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圖軸》,明代/1507年,沈周,立軸,紙本設(shè)色,縱150.4厘米,橫47厘米,南京博物館藏
《牡丹圖軸》為水墨設(shè)色折枝牡丹一株,畫作的上方是更大面積的題跋,為沈周的自題和薛章憲的和題。據(jù)張珩先生的《木雁齋書畫鑒賞筆記》所載,此作中薛先章的題跋曾被吳湖帆裁去,而牡丹花亦被吳氏添以紫色,后雖將薛題復(fù)原,洗去后添紫色,但這對沈周晚年佳作的損壞不可避免。雖然這幅畫受到了一些損傷,但基本保持了原貌,可以作為真實(shí)可靠的研究對象。
根據(jù)沈周和薛章憲的題跋可知這幅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正德改元(1506年)江陰薛章憲來到蘇州,但西軒所植玉樓春牡丹已經(jīng)過了花期,沈周和他只能對著余瓣殘存的牡丹花把酒留戀。此時,薛章憲邀沈周作《惜余春慢》小詞,沈周即興而為,薛即和作一篇。次日,風(fēng)雨后的牡丹花零落殆盡,兩人再度飲酒并作詞唱和,感慨牡丹花的逝去。第二年,沈周與又與京口陶公輔“復(fù)對殘花,以修昨者故事”,又填《臨江仙》詞一闕,并為繆復(fù)端畫玉樓春牡丹,爾后抄錄前作《惜余春慢》與新作《臨江仙》三詞為贈。此后,繆復(fù)端攜此圖請薛章憲補(bǔ)和《臨江仙》,薛并將三闕和詞題于畫上。至此,才完成了觀花、酌酒、暢懷、賦詞、作畫、題贈這一系列文人間雅集記錄的《牡丹圖》軸。
南京博物館藏本《牡丹圖軸》作于正德二年(1507),沈周81歲,與作故宮本《牡丹圖》軸時的心境已大不相同。此時,長子沈云鴻已去世五年。并且,這幾年“不幸衰颯年,數(shù)畸遭禍奇”,沈周的親人也連接逝去。他感到孤獨(dú)無依,家中的負(fù)擔(dān)又落到他肩上。沈周的身體狀況亦極為不佳,其孫子、次兒或蠢或癡,他對家庭的前景充滿了憂慮,似乎感到了家門衰敗的氣息。并且,他也預(yù)感到自己來日無多。就在他作南京本《牡丹圖》軸的前一年,沈周就在請?zhí)K州畫師為自己所繪的《沈周半身像》軸上自題:“茍且八十年,今與死隔壁?!痹谶@種境況下,年老體弱的沈周才有了畫作上的三闕詞:
《惜余春慢》
院沒余桃,園無剩李,斷送青春在地。臨軒國艷,留取遲開,香色信無雙美。何事香消色衰,不用埋冤,是他風(fēng)雨??鄥拝挕⒈Р〖讶?,支倦骨酸難起。
盡滿眼、弱瓣殘須,傾臺側(cè)、當(dāng)嫣紅爛紫。令人可惜。十二欄桿,更向黃昏孤倚。只見東西亂飛,隨例忙忙,何曾因子漫勞渠。吊蝶尋蜂,知得斷魂何許。
《惜余春慢》
艷比妃楊,仙疑白李,豈稱賀家賤地。東君顧恤,開及茅堂,依舊之才之美。應(yīng)是書生命慳,故故先飄,依然紅雨。悄西闌、墮者難拈,傾者無難扶起。
想昨日、羯鼓豪門,山殽池酒,賓朋金紫。今番今日。一體無聊,富貴悵可堪依。打算榮枯盛衰,了自有時,何消籌子漫填愁。且賦新詞,命作惜春還許。
《臨江仙》
昨日把杯今日懶,可堪殘酒殘枝。埋寃風(fēng)當(dāng)玉離披。頓無嬌態(tài)度,全有病容姿。
惱得吾儂搔白發(fā),帶花落地垂垂。此花雖落有開期,不教人不惜,人老少無時。
此時詞中的牡丹已不再是68歲看到的“微露腮”“露香脈脈”“爛漫盈目”的牡丹,而是“香消色衰”,沒有了“嬌態(tài)度”的“抱病佳人”。昔日的繁華,“羯鼓豪門,山殽池酒,賓朋金紫”,也是“榮枯盛衰,了自有時”。沈周從慨嘆牡丹的花開花落中,想到了自己“人老少無時”,以及整個家族即將沒落的命運(yùn)。這種感傷的情懷亦表現(xiàn)在畫中,本來重臺繁復(fù)的玉樓牡丹,沈周只繪有稀疏的一層,且花瓣的勢態(tài)都向下,使畫面呈現(xiàn)出衰敗的氣氛。實(shí)際上,正如沈周預(yù)感到的那樣,兩年之后沈周故去,之后不久,三代鼎盛的沈氏家族隨之沒落。其實(shí),沈周在68歲的時候也畫過敗落的牡丹,也就是他畫故宮本《牡丹圖軸》軸的那一年。此畫已佚,但還是可以從其題詩,推斷出大致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