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樹乃月中之樹,香亦天上之香也。但其缺陷處,則在滿樹齊開,不留余地。予有《惜桂》詩云:“萬斛黃金碾作灰,西風(fēng)一陣總吹來。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將次第開?”盛極必衰,乃盈虛一定之理,凡有富貴榮華一蹴而就者,皆玉蘭之為春光,丹桂之為秋色。
桂花是月中之花、天上之香,可親可近,人莫不喜愛觀賞。然亦有其缺陷,即“齊開不留余地”。此何以為“缺陷”? 原來花開三日便滿地狼藉,正所謂“盈滿必虛”,西風(fēng)一吹,落花滿地,衰敗如斯,傷心慘目。作者為之設(shè)計(jì)的常保永全之策是“留將次第開”。不必有大紅大紫的繁華,天天有花可賞即便是三枝兩枝也可心滿意足。這反映了作者一種審美觀點(diǎn)。由自然界中桂花之開落,作者不禁聯(lián)想及于人事的盛衰。自然界花開花落如此,人世間的貧富窮通也莫不皆然,一朝富貴已極、榮華冠世,轉(zhuǎn)眼間樓閣成空、灰飛煙滅,豈不可悲可嘆!榮華富貴固然可喜,然而因其必歸于衰敗,故而不如均合為妙,既不榮華富貴,也無窮困潦倒。這是作者由桂花的開落悟出的人生之理。
這段詠桂小文留給人的話外之音還很多,比如做人要謙虛,自滿會招致?lián)p失;作文要含蓄,一覽無余反而無余味等。
李漁(1611-1680),初名仙侶,后改名漁,字謫凡,號笠翁。漢族,浙江金華蘭溪夏李村人。明末清初文學(xué)家、戲劇家、戲劇理論家、美學(xué)家。被后世譽(yù)為“中國戲劇理論始祖”、“世界喜劇大師”、“東方莎士比亞”,是休閑文化的倡導(dǎo)者、文化產(chǎn)業(yè)的先行者,被列入世界文化名人之一。一生著述豐富,著有《笠翁十種曲》(含《風(fēng)箏誤》)、《無聲戲》(又名《連城璧》)、《十二樓》、《閑情偶寄》、《笠翁一家言》等五百多萬字。還批閱《三國志》,改定《金瓶梅》,倡編《芥子園畫譜》等,是中國文化史上不可多得的一位藝術(shù)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