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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之驕子”,這大概是對年輕時的晉王楊廣最好的評藻。世間所有的美好他都擁有。論權勢,他是隋文帝楊堅次子,可謂天潢貴胄,顯赫無匹;論容貌,史載“上美姿儀”;論才華,他是有隋一代公認最杰出的詩人;論品德,眾人盛贊他謙恭克己,勤勉自律,盡管這是暫時的偽裝。
但在公元618年的暮春時節(jié),在楊廣的江都離宮中,面對著醉倒后的玉體橫陳,宴會散去后的杯盤狼藉,眼神渙散的他卻是一個人怔怔坐著,看蠟燭淚盡,聽更漏聲殘。每當這個時候,他心中被苦苦壓抑的的憂郁和痛苦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襲來,把這個心事蒼茫的帝王一口吞沒。
此刻千里之外的中原已是叛民四起,遍地狼煙。山河傾圮,豪杰并起,隋已失其鹿。楊廣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是明白這些的,他也知道往后的日子會更珍貴。所以經(jīng)常在傍晚時分,他一個人著短衫,拄拐杖,如同一個飄然世外的行吟詩人時而四處游蕩,時而駐足觀望,面對著浩淼江水,沉沉霧靄,來日不多的他詠出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這樣的美景他仿佛是看不夠的,沒有人知道就算下一刻他就要被殺死,他也要享受這一刻的歡愉。
02.
這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那位帝王了。人們依稀記得當初的楊廣是那么的自信,那么的銳意進取,而楊堅留下的盛世江山更是讓他有了揮霍的資本。他相信自己是完美的,也一定可以締造一個完美的宏圖大業(yè)。他也用“大業(yè)”這個年號向世人宣誓了自己的雄心壯志,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進行了一系列的政治變更,軍事擴張和大興土木。為了擺脫關隴集團的政治影響,他就營建東都;為了能得到江南的糧米供應,他下令修造大運河;為了開疆拓土,他親征吐谷渾,力破契丹,宣威突厥,控制西域。短短數(shù)年,即形成了萬國來朝,四海賓服的盛世局面。
但是這幅看似美好的畫卷上也有一絲瑕疵——高麗。高麗雖然表面也臣服隋帝國,但是暗地卻是聯(lián)合契丹時常襲擾遼西邊境。楊廣曾經(jīng)警告過高麗王,但是高麗王不為所動,拒絕奉命。于是驕傲的楊廣勃然大怒,隨即向全國發(fā)動征兵令,一定要教訓這個不聽話的鄰國。他躊躇滿志,認為這次也會像往常一樣順利,所以不顧群臣反對,一定要御駕親征。這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他甚至在《紀遼東》中言到:“秉旄仗節(jié)定遼東,俘馘變夷風。清歌凱捷九都水,歸宴洛陽宮。策功行賞不淹留,全軍藉智謀。詎似南宮復道上,先封雍齒侯”。
直白的表達了對勝利的憧憬和對將士封官拜爵的慨然應允。高麗不過蕞爾小國,楊廣認為自己一定能踏平它。但是他未有料到,正是這個小國葬送了他的“大業(yè)”,他的帝國和他的性命。
03.
當他帶著百萬雄兵來到遼東后,他才知道軍隊多有多的麻煩。因為補給線過長,軍隊糧草需量太大,軍隊時常陷入補給不繼的困境,但是更糟的是當隋軍渡河時,高麗軍隊擊其半渡,隋軍頓時大亂,人馬相踏,死傷無數(shù),他不得不將第一次遼東之戰(zhàn)草草收場。按說他應該對征遼東慎重起來了,但是僅僅過去半年,他就以“拔山移海”的瘋狂心態(tài)進行了第二次征遼,結(jié)果旋即傳來楊玄感的兵變,他不得不又一次鎩羽而歸。平定內(nèi)亂后,他又進行了讓人無語的第三次征遼,這次雖然取得了表面勝利,但是由于他濫用武力和大興土木帶來的國內(nèi)矛盾也猶如火山般噴發(fā)出來了。
此時國內(nèi)盜賊蜂起,世家大族離心離德,國家傷痕累累。但是他的麻煩不止于此,不久后他北巡雁門時,遭到了突厥蓄謀已久的圍困,形勢十分危急,戰(zhàn)斗激烈時甚至一支流矢射到了楊廣的面前,楊廣嚇的魂膽俱喪,抱著他的兒子嚎啕大哭,帝王的驕傲與尊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之后要不是因為勤王軍隊的即時趕赴,他就要命喪塞北了。
04.
當他帶著在雁門遭受的驚悸回到了洛陽后,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再理會朝務,整日的鶯歌燕舞,沉迷酒色。曾經(jīng)的豪情萬丈已經(jīng)泯滅了,帝王應有的抱負已經(jīng)消解,剩下的只有詩人般的感性和傷感。大概是為了忘卻三征遼東的失敗與雁門被圍的恥辱 ,他又決定去江都巡游以紓解心中的郁悶。在即將啟程時,他送給了一位宮女一首詩:“我夢江南好,征遼亦偶然.但存顏色在,離別只今年”。但楊廣沒有料到離別在今年,相見永無日了。他向著洛陽城投去最后一瞥,就義無反顧的奔向江都,奔向他的喪身之地。
在江都,他縱情的享受著末日的時光,用酒精和女人麻醉自己。但是人終究是有清醒的那一刻,當他一覺醒來,攬鏡自憐時,發(fā)現(xiàn)往日玉樹臨風的自己在鏡中已是滿面滄桑,他忍不住凄然一笑,對蕭皇后說:“好頭頸,誰當斫之”。 蕭皇后大驚失色,問楊廣何出此言。楊廣此時應該是看淡了生死富貴,說:“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他的末日自己都能夠預見到了。
公元618年3月11日凌晨,這一天終于到來。宇文化及帶領著叛軍沖進了楊廣的寢宮。楊廣毫不慌張,他知道今天就是死期。為了保留帝王的最后一絲尊嚴,他向叛軍遞去了一條絹巾,就勒住他的脖頸,越勒越緊,他看到自己的一生從眼前飛逝而過,突然一道白光掠過,繼而消失,一同消失的還有他的“大業(yè)”。他死后被追謚為“煬”,這位完美主義者就這樣因為追求極端的完美而使得民怨沸騰,使得山河破碎,使得自己身敗名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