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水滸傳》中描寫的酒是男人的酒,壯士的酒,英雄的酒;那么《紅樓夢》中描寫的酒則是娘們的酒,高雅的酒,行令的酒。兩部名著各有鮮明的不同。
曹雪芹以如椽的巨筆,用酣暢淋漓的筆觸,描寫了一個封建貴族大家庭,從中興逐漸走向沒落的全部過程,從而塑縮了一部二千年封建社會的盛衰史,在這幅歷史的長卷中,作者接觸到這個封建貴族之家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中有關(guān)喝酒、宴飲、酒儀、酒德、酒的知識和醉態(tài)描寫等等,都寫得十分精彩。經(jīng)統(tǒng)計,在全書120回中,共出現(xiàn)“酒”字580多次。
從第1回甄士隱中秋邀賈雨村書房飲酒起,到117回邢大舅王仁賈薔等在賈家外書房喝酒止,直接描寫喝酒的場面共有60多處?!?strong>紅樓夢》第5回和第11回,曹雪芹特意引出秦可卿房中那幅“海棠春睡圖”兩邊秦太虛寫的對聯(lián):“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p>
對于作者兩次引用這幅對聯(lián),是否有“深意存焉”在此不敢斷言,但似乎可以看成是曹雪芹的點睛之筆,生活中不可能沒有酒,飲灑是這個封建貴族之家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內(nèi)容。以酒為內(nèi)涵的對聯(lián)能登上一個貴族夫人的閨房繡壁,正說明了飲酒已屬當時上層社會的一種高雅文化。事實上,酒也與全部小說相始終,使我們在閱讀時,仿佛聞到一陣陣濃郁的酒香,令人欲醉!
《紅樓夢》中,提到關(guān)于飲酒的各種名目有二、二十種,如年節(jié)酒、祝壽酒、生日酒、賀喜酒、祭奠酒、待客酒、接風(fēng)酒、餞行酒、中秋賞月酒、賞花酒、賞雪酒、賞燈酒、賞戲酒、賞舞酒等等。真是名目繁多,豐富多彩。
由于作者曹雪芹的少年時代是在江寧即今南京及蘇州等地度過的,因此小說所描寫的許多習(xí)俗、場景,都具有典型的我國江南風(fēng)味,即以飲酒為例,也象一幅風(fēng)俗畫一樣,描述盡了18世紀發(fā)生在一個沒落封建貴族家庭里種種禮儀、習(xí)俗、歡樂和辛酸。
作為全書總領(lǐng)的第5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僅憑這一例,足見作者對寫酒的用功之勤及《紅樓夢》中對酒的重視。書中確切提到的有黃酒、西洋葡萄酒、燒酒、果子酒、屠蘇酒以及作者杜撰的“萬艷同杯”酒等。
黃酒以紹興酒為最,《紅樓夢》書中以提到黃酒的次數(shù)最多,賈府所用之酒皆系黃酒。如第38回、41回、63回、75回中,都明確地提到眾人喝的是黃酒。如第26回中寫道:“薛潘執(zhí)壺,寶玉把盞,斟了兩大海碗。”書中還在另外場合寫到“酒缸已罄”,“一壇子酒就吃光了”。“海”是古代特大的酒杯,而且所喝的酒是以缸和壇為容器,如此海量和豪飲,不是喝低度的米酒(黃酒)則不可思議。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為賈寶玉做生日,襲人等丫環(huán)專門準備了“一壇好紹興酒”,為寶二爺助興,這紹興灑,便是黃灑中的佼佼者。再如“史湘云醉眠芍藥茵”中就有明確暗示:“泉香而酒冽,玉碗盛來琥珀光”,“琥珀光”正是李白寫黃酒的詩句。黃酒各方面都非常講究,譬如酒的制法,對水的要求等,就連它的喝法也大有講究,這在《紅樓夢》中有精要的論述。《紅樓夢》第8回中寶玉去探望薛寶釵,因夸鵝掌、鴨信好吃,薛姨媽叫人拿了“最上等的酒”來。這里雖未點明是黃酒,但從其喝法就可判斷他喝的其實就是黃酒。
曹雪芹之所以有如此豐富的酒的知識,對喝酒場面又描寫得如此精彩細膩,是與他嗜酒如命和少年時代經(jīng)歷過一段極為富貴豪華的生活分不開的。成年以后,家道已經(jīng)衰落,住在北京西郊香山的黃葉村,但他嗜酒的習(xí)性難改,每天著書均離不開酒,過著“舉家食粥酒常賒” 的貧困日子。晚年,生活更加窮愁潦倒,而嗜酒狂放的積習(xí)難改。嗜酒也加劇了他的病情,一部《紅樓夢》還沒有寫完,終于在一個除夕之夜溘然逝去,當時還不到50歲。為了喝酒,曹雪芹賣字面、賣物,甚至連標志他旗人身份的佩刀都取下?lián)Q了酒喝,還自詡為“燕市酒徒”?!?strong>紅樓夢》中喝酒場景及有關(guān)酒的知識、酒文化內(nèi)涵的描述,大多源于曹雪芹親身的經(jīng)歷,所以才寫得那么真實、生動,得體而富有韻味。如同這部傳大的古典小說所涉及的民俗、服飾、商賈、建筑、醫(yī)藥、技藝等等領(lǐng)域一樣,曹雪芹寫“酒”,也堪稱為古代百科全書中的一個璀璨章節(jié),在今天看來,仍具有極高的民族文化價值。曹雪芹真不愧是藝術(shù)大師,《紅樓夢》一書所展示出來的酒文化,是中華民族文化的珍貴遺產(ch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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