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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   屋

圓門晝夜開著——一只黑沉沉的眼睛，在凝視荒原。
這里沒有主人。是流浪者的王國。是牧人躲雨的地方，是巖鷹棲息的巢。
石屋，溫暖一切生靈。
冬日的夜晚，雪落著，石屋變成一座白色的宮殿。
一個(gè)穿紅旗袍的女子，倉皇、鎮(zhèn)靜地走了進(jìn)來。
從此，石壁上便有了一束火把的浮雕。
從此，石屋封閉。
許多年以后，一個(gè)風(fēng)塵仆仆的老人，在石屋門前站立了許久。離去時(shí)，他種下一棵小樹。
又過了好多年好多年，小樹長成一株高高的紅梅。
只有大山知道，那梅樹，酷似那個(gè)穿紅旗袍的女子。

□父   親

你走出世界，我走進(jìn)世界——
在同一瞬間。窄窄的門檻上，也許，我們?cè)?jīng)相遇？命運(yùn)注定，兩個(gè)蒼茫的影子，錯(cuò)過一次相識(shí)，便終生永不相逢。
你的遺像，被放大成原始森林綿綿山脈；你的聲音比生時(shí)美麗，生長在故園每個(gè)角落。
——它們，于我總是陌生。
我因別人哭你而哭你，年年祭奠你。許多年以后，我又因別人詛咒而詛咒，在某頁十行紙上寫著你的“罪孽”。
——而我和你素不相識(shí)。
歲月匆匆，忽忽已是暮年。當(dāng)我走向生命的盡頭，野草叢中拾起你遺落的一首殘?jiān)?。第一次，我以?zhàn)栗的手指，鑲嵌你的靈魂。第一次，我輕輕呼喚你：
父親！
你去何早？我來何遲？

□長眉羅漢

人間最奇異的眉毛？
兩行細(xì)細(xì)的溪水，自你的前額蜿蜒而下。
溪水，在說你一世的酸辛？
可你笑著，望著一切都笑，笑得如此長久。
或許，你手中的如意，是一首金質(zhì)的歌？是神劍，能斬?cái)喑钤疲?br>有那么一瞬間，你笑累了，你站著呼呼入睡了。我輕輕揭開你的笑面，看見你寂寞憂傷的臉，嚇了我一大跳。
諸神震怒。你沒有醒。
長眉的溪水，打濕了我的鞋子。




□寒溪的路

寒溪無人。
游魚自得其樂？游魚不覺其樂？
我想走進(jìn)那幽深，寒溪無路。寒溪無岸，巍巍群峰是岸？
有花自夢(mèng)中醒來，說：“路在天空。路在石壁上。路在鳥兒也不去的地方?！?br>手扒巖，一個(gè)不太優(yōu)雅的名字。模糊了的名字。它不會(huì)進(jìn)入地圖或《辭?！?。
手扒巖上，凸凸凹凹的皺紋之間，有一條神秘的路：指紋深深，腳印深深。
濕霧，彌漫著一種氣氛，我聽見沉重的呼吸，大山的心跳，熱血流動(dòng)的聲音。濕霧，纏繞著一首無字的歌，悲壯而又遙遠(yuǎn)。
似有似無的路。容易被人遺亡的路。
杜鵑花年年祭奠的路。
誰在呼喚桃園之子巴山之鷹！其聲激越、縹緲。
寒溪無語。
水底彩石艷艷如人面如遠(yuǎn)方花市。
游魚，有一瞬間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