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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讀《江城子》,蘇東坡依舊刺痛人心

人生至極處,不是一個情么。

恍然間,蘇東坡已在汴京住了四年。這四年,對他而言,是神仙般的日子。不僅與弟弟蘇轍朝夕相處,重拾“風雨對床”的舊夢,夫人王閏之、侍妾朝云以及兩個兒子蘇迨、蘇過都陪伴身邊——只有長子蘇邁此時在江西德興任縣尉,不能與全家團聚——此外還有那么多杰出文士從游門下,輦轂之下,人才濟濟,使蘇東坡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壇萌主。

只是朝廷里那班小人日日不爽,又開始為蘇東坡謀劃新的罪名,這讓蘇東坡意識到,這京城蜚言滿路,謗書盈篋,并不完全是因為自己那張不安分的嘴,而是因為只要自己身居高位,哪怕一言不發(fā),也會遭人恨。于是,蘇東坡屢次請退,朝廷終于在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三月,同意任命他以龍圖閣學(xué)士出任杭州知州,領(lǐng)軍浙西。

今杭州西湖蘇堤

此番得到朝廷任命,他迅速乘船南下,一刻也不愿停留。但他沒想到的是,行至潤州(今江蘇省鎮(zhèn)江市),前來遠迎的,竟然是當年“烏臺詩案”時,把他往死里整的黃履。當時黃履為御史中丞,審理“烏臺詩案”時,他高坐在臺上,一副傲慢的神色,對蘇東坡這個罪囚,一點也沒有留情。而此時,他任潤州知州,蘇東坡是他的頂頭上司,所以那一臉的驕橫不見了,變成一臉笑容。小人的生存之術(shù),讓蘇東坡不寒而栗。

蘇東坡一身的雞皮疙瘩還沒落,又一個小人來拍馬屁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烏臺詩案”的始作俑者、騙得蘇東坡詩稿拿去檢舉揭發(fā)的沈括。此時,他正在潤州賦閑,聽說統(tǒng)領(lǐng)浙西六州的最高長官駕臨,他不敢怠慢,遠遠地前來迎謁,那態(tài)度是畢恭畢敬、諂媚之極。如此看來,他當年所做的一切,不是跟蘇東坡過不去,而實在是跟自己過不去了。

我們從蘇東坡的詩詞里看見了11世紀的杭州。半個世紀以后,當金軍沖入蘇東坡曾經(jīng)活躍、并被宮廷畫家張擇端畫入《清明上河圖》的汴京,將那座燦爛都城的富麗碎錦變成一地雞毛,整座城市只剩下祐國寺塔和繁塔兩座地上建筑,孤寂地站立在一片廢墟瓦礫中,歷史的追光將把杭州城照亮,這座吳越之都、隋唐大運河的起點,將被命名為臨安,成為南宋的國都,并且因此而變得更加繁華鼎盛。而在蘇東坡的時代,雖與汴京比起來,還只是一個美麗寧靜的小城,但作為東南第一繁華都會,它的繁花美景,仍可讓蘇東坡流連忘返。

杭州城,夾在錢塘江灣與西湖兩片碧藍的水域之間,像一把打開的折扇。張馭寰《中國城池史》說,杭州城“南之左依鳳凰山,東南臨錢塘江,西側(cè)與西湖逼臨,地勢狹長,風景秀麗,此乃天然風光與建筑具體結(jié)合的勝地,園林布置其間,使其更具有詩意”。

宋版《西湖圖》,國家圖書館藏

在中國國家圖書館,收存著一幅南宋時期繪制的《宋朝西湖圖》(圖1)。它以鳥瞰圖的方式,輔以中國畫的手法表現(xiàn)西湖的自然風景及歷史遺跡,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杭州西湖地圖。有意思的是,在這幅圖并沒有像今天的地圖那樣以北為上,而是把地處西湖東南的鳳凰山(鳳凰嶺)放置在最上端。

蘇東坡第一次來杭州時,就住在鳳凰山上。

我想象著每天早上,蘇東坡輕輕推開窗子,眺望這座城市時的那種賞心悅目。向南看,是一泓江水,向北望,則是一潭西湖,那種深邃的幽藍,如同善良得令人心碎的眼眸。

我曾經(jīng)在雜花生樹的春天里爬上這座山,試圖尋找蘇東坡當年的遺跡。這座海拔不足200米的山上,寺廟池泉的殘跡至今可見,只是蘇東坡當年的館廨,早就沒了蹤影。時間偷走了它的地址,把他的身影深深地隱匿起來。但站在山上,站在碧梧翠柳之間,我卻可以用與蘇東坡相同的視角眺望這座城,這讓我感覺到他的存在,仿佛他一直站在這里,風中透出他均勻的呼吸。

這座山環(huán)水繞、云抱煙擁的城,讓蘇東坡如入夢境,獨賞時空流幻,一時忘記了內(nèi)心的憂傷與疼痛。有一次,蘇東坡和朋友在西湖邊上飲酒。開始時天氣晴朗,沒過多久,竟然下起雨來。細雨橫斜中,蘇東坡見證了西湖上晴和雨兩種截然不同的風光。于是寫下文學(xué)史上著名的一首詩:

水光瀲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妝濃抹總相宜。

西子,就是戰(zhàn)國時代的美女西施。她的身影在西湖出現(xiàn)過,在傳說中,與范蠡一起,打造了塵世中的愛情傳奇。畫美人,不是畫得冰寂無味,就是畫俗,畫艷,甚至畫得肉欲迷離。五代周文矩畫過一幅《西子浣紗圖》(圖2),西施的美,被他描摹得輕盈婉轉(zhuǎn),富于動感,在古代美人圖中,算是夠著天了。蘇東坡詩中,又把西湖與西子相提并論,相互映照,彼此生輝?;蛟S因為這首詩,西湖又獲得了一個名字:西子湖。

五代周文矩 《西子浣紗圖》

后來南宋亡國,有人把它歸咎于蘇東坡的烏鴉嘴,因為吳王夫差就是因為貪戀西施的美色而亡的,南宋朝廷的荒淫墮落,與夫差好有一比。在元朝,虛谷寫下這樣一首詩,蘇東坡的這首《飲湖上初晴雨后》算是有了續(xù)集:

誰將西子比西湖?

舊日繁華漸欲無。

始信坡仙詩是讖,

捧心國色解亡吳!

蘇東坡一生,不知為杭州寫過多少詩。這些詩,構(gòu)筑了那個年代的“城市文學(xué)”。早在先秦兩漢,楚辭《哀郢》,還有班固和張衡的《西京賦》,都勾勒出那個時代的城市影像,但是在中國人心目中,“城市”這個概念還是過于精細了,以至于它常常從“國家”“天下”這些大詞的指縫中漏掉。唐宋變革之后,隨著商業(yè)文明的興起,城市才越來越在中國藝術(shù)占據(jù)顯赫位置,中國的文學(xué)與繪畫,才開始聯(lián)袂編織起城市的綿密意象,代表性的,當然首推宋代的繪畫《清明上河圖》和那部名為《東京夢華錄》的奇書。這一圖一書,分別誕生自北宋與南宋,猶如隔空對話,圖史互證,共同描述了對那座盛大都城的形象記憶。到明代劉侗寫《帝京景物略》、清代英廉修撰《日下舊聞考》、李斗寫《揚州畫舫錄》時,對城市的空間形象進行文字表達已成一件平常的事,而《清明上河圖》這一繪畫主題,也一路傳承到明清,香火不斷,盡管仇英款《清明上河圖》(遼寧省博物館藏)、清院本《清明上河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等版本,繪制的已不是那座丟失在萬里河山之外的汴京,而被替換成了燈火闌珊蘇州或者其他城市。

相比于《清明上河圖》和《東京夢華錄》的喧囂浩大、詭異迷離,蘇東坡詩詞里的杭州,卻更親切、更日?;⒏袦囟?。這里既有盛世的風度,也有平民的活潑機趣;既有貴族的骨骼,又不失百姓的強韌頑皮。因此,我們的目光透過紙頁看到的那個杭州,不是“一個嚴肅森然或冰冷乏味的上層文化”,“缺少了狂亂的宗教想象和詩酒流連”,而是一個明媚、躍動,甚至性感的南方水城。

蘇東坡相信自己前世曾來過這里,所以他說“我已前生到杭州”。元祐四年(公元1089年),蘇東坡第二次到杭州,他已不知自己是在夢里,還是夢外。

這一年八月,他與好友莫君陳在雨中泛舟小飲,吟出一首絕句:

到處相逢是偶然,

夢中相對各華顛。

還來一醉西湖雨,

不見跳珠十五年。

“跳珠”,是指雨珠,雨天里,就會有無數(shù)的跳珠在船幫、湖面上亂跳不已;而“十五年”,是說他自熙寧七年(公元1074年)離開杭州轉(zhuǎn)至密州,到這一次重返杭州,剛好過去了十五年。

蘇東坡有時會帶著妓女在湖上泛舟,但他并沒有迷戀上某個歌妓。正如林語堂先生所說,“他之不能忘情于女人、詩歌、豬肉、酒,正如他之不能忘情于綠水青山,同時,他的慧根之深,使他不會染上淺薄尖刻、紈绔子弟的習(xí)氣”。

蘇東坡其實并不好色,在黃州時,他曾寫下“四戒”,認為這“四戒”中,“去欲”最難,所謂“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也是在黃州時,他曾與知州唐君、通判張公規(guī)同游安國寺,座中談到調(diào)氣養(yǎng)生之事,蘇東坡說,其他都不足道,唯有去欲最難。張公規(guī)說,蘇武當年身陷胡地,吃雪解渴,吃毛毯頂餓,被人踩他的背使淤血流出,才救得一命,他一句怨言都沒有,但是仍然不免要為匈奴的女子生孩子。在胡地尚且如此,何況是洞房花燭呢?可見此事不易消除。蘇東坡聽完這段話,忍不住笑了一笑,然后回到書房,將這段話記錄下來。

但蘇東坡并無道學(xué)家的虛偽,對歌妓美人,他從不躲閃,也毫無避諱地寫進詩里?;蛘哒f,追攜著佳人,一葉舟,一壺酒,一聲笑,隱匿在江湖間,正合了他暗藏在心底的某種欲念。《湖上夜歸》詩中,他寫自己喝酒半酣,坐在轎子里昏睡,夢里依然暗香浮動:

尚記梨花邨,

依依聞暗香。

在《與述古自有美堂乘月夜歸》中,他又寫:

魚鑰未收清夜永,

鳳簫猶在翠微間。

凄風瑟縮經(jīng)弦柱,

香霧凄迷著髻鬟。

每當歌妓向他求詩,他也從不拒絕,揮筆在她們的披肩或者紈扇上寫下這樣的文字:

停杯且聽琵琶語,

細捻輕攏,

醉臉春融,

斜照江天一抹紅。

有時游罷西湖,蘇東坡會舍舟登岸,一人往山中走去,就像他當年一人在赤壁攝衣而上一樣。他走得深,走得遠,所以,他才能走到別人走不到的境界,才能看到孤鶴橫江、飛鳴而過的孤絕景象。蘇東坡去世后,一位老僧曾經(jīng)回憶,他年輕時在壽星院出家,時??匆娞K東坡在夏天一人赤足上山。蘇東坡會向他借一個躺椅,搬到附近竹林下,脫下袍子和小褂,赤背在午后的斑駁陽光里昏然小睡。那時他還年輕,不敢走近,只能遠遠地偷看這位大人物,驀然,他發(fā)現(xiàn)這位大詩人背上有七顆黑痣,排狀恰似北斗七星一樣。老僧人說,這足以證明蘇東坡是從天上下界到人間暫時作客的神仙。

對于蘇東坡的脾性,夫人王閏之是了解的,她信任自己的丈夫,所以從來不去難為他。她雖然不曾讀過許多書,但她理解丈夫的苦與樂,對丈夫體貼入微。這個比丈夫小12歲的女人,在21歲上嫁給蘇東坡作繼室,便隨著蘇東坡宦游四方,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她陪伴蘇東坡,從家鄉(xiāng)眉山來到汴京,此后輾轉(zhuǎn)于杭州一密州一徐州一湖州一黃州一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汴京一杭州一汴京一潁州一揚州,最后在汴京去世,“身行萬里半天下”,歷經(jīng)坎坷與繁華,陰晴與圓缺。丈夫帶回家的,似乎永遠是壞消息。她非但從來沒有過怨言,而且?guī)椭K東坡,度過了人生中的驚濤駭浪。

在蘇東坡心里,家就是一件干凈溫暖的棉袍,是屋子中央通紅的炭火,和像炭火般璨然而糍糯糯的妻妾,以及香茶和一卷詩書。

當年“烏臺詩案”發(fā)生時,王閏之眼睜睜看著那兩名臺卒用繩子把蘇東坡捆起來,推搡出門。痛哭一場之后,蘇家的責任,就沉甸甸地落到她的肩上,那一年,她也只有33歲。她帶著全家數(shù)十口,從湖州家中出發(fā),投奔身處南都的蘇轍。

王閏之知道蘇東坡好酒,她從不阻攔蘇東坡飲酒。從杭州到密州后,蘇東坡正被王安石的新法攪得心神不寧,孩子們又圍著他吵鬧不休,煩悶中,妻子說:“你在這里悶坐一天,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實在心煩,我就給你弄點酒吧?!?/p>

蘇東坡曾說:“予雖飲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盞為樂,殆不可一日無此君。”又說,“吾平生常服熱藥,飲酒雖不多,然未嘗一日不把盞。自去年來,不服熱藥,今年飲酒至少,日日病,雖不為大害,然不似飲酒服熱藥時無病也”。如此看來,蘇東坡不可一日無酒,斷了酒就天天害病。

蘇東坡天天吃酒,酒后稍寐,寐起即便揮毫,或?qū)懺娞钤~,或作文作賦,或?qū)懽肿鳟?,都筆隨意行,如浦泉而出,隨地勢流淌,時急時緩,時曲時直,時頓時行,行于必行之道,止于不可不上。無論詩詞文賦字畫,皆若自然天成,無一絲矯揉造作,無一點斧鑿雕痕。

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春天,蘇東坡還謫居在黃州,前往蘄水,夜間山行,途經(jīng)一酒家,暢飲甚酣,酒后乘月繼續(xù)夜行,至浠水縣城東架在一溪之上的綠楊橋,便下馬解鞍,曲肱醉臥。待杜鵑將他喚醒時,天色已曉。他舉目四顧,但見“亂山蔥蘢”,“眾山橫擁,流水鏗然,疑非塵世”,便在橋柱上題了一首《兩江月》,后段為:

可惜一溪明月,

莫教踏破瓊瑤。

解鞍欹枕綠楊橋,

杜宇一聲春曉。

這段故事,最能表現(xiàn)他酒后弄墨的情景。

蘇東坡喜飲酒,也喜歡自己釀酒。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稱其為“造酒試驗家”。蘇試一生中自釀過蜜酒、桂酒、真一酒、天門冬酒、萬家春酒、羅浮春酒、酴醿酒等多種酒品,還把其釀酒經(jīng)驗加以提煉、總結(jié),著成《東坡酒經(jīng)》一文,“對酒品的創(chuàng)新和釀制工藝的改進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早在熙寧后期,蘇東坡知密州,就“用土米作酒”,但“皆無味”。他謫居黃州為生計而開墾舊背地種麥種豆時,也曾動手釀酒。他說,“吾方耕于渺莽之野,而汲于清泠之淵,以釀此醪”。他釀成的灑,有的濁有的清,但比在密州時釀的酒好。他說,“酒勿嫌濁,人當取醇”。他將“濁者以飲吾仆,清者以酌吾友”。其時與蘇東坡泛舟赤壁的西蜀武都山道士楊士昌“善作蜜灑,絕醇釅”,蘇東坡特作《蜜酒歌》以遺之。蘇東坡得釀蜜酒方,試釀之,不甚佳,于是不再去釀。

這一次,出任杭州知州,再返杭州,離京赴杭時特地載運北方的麥子百斛(十斗為一斛)到杭州去釀酒。蘇東坡認為,用南方的麥釀不出好酒。

元祐七年(公元1092年),蘇東坡已離開杭州,到穎州任職。正月里,王閏之見堂前梅花盛開,月色澄明,就勸丈夫蘇東坡邀友人們來花下飲酒。在蘇東坡看來,自己的福氣比劉伶大多了,因為劉伶的夫人不讓他喝酒。

蘇東坡卻沒有想到,第二年,當他又回汴京,遷任禮部尚書,妻子卻在46歲上,溘然長逝。

王閏之的驟然離去,使蘇東坡的內(nèi)心再次被拋入極度的寒冷與荒涼中。他本已看透了官場,謀求平穩(wěn)走下政治臺階,與妻子同歸田園,安然老去,沒想到妻子的死,讓他美好的夢想失去了意義。他覺得身體里的血液正被抽空,留在世界上的,只是一個空洞的軀殼。

當年自己的原配王弗在27歲上驟然離世,也讓他陷入無限的悲苦。十年之后,蘇東坡在密州任職,亡妻仍在他夢中出現(xiàn)。夢醒之后,他起身寫下著名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

自難忘。

千里孤墳,

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

塵滿面,

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

小軒窗,

正梳妝。

相顧無言,

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

明月夜,

短松岡。

對國,對家,哪一種愛都令他千瘡百孔。

即使今天,我們重讀此詞,依舊黯然神傷。

蘇東坡與王弗的婚姻只有十年,這十年,正是蘇東坡千里遠行、求取功名的十年,王弗深知丈夫性情直率,因此幫他辨析人情事理,以免丈夫受到傷害。她的眼睛永遠溫柔地看著蘇東坡,仿佛在告訴他:其實,你什么都不用怕。

當蘇東坡名滿天下,王弗卻驟然離去,對蘇東坡,是錐心之痛。

蘇東坡不僅寫“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樣的“宏大主題”,他也寫個人情感,他在王弗去世十年之后,在夢中回到了故鄉(xiāng),看到了鏡前梳妝的妻子,于是在淚夢中,寫下這首《江城子》。那份心折,在千載之后,仍能刺痛人心。

有人說:“詩人就是情人?!备星椴怀渑?,無以為詩,而詩人自古以來也從未放棄過尋找和選擇一個情愛想象的空間。但唐五代以來,描述兒女之情的詞,多是歌席酒筵間的游戲筆墨,將香濃美艷的詞匯武裝到牙齒,充滿了各種化妝品的混雜氣味,這樣的詞,卻很少有寫給正室的。因為佳人酒女,永遠是青春的,妻子卻會一點點容顏衰老;閨房兒女永遠是浪漫的,夫妻間的歲月卻終是平淡的。但蘇東坡就有這樣的功力,他寫自己對妻子的深情,沒有一句是不平實的,卻在平白中見力量,因為那份情不是矯情,是真情,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底。

蘇東坡寫情,因為在那份情里,一個藝術(shù)家才能更深切、更精微地體驗人生。揚之水說:“人生至極處,不是一個情么?!敝徊贿^,蘇東坡不僅被那份情壓死,相反,從那情里,他獲得了一份勇敢,可以獨自穿越黑夜。所以最后一句,落在了“明月夜,短松岡”,那是他們生生世世見面的地方,也是他超越悲傷的地方。

王弗死時,兒子蘇邁僅有6歲。蘇東坡的第二任夫人、王弗的堂妹王閏之,不僅在風雨中成為蘇東坡可以依憑的靠山,而且對蘇東坡與王弗所生的長子蘇邁,亦精心呵護、視如己出。蘇東坡在給王閏之的祭文中說:“三子如一,愛出于天。從我南行,菽水欣然。”

王閏之去世前,給兒子們留下的遺言是,要用她僅有的一點積蓄,請一位有名的畫家畫一幅佛像,供奉叢林,受十方禮拜。蘇東坡急忙請來了當朝最有名的人物畫家、好友李公麟。對于當年自己的“變臉”,李公麟也心有所愧,這一次,他認真地畫了釋迦文佛及十大弟子像,設(shè)水陸道場供養(yǎng)。

那一年,蘇東坡已58歲。

今位于四川眉山的蘇東坡像

王閏之去世未久,厚愛蘇東坡的宣仁太皇太后也撒手塵寰,整個帝國立刻被一種不祥的氣氛所籠罩。朝臣們各懷心事,卻不發(fā)一語。在這關(guān)鍵時刻,為了延續(xù)元祐的政治局面,防止小人們再度逆襲,使帝國自毀長城,蘇東坡再次挺身而出,寫好奏稿,以期力挽狂瀾,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一紙罷免令,罷免他禮部尚書之職,出知定州。

此時,年少的宋哲宗在一群誤國小人的忽悠下,開始瘋狂打擊元祐大臣,四面楚歌的蘇東坡又開始了一路被貶的歷程。

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九月十四,蘇東坡前往弟弟蘇轍府上辭行。那時已是深秋,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讓蘇東坡備感落寞。他站立在雨中,盯著院子里一株梧桐,看了很久,心想三年來,每次看見這株梧桐時,天好像都在下雨,讓他心中升起一種說不出的異樣。定州,就是今天的河北省定縣,他不會想到,那里不過只是他貶謫的驛站,他將從那里出發(fā),越貶越遠,與弟弟蘇轍“風雨對床”夢想,越發(fā)遙不可及,而他最后的依伴朝云,也將在遙遠的惠州,在34歲的華年,死在他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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