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宗室文學研究》序作者:
夢蝶居士 2012-07-23 16:21 星期一 晴
兩宋宗室文學研究序
按照唐人《元和姓纂》的說法，趙氏為帝顓頊伯益嬴姓之后，居隴西天水。此后，歷代皆以天水為趙氏的郡望，《宋史·五行志》曰：“天水，國之姓望也?！币虼伺f時學者稱趙宋王朝為“天水一朝”。如王國維在《宋代之金石學》一文中稱：“天水一朝，人智之活動與文化之多方面，前之漢唐，后之元明，皆所不逮也?！倍愐∫苍凇顿浭Y炳南序》中說：“故天水一朝之文化，竟為我民族遺留之瑰寶?！?/font>
天水一朝的文化成就，向來為史學家所稱道，毋庸贅言?？计湮幕睒s的原因，固然有多個方面，然而最高統(tǒng)治者皇帝的政治取向，無疑具有決定性的意義?！端问贰の脑穫餍颉穼Υ擞袠O精當?shù)恼f明：“自古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之君，即其一時之好尚，而一代之規(guī)模，可以豫知矣。藝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奪武臣之權(quán)，宋之尚文，端本乎此。太宗、真宗其在藩邸，已有好學之名，及其即位，彌文日增。自時厥后，子孫相承，上之為人君者，無不典學；下之為人臣者，自宰相以至令錄，無不擢科。海內(nèi)文士，彬彬輩出焉?！弊訉O相承的“尚文”傳統(tǒng)，自然不僅為日后君臨天下的皇帝所延續(xù)，而且由近為親王、遠為疏屬的宗室所發(fā)揚。在天水一朝的“天潢貴胄”的身上，流淌著和帝王一樣有著“尚文”遺傳基因的血液。從某種角度可以說，兩宋的宗室子弟作為皇室尚文的標簽，為天水一朝多方面的人智活動和文化創(chuàng)造作出了表率。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將兩宋的宗室看作文化史上一個特殊的文學家族和藝術(shù)家族。
近年來，關(guān)于古代家族文學的研究方興未艾，而尤以宋代家族文學的成果最為突出，幾乎成為古代文學研究的一個新的學術(shù)增長點。另一方面，歷代宗室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引起了學界的重視，論著甚多。至于兩宋宗室文學，則既與宋代一般士大夫家族有若干共性，如以“詩書成業(yè)”，“家道正而人倫明”，強調(diào)文化教育與道德培養(yǎng)；又與歷代皇族有一些相似之處，如有皇家血統(tǒng)和世襲恩蔭的特權(quán)等。因此，關(guān)于兩宋“天潢貴胄”的文學研究，正好處于歷代家族文學和宗室文學兩大熱門課題的交匯點。
盡管如此，駱曉倩博士選擇以兩宋宗室文學作為自己的研究對象，仍然具有相當?shù)奶魬?zhàn)性和開拓性。這是因為兩宋宗室的皇族身份，有別于同時代通過科舉進身的士大夫家族；而天水一朝的“尚文”且國祚較長的特點，則有別于前朝如曹魏、劉宋、蕭梁的皇族。比如，兩宋宗室具有特殊的管理制度、教育制度和任官制度，有著嚴格的譜牒記錄，其宗室身份不因地理環(huán)境而改變，與士大夫家族的地緣因素較濃的結(jié)構(gòu)形態(tài)有顯著差異。又如，兩宋宗室成員在政治上受到限制，潛心文學藝術(shù)，與漢魏六朝那種以藩王為中心且有一定政治色彩的宗室文學也大不相同。而這些差異，在曉倩博士的著作中有極好的論述。
值得注意的是，曉倩這本著作題目用“兩宋”而非學界常用的“宋代”，揣摩其意，大概以為北宋與南宋的宗室文學有較大差異，所以用“兩宋”以示其區(qū)別。概而言之，北宋的宗室成員，囿于宗室管理制度，皆聚族而居，長于深宮之中，其家族基因多于書畫藝術(shù)上表現(xiàn)出來。如趙令穰兄弟的圖繪翰墨，名冠一時。而南宋的宗室子弟，則為靖康之變的幸存者，或遠宦他鄉(xiāng)，或流落江湖，或隱居山林，其尚文傳統(tǒng)則多體現(xiàn)為詩文詞的寫作。如永嘉四靈之趙師秀、江湖詩人趙汝璲、趙汝回，以及劉克莊詩友趙汝談、趙汝讜等，皆為一時作手。由于在政治上受到嚴格的限制，這些“天潢貴胄”中的英杰不得不將其聰明才智轉(zhuǎn)化為人文藝術(shù)之創(chuàng)造。政治上的失意換來文學藝術(shù)上的成功，向來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道獨特景觀或固有規(guī)律，兩宋宗室文學亦應作如是觀。
本書開辟專章作“兩宋宗室文學概述”，分北、南宋四期而敘述，自可見出作者的心得。此外，又選擇宗室文學創(chuàng)作之佼佼者趙令畤、趙師秀、趙必■（王+象）、趙孟頫等，分別置放于元祐文學、江湖詩派、遺民文學的背景中專章考述，使得宗室文學的個案研究因為與士大夫文學相聯(lián)系，從而具有了更廣闊的文學史和文化史的意義。至于宗室書畫創(chuàng)作、詩文集、筆記詩話及各種作品的考述和數(shù)量統(tǒng)計，本書一一精心制成各種表格，使讀者能具體地了解宗室文學創(chuàng)作的若干數(shù)據(jù)，其學術(shù)參考價值自不待言。而作者將論述建筑在可靠的資料收集和考辨之上的學風，也頗值得稱道。
八年前，曉倩告別親人，負笈來成都游學，青燈黃卷，寒暑三年，初有所成，其博士論文順利通過答辯。我忝為其師，親睹其成長經(jīng)歷，甚感欣慰。今日曉倩執(zhí)教西南大學，講授古代文學，欲傳學術(shù)之薪火。而其博士論文在參考評審專家意見的基礎上幾經(jīng)修改，亦終告一段落。書成將付梓，曉倩來函囑我為之序。重讀其稿，勤懇踏實，簡潔明朗，如見其為人。然而，學術(shù)之殿堂既深且廣，即以天水一朝宗室文學研究而言，尚有若干問題需要深入討論。愿曉倩以此為千里之行的起點，勇猛精進，則于學術(shù)之圣殿登堂入室，來日可期。序此為志，且與曉倩共勉！
夢蝶居士周裕鍇書于四川大學竹林村鍋蓋庵
2012年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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