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槐
□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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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蘭州，常見的樹種之一，就是槐樹。但槐樹與槐樹不同，就有了國槐、刺槐、香花槐、江南槐、蝴蝶槐、龍爪槐、金葉槐各種叫法。
國槐，一個優(yōu)質(zhì)樹種，在歷經(jīng)千年滄桑的寺廟、村莊、田塘里多見。
位于山西洪洞縣的“大槐樹”，見證了明朝大移民，約有812個姓氏從這里走向全國各地，素有“要問祖先在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之稱，所以成了民間尋根祭祖之地；陜西白水縣的倉頡廟里，長有一株十分稀罕的“柏抱槐”，一棵巨槐從比它更耄耋的柏心里長出，兩個樹種相抱而生，虬枝攬云，茂葉蔽日，大有倉頡造字的神力和奇觀；甘肅天水市的南郭寺里，頤養(yǎng)著一簇“唐槐漢柏”，其中西牌坊前的兩株千年古槐，樹圍達七米多，唐代詩圣杜甫曾寫詩一贊：“山頭南郭寺，水號北流泉。老樹空庭得，清渠一邑傳?！?/p>
在數(shù)不清的古老村莊里、田塘上，都有國槐相伴而生。大槐樹、槐樹王，在許多村莊、田塘都可見到。我生在蘭州，極少回籍貫地。依稀記得小時候回過一趟根寨，掛在半山腰上，低眉搭眼的土窯里住著十來戶人家，而村里一棵古槐冠若卷云，十分氣派。三姑說，原有八棵，存留三棵，另兩棵在高處，你貪圖玩兒，沒注意?，F(xiàn)落實退耕還林還草政策，整村已搬遷。一些外鄉(xiāng)人爭購僅存的古槐，但山路陡險，活樹是運不出去的，只能伐沒分段搬運。村里的胡姓管事者出面阻止，斷然拒絕交易，要為子孫留下念想。古槐依舊在，蒼枝登風雪。不見炊煙起，但聞鳥唱歌。
蘭州市區(qū)也有古槐。
綠色公園里就矗著一棵，三個人挽手抱不住，粗壯碩大，巍然挺拔，冠扶日月，身護鶯鵲。蘭州市政府在樹上掛有“古樹名木”標牌，樹下立著刻文石碑銘志：“心系隴原昌盛，情寄甘肅百姓，數(shù)載傾力奉獻，功德眾曰稱頌。離崗并未離職，事事身體力行，帶頭認養(yǎng)國槐，倡導和諧人生。”樹蔭人心，以善待之。古槐雖為天授地賦之物，卻深受新生態(tài)理念的重視，護綠就是護金，全力打造“三宜”城市——宜居、宜游、宜業(yè)。望樹成林，頂天立地；望草碧茵，通連天際；望花萬園，芳芬四溢。
在天水路上，國槐站成兩排，迎朝暉，送晚霞，斗風雪，戰(zhàn)雷電。尤其中段、北段，路的兩旁盛木參天，樹身大都一擼子粗，甚至更粗，看起來強壯，魁梧，巍然，墩實。樹枝遒勁有力，向天空伸去，像一把把傘骨密集而堅挺的巨傘，不論在什么季節(jié)，只開不收，弄出兩行高大凌宇的樹冠，由路邊向路心傾相耳語，蔭庇人行道，陽光極少找著落地的空隙。有脫韁的車輛，曾一頭撞上一棵道邊槐，頂多驚了枝頭鳩夢，樹身掀開一塊皮，露出堅質(zhì)白骨，峭然無恙。
平?jīng)雎穬膳裕瑖币彩驱R刷刷列隊，只是個頭小于天水路一些。由北向南，北段的樹稍顯高大，南段的樹依次而小。國槐就像民族小娃兒頭戴虎頭帽，那樣子真真的可愛。風一來，它們搖頭晃腦，很是自足。
有國槐站隊的路，便有了史記一樣的沉穩(wěn)，一端對接繁華，一端通向未來。
從傳統(tǒng)上講，國槐似有鎮(zhèn)宅、鎮(zhèn)寨、鎮(zhèn)社、鎮(zhèn)城池的鎮(zhèn)安之力。這種力量，來源于它的穩(wěn)重、祥瑞、宏大和興隆。國槐見土就長，歷霜就壯，高可摩云，粗可頂天，雄居一方，饋贈陰涼與花香。每年每到夏盛至酷，便是國槐開花的季節(jié)，濃葉里，舉出一爪一爪若綠若黃若小眉眼兒又若繁星的花，清香若新調(diào)劑的中藥般溢散，引得蜜蜂上下翻飛，嗡嗡成群，爭采不休。
刺槐，俗名洋槐，沾了“洋”字，必不是本土產(chǎn)物。一查，果斷是歐洲樹種，十八世紀末引進中國，因適應(yīng)性強，在中國遼闊的土地上迅猛繁衍，遍地開花。刺槐新枝上多刺，生長較快，但長成參天巨樹的少。它的最大優(yōu)點，就是春末夏初開花，其花潔白，一嘟嚕一串，像剛出世的玉蝶，枝頭掛得滿滿當當，遠看如雪，近看如瀑?；ǘ渖l(fā)沁人心脾的香，成為大西北人下飯的一個菜種。每到花季，被人瘋采，可做清心潤口的涼菜，亦可以白面沾之，烹飪籠蒸，叫做散飯，聞香即食。
蘭州也不例外。刺槐在南北兩山都成勢力。城內(nèi)，也是星羅棋布。
東崗西路上，曾以刺槐為景觀樹，占據(jù)主干道兩旁。想畢樹在生長初期絕對按照人們愿望英姿勃發(fā)，青春向上，花團錦簇，景象唯美。但隨著歲月推移，刺槐在道邊長著長著就老相起來了，不出三四十年，大都進入“昏睡”和“更年期”，皮膚粗糙，衣衫不整，枝羸葉貧，一副垂垂老矣的樣子，朝氣隱遁，暮氣重重，病病歪歪，不斷有枯死的枝梢裸露懸空，看上去喘息維艱。園林工看不下去，就將許多牙齒漏風、精神萎靡、風燭殘羹、打蔫蕭條的樹，鋸之，挖之，再以其他樹種置換。修修補補后，道邊樹就不規(guī)則起來，一眼望去，雜以綠色罷了。
但，有兩株刺槐不同凡響，給人印象深刻。
一株在原城關(guān)城建局門口，一株獨秀，長成了搖錢樹的樣子。有好奇的長臂漢伸手去抱，努力幾次，就是抱不住。這棵刺槐開起花來，像掛了一樹白花花的風鈴，引得斑鳩鳥圍著它上下翻飛鳴叫，就是不敢親近。它的壯實與好看，顛覆了人們對城里洋槐的整體認知。也因為它的出類拔萃，便被特別保護，以高出地面一米有余，圍了闊大的水泥圍子，圍子內(nèi)外貼了瓷磚；還是因為它的出類拔萃，不僅被路人仰望，還被周圍的柏樹、桃樹、櫻樹等等各類樹種的仰望；更是因為它的出類拔萃，我每次上班路過，都要駐足觀賞，想幾個溢美的詞，對它加以夸贊。它算是刺槐里鶴立雞群的大漢了。
一株在省科學院的家屬院，似有電桿楊的血統(tǒng)，端直地往上冒，朝藍天里鉆，已超過六層樓高，還沒有要緩和下來的跡象。院子里的老人傲然而自豪地說：我們年輕時栽種了許多樹，就這棵洋槐，還有那棵松，攀比著長，長成景了！可惜四五年前，院子里重新設(shè)計美化，有人嫌這棵洋槐太不協(xié)調(diào)了，被攔腰截斷。當時惹惱了大院的住戶，端著小凳子靜坐了好幾天，要個說法?，F(xiàn)如今新發(fā)出來的三四根枝條，都有湯碗的碗口粗了，繃著勁兒往高里躥，超過了四層樓。
南河道兩旁的護坡上，新栽了滿坡別的樹種，也有不少刺槐。新刺槐小腿粗細，年少弱冠，三五枝舉在頭上，花開時，卻如挑著串串豐優(yōu)的風鈴，枝上不留一隙空白，開得人眼饞。于是，有蹬三輪車的，蹬著蹬著，忍不住停在路邊，站在車上捋起洋槐花；有貓著腰像偷地雷的，悄悄鉆進林里，急速速采幾把飽滿的花出來，見著人一臉的不好意思；有趁著夜色，三三兩兩提著袋子，打開手機照明燈，去摘洋槐花的，弄得樹枝咔嚓作響。洋槐花在情竇初開之時，是采摘做菜、做散飯的最佳良機，錯過這個時候，待花開盛了，則食味大減。
香花槐，也叫富貴樹，產(chǎn)于北美洲，屬舶來品，入住蘭州，尚服水土。在南河道南岸一長段堤口上，一躍而起，長出高大繁茂的樣子。春末夏初，葉已成蔭，花開玫紅，一串一串的如紫藤蘿花，但比紫藤蘿花短小。于北岸望去，如一幅立體感極強的長條油畫，綠底綴紅妝，十分妖嬈。
這樹有國槐少年時的氣勢，勁發(fā)著，極力向藍天爬高，整個長臂張開著，想攬住行人的注意力。
江南槐，俗名毛刺槐，按名索義，應(yīng)是南方水鄉(xiāng)樹種，有林黛玉憂憂寡寡的俊俏，使著巧勁兒，將自己嫁接在國槐上，國槐的身子，它的冠。逢春抽新枝，一揚三五尺，枝上多汗毛，枝質(zhì)脆弱，遇外力堪折。此樹選進蘭州，僅當作園林道邊少量的裝飾樹。在夏秋兩季，枝繁葉茂，一場強風過后，殘枝敗葉滿地。人不損樹樹自損。往往是，剛長出規(guī)模，又缺失規(guī)模，長著，殘著，至今，在蘭州，還沒見著長得高大的江南槐，它們始終穿著初中學生裝。
蝴蝶槐，我初次在南湖公園里見到它，個頭不高，株數(shù)不多，綠得也不青翠，陽光下若黛若藍。葉子，一點不像槐樹的長相，五六片為一簇，自然地編織在一起，像落了一樹的綠蝴蝶。路過的頑皮陣風一吹，滿樹的綠蝴蝶振翼，但沒有一只飛走。若不定睛看樹牌，怎么也猜不出它是槐樹的一種。
起初，我以為它是國外的樹種引進。兩三年后才獲得真相，乃國槐的變種，產(chǎn)于北京，土生土長的國樹，屬珍稀品種。七八月開花，花與國槐相近。
在一些單位大院或小區(qū)里，見過另一種樹，名曰龍爪槐，別名垂槐，盤槐，亦為國槐的變種。它獨立栽于一園，枝如龍游，起伏漫卷，由園藝工精心修剪引導，長成傘狀，一圈“鑲著”國槐的細枝細葉，若極好的修飾。樹下置以矮桌矮凳，供人納涼休閑。
還在蘭州見過稀少的金葉槐，亦是國槐的變種之一，靠嫁接繁植。最大的特點是黃子發(fā)黃，和金葉榆有一拼。
槐樹，如我們的民族，古老著，新生著，興旺著，文化著。它弘揚著一種根源，又吸納著世界多元，交匯在一起，風景迷人。
蘭州，是槐種交匯的一個縮影。它身居黃河在隴原大地形成的川道上，卻從不貓在山下自滿，一直抬頭環(huán)視遠方，將自己融入時代大潮之中，乘風，破浪，向前！
□張佳羽
（蘭州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