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田大壯
每年父親節(jié)，我都會給父親編輯很長的短信，盡管我們不是很親密的父女。
他是傳統(tǒng)大家庭式的嚴(yán)厲父親，我是不善言辭的內(nèi)斂女兒，我們在一起時，更多的是沉默，以及保持距離。
可我仍會在每個父親節(jié)，以及他的生日，認(rèn)真地寫下：“爸爸，謝謝你。雖然不常說，但你知道我很愛你”這樣的字句。
父親，從不回復(fù)。
只是，下一次再往家打電話，他明顯會比平日更開心、更健談。我們彼此心照不宣，都對“短信事件”只字不提。
直到一年春節(jié)，父親和幾個姨丈喝酒，酒過三巡，他紅著臉說：還是養(yǎng)女兒好，女兒知道疼人，她經(jīng)常給我發(fā)短信，她知道她爸不容易。
那一刻，我突然鼻子有點酸，因為我只做了那么一點，他就已經(jīng)知足了。
再想起，從小到大。我生病時他徹夜守候，我中考高考他鞍前馬后，我出門在外他提心吊膽。
還想起，那些年，父親教會我的那些“小事”。
01
過馬路，先左看，再右看
“過馬路，先左看，再右看。”
這是我第一次離開父親視野時，他跟我講過的話。
那時雖然懵懵懂懂，但過馬路前，還是會照著他說的做。同時嘴里很夸張地嘀咕：過馬路，先看左，左邊沒車，再看右，右邊沒車，可以過。
直到現(xiàn)在，哪怕面對逼仄窄小的香港街道，我也會下意識地“先左看，再右看”，再安心走過。
長大后，離別漸漸多了，但每次離家前父親的最后一句話，卻從未變過：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過馬路前，先左看，再右看。
那是離家前，站在已經(jīng)眼睛紅紅的母親旁邊，父親唯一能說出來的字句，不是多么智慧，甚至顯得嘮叨瑣碎。
但卻總能讓即將遠(yuǎn)行的人，在轉(zhuǎn)身之前就淚流滿面。
02
別人打你，一定要打回去
我是3歲半上的幼兒園，算很早入學(xué)。
幼兒園里，被年齡大一點的小朋友搶玩具，搶零食是常有的事，因此回家，我也極少跟父母提起。
事情是在一次帶傷回家后，東窗事發(fā)的。
一回家，媽媽就注意到了我臉上的指甲印，大聲質(zhì)問：“誰撓的？”我還沒顧得上喘口氣，父親就沖過來了。這下，我更不敢回答了。
看我不說話，母親邊往廚房走，邊嘀咕：明天我就去找那個劉老師問問，小孩子動手打人怎么行？
而父親卻把我拉到沙發(fā)旁，說：不用擔(dān)心，但別人打你，一定要打回去。
我雖然沒聽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多年后，和父親一起喝早茶，席間戲問到：當(dāng)年，為什么你說“打回去”時，不加上一句“但也不要欺負(fù)別的同學(xué)”。
父親，略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的女兒我了解，你不是愛惹事的人。
可惜少年時期，我始終不是一個爭強(qiáng)好勝的人，直到步入成年，吃了很多軟弱釀成的苦果，才逐漸理解了那份苦心。
事業(yè)上，不去直面對抗，爭取機(jī)會，升職加薪就和你無關(guān)；
愛情里，心高氣傲，講究體面和得體，傷痕累累的只能是自己；
日常中，一味忍受，并不會好過哪怕一點點，因為這世上多的是“不要臉的人”。
這些都是從“別人打你，一定要打回去”衍生而來的問題，以前的我怕惹事，之后的我不怕事。
03
有道理的你就聽，沒道理的別管他
我不喜歡大姨，所有人都知道。
大姨家的表哥長我三歲，是典型的“別人家孩子”，成績好，還乖。大姨對大表哥很滿意，滿意到需要經(jīng)常跟別人分享。
但大姨的“招人厭”遠(yuǎn)沒有這么簡單。
對外人，她只秀優(yōu)越，但因為我是“內(nèi)人”，她還總要帶點“普度眾生”的“迷之高人一等”，來指點我這種不如自家孩子的孩子，像某種饋贈。
“你這個書法得多練一下，你表哥像你這么大時，一學(xué)期能練三四本字帖，字寫得不好，讀再多書都沒用……”
“你的物理這么差，居然還不去補(bǔ)課？”“姨媽，我以后選文科?！薄白x文科的孩子是最沒出息的……”“……”
“都報師范大學(xué)吧，出來做個老師多穩(wěn)定，也好找對象。你看你表哥，上的軍校，出來吃公家飯多舒坦……”
“女孩子待在父母身邊就好，去那么遠(yuǎn)，心只會越來越野。你就不能踏實一點，像你表哥……”
……
這些年，我跟大姨沒撕破臉的唯一原因是，父親曾把我拉往一邊說：有道理的你就聽，沒道理的別理她。
后來，我想，父親說的對，如果對所有不同意的觀點都要站出來反駁一番，那人生得多累。
雖然涉世不深，但父親這句簡單的話卻成了我行走江湖的第一準(zhǔn)則。
你不必反駁，因為忽視才是最有力的反駁。
04
不要給別人留話柄
高考之后，跟父母提議，我要不要打一個暑期工，父母一致同意，說可以鍛煉一下。于是就開始在熟人那里幫我張羅。
事情很快有了眉目，我去一家超市做導(dǎo)購。
那是炎炎七月，每天接近傍晚才會有顧客光顧，一天中其他時間，除了上貨卸貨，實在是無所事事。
工作了幾日，因為太過無聊，我跟父親商量，可不可以不去了。
父親干脆地回答：不可以。
我嚴(yán)正抗議：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無異于慢性自殺。
幾經(jīng)周折，父親最后無奈妥協(xié)，但有兩個條件：一、你自己去跟老板溝通；二、在人家找到替代人之后，才能走。
我應(yīng)了下來。
得知準(zhǔn)確的離職日期后，我每天回家都叫嚷著很快就解放了，這引得父親很不快。
他生氣地說：你不要以為馬上就要離開，就每天敷衍著干活，在其位，謀其政，不要離開了讓別人說三道四，給人留下話柄。
少年時期，對這些話不以為然。
直到有了幾次工作經(jīng)驗，經(jīng)歷過幾次離職交接，才明白：不給別人留話柄，是多么樸素，又多么高尚的職業(yè)操守。
有人離職前，會把所有的資料整理到一起。每個文檔，表格，以及快捷方式的路徑都會標(biāo)注的清清楚楚，交接的事項事無巨細(xì)，生怕對你日后的工作產(chǎn)生影響。
而有的人，只是把所有的文件一股腦推給你，然后說，都在這兒了。后面的事情，你不問，他不說。等到真正離職以后，你的工作開展不順利，可他早已不見蹤影了。
不給別人留話柄，不僅是對別人負(fù)責(zé)，更是對自己的不妥協(xié)。
05
早點生孩子
可最近兩年，我有點煩父母。他們對我說的最多的，就是“早點生孩子”。
我很討厭別人干涉我的私生活，尤其是懷孕生子這般隱秘的事，就是自己父母說，也會心里見外。
有次和老公回父母家吃飯，飯桌上，父親云淡風(fēng)輕：我說，你們倆，能早點要孩子，就早點要，不要拖了。
我有點不耐煩：爸，都說過多少次了，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就別瞎操心了。
父親沒再繼續(xù)反駁，只是輕聲嘀咕：要是你們自己心里有數(shù)，也就不用我一直掛著了。
我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氣鼓鼓地繼續(xù)吃飯。心里埋怨著，好不容易回家吃頓飯，還要被自己的親爹氣。
隨便扒了兩口飯，就賭氣回房間了。
不一會，媽媽走了進(jìn)來，“你以為他是真的著急抱外孫嗎？他是心疼你，不想讓你做高齡產(chǎn)婦，遭不必要的罪”。
為人子女，到底還是自私的。才會誤會自己的父母也把自己當(dāng)生育機(jī)器。
其實，他們在意的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他們自己的孩子。
臨回家前，父親面有愧色站在我身邊，生怕我會因此生他的氣，只好說：你們自己心里有數(shù)就好，爸以后不催了。
回家路上，一想到父親唯唯諾諾擔(dān)驚受怕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孝順。
06
這世上，要遇到一個愛你如同愛生命的伴侶，得多難，多幸運(yùn)？
可是，那個真正愛你如同愛生命的男人，你轉(zhuǎn)個身，便能看到。而我們卻總吝嗇于一個轉(zhuǎn)身。
馬克·李維說：
“你知道在一個父親的生命中，最美好而又最殘酷的事情是什么嗎？” “是看著女兒離去，開始她自己的生活。”
龍應(yīng)臺也說：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
他們知道：目送你離開，是最艱難但又必須要做的事。
曾有人問：父親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
一個高贊回答是：
“女兒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
“爸爸，我想吃冰淇淋”
“不行”
雖然這是每個人都經(jīng)過的，像段子一樣的真實生活，但卻也是父母和我們之間，無私但又有邊界的直接證明。
父親，謝謝您，從小到大您教會了我那么多事，不管大事，小事，甚至瑣事，女兒都深深記住了。
以后的路，我會繼續(xù)在您的注視下，無恐無懼。也希望您和天下所有父親一樣，安康幸福，長命百歲。
祝您，父親節(jié)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