本才是讀書,讀網絡,讀城市,讀人生,都是讀書,這是一種“大閱讀”,只要是“專注其事,領會其意”的行為,都可以算得上是閱讀,只不過符號的閱讀或者閱讀符號,更符合閱讀的本意。
因此,讀書月走多遠沒有那么重要。我們畢竟不是為了讀書月才讀書的。也不是沒有了讀書月我們就不再讀書了。將來,讀書月更多的會被當作是一種向書籍和知識致敬的儀式,作為所有愛書人的節(jié)日被保留下來。從這個意義上來講,讀書月,抑或是讀書節(jié),作為深圳知識移民的理想主義、書生意氣的一種儀式,一種提倡,一種精神宣示,乃至作為對太過形而下的嶺南文化的一種長期反動,確實有可能成為這個城市的精神符號,甚至成為這個城市民俗、風尚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