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禹錫(772~842年),字夢得,籍貫河南洛陽,生于河南鄭州滎陽,自稱“家本滎上,籍占洛陽”的“中山靖王劉勝之后”,劉備五百多年后的劉禹錫也是這么說的。
姑且相信劉禹錫的祖上也是漢代皇室貴胄,不過此時已是唐代李家天下,要想謀個一官半職是要參加科舉考試的。年少時便聰慧過人的劉禹錫22歲進士及第,同年登博學鴻詞科,兩年后再登吏部取士科,釋褐為太子校書,30歲升任監(jiān)察御史,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廳級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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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必然是“裘馬輕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快意人生,也可能沒有了過去、現(xiàn)在和將人永遠讓世人永遠仰望的“詩豪”劉禹錫。
公元805年正月,劉禹錫33歲。與其同官同爵又是同門出身,19歲時游學長安,便與之交好的柳宗元因“永貞革新”和“二王八司馬事件”,被一同流放至南蠻之地做司馬,劉禹錫的人生軌跡徹底發(fā)生了改變,對許多人來說這次打擊可能一蹶不振,但此時的劉禹錫順天應(yīng)命樂觀豁達卻迸發(fā)出來,從而開啟了“詩豪”的一生。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站在朗州(今湖南常德)瑟瑟秋風里,他眼里卻沒有一絲秋風蕭瑟的樣子,沒有什么人生失意、悲苦煩憂,只有春日樂觀瀟灑。
這是一種精神,一種信仰,一種人生態(tài)度。
轉(zhuǎn)眼十年流放過去了,劉禹錫重回長安,他并沒有變得世故圓滑,心底的快意豪放卻益發(fā)強烈。
身處繁華的鬧市長安城,看著來往穿梭的人群。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
第一次的流放劉詩人還是心存怨氣的,回到長安忍不住又任性了一把。結(jié)果逞一時口舌之快、罵人不吐臟字的劉禹錫這回真又得罪人了,只好再被貶到播州(今貴州遵義)。
吐了胸中怨氣必然要承擔后果,劉禹錫只能無奈接受。
821年,劉禹錫轉(zhuǎn)到巴蜀之地的夔州(今重慶奉節(jié))任刺史。此時的劉禹錫近五十知天命的年紀,雖然古語有云: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卻依然在被貶路上不停奔波。
夔州雖然是偏遠蠻荒之地,好在山清水秀,這對于此時的詩人劉禹錫來說也就夠了。
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50歲劉禹錫依然人老心不老,用年輕懷春之心寫一位沉浸在初戀中的少女的心情。她愛著一個人,可還沒有確實知道對方的態(tài)度,因此既抱有希望,又含有疑慮;既歡喜,又擔憂。詩人用她自己的口吻,將這種微妙復(fù)雜的心理成功地予以表達。
不論有情還是無情,在少女的心里都是最美好的愛情。
山水有情,政治無情,也磨滅不了劉禹錫天生的豪情。
楚水巴山江雨多,巴人能唱本鄉(xiāng)歌。
今朝北客思歸去,回入紇那披綠羅。
詩人耳聞巴人歌唱引發(fā)懷鄉(xiāng)幽思,雖是思鄉(xiāng),詩中卻是風格明快活潑,依然還是好心情。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夔州任滿走到黃石,詩人觸景生情寫下一首《西塞山懷古》。
不僅僅是一首簡單的懷古詩,詩人的豪情猶烈。
到了和州(安徽和縣)這個地方,雖為小人所擾,但劉詩人心情依然十分舒暢,安貧樂道、順天應(yīng)命、淡然處之,自得其樂,寫下了千古名篇《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diào)素琴,閱金經(jīng)。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鬃釉疲汉温校?/strong>
此時的劉禹錫已勘破人生幻境,不為外物所擾,不為名利所惑,完全遵從內(nèi)心選擇,活出了真實的自己。
826年,劉禹錫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的貶謫生涯,將要回洛陽任東都尚書了。
行至揚州時,詩魔白居易、詩豪劉禹錫兩位好友意外重逢,多年不見自然要把酒言歡,喝到興處白居易直抒胸臆,吟誦一首《醉贈劉二十八使君》:
為我引杯添酒飲,與君把箸擊盤歌。
詩稱國手徒為爾,命壓人頭不奈何。
舉眼風光長寂寞,滿朝官職獨蹉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詩中頗為好友抱不平之意。
而此時的劉禹錫卻早已不是年少輕狂,有了更多的人生感悟,更多了一份人生豁達:
巴山楚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二十三年,胡須漸白,兩鬢微霜,可劉禹錫仿佛依舊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詩中依然豪氣干云,其詩歌的境界卻已然不同,給人一個越來越精神的詩人。
百畝庭中半是苔,桃花凈盡菜花開。
種桃道士歸何處,前度劉郎今又來。
人生可以有失敗,但不能被打敗,今日劉郎依然還是往日的劉郎。劉禹錫儼然自信是最后的贏家。
人生不能自由選擇,卻可以決定以一種什么樣的態(tài)度去面對它。
遇到挫折后,白居易堅守“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人生哲學。
而劉禹錫這首《酬樂天詠老見示》卻有著不同的人生哲學:
人誰不顧老,老去有誰憐。
身瘦帶頻減,發(fā)稀冠自偏。
廢書緣惜眼,多灸為隨年。
經(jīng)事還諳事,閱人如閱川。
細思皆幸矣,下此便翛然。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是啊,日落桑榆又怎樣,心中自有豪情萬丈,晚霞依舊能映紅滿天。
白居易“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與劉禹錫的“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的人生境界差異立現(xiàn)。老而不同,一個是隨遇而安的“樂天居士”白居易,一個是仍人老心不老的劉禹錫。
老,依然可以光彩照人,依然可以鮮活如初。
老了!這是大多數(shù)人的心里想法,白居易也是如此,面對夕陽晚景,他產(chǎn)生了一種老之將至,些許悲觀的情緒。
而劉禹錫也寫了一些老態(tài),但心境卻要平和得多,大有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曹孟德氣概。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边@兩句意境高遠遼闊,氣象宏達,讀來有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
很多人一提到“老”,都有些避諱,其實大可不必。
其實步入晚年也沒什么不好的,老有所為,老有所依,老有所樂,老年人也一樣可以心態(tài)年輕,活得光彩照人,燦爛無比。
這樣達觀的劉禹錫人生心性,試問天下能有幾人?何言人生不如意,只因不懂劉禹錫。
“樂觀與豁達”是兩人之長壽秘訣,一個70,一個74,這在唐代皆為高壽。
人生苦短,不擰巴、不糾結(jié)、不苛求,才是好人生。
不過,劉詩豪與我們普通人一樣最期待的還是歲月靜好的日子: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人生有無奈,卻無法選擇,能選擇的只有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