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學宮”是戰(zhàn)國時期“百家爭鳴”文化現(xiàn)象的主要發(fā)生地,兼具學術交流中心、高等學府和政府智庫的性質,與同時期古希臘的柏拉圖學園齊名,被譽為中國最早的公立大學、“中國乃至世界上的第一個智庫”,在中國乃至世界文明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那么稷下學宮建立于何時,又是由誰建立的呢?我們先來看一條史料:
“齊桓公立稷下之官,設大夫之號,招致賢人而尊寵之,孟軻之徒皆游于齊。”
這條史料出自三國時期魏國人徐干所著《中論》一書的《亡國》篇,是有關“稷下學宮”的最早的一條史料,意思是:齊桓公在稷門附近(稷下)建立專門的館舍(官),設置“大(da?)夫”的榮譽稱號,用來招攬有才能的人并尊敬、厚待他們,因此孟軻這類人紛紛到齊國游學。
不過,建立稷下學宮的這位齊桓公并不是大家熟知的春秋時期的霸主齊桓公,而是戰(zhàn)國時期的齊桓公,是另外一個人,齊國歷史上一共有兩個齊桓公!簡單地講,第一個齊桓公是齊國建立者“太公望”呂尚(姜太公)的后裔,姜姓、呂氏、名小白,是姜姓呂氏齊國的第十五任君主,在位時間是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2年,屬于春秋初期。他就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按呵锸装浴饼R桓公,不過沒有任何史料可以證明他與“稷下”這兩個字有任何聯(lián)系;另一個齊桓公叫做田午,媯(gui?)姓、田氏,名午,是田氏齊國的第三任君主,公元前374年至公元前356年在位,屬于戰(zhàn)國初期。他極有可能是稷下學宮的建立者,不過,也有另一種說法認為稷下學宮是這位齊桓公的孫子齊宣王田辟彊(qia?ng)建立的,因為《中論?亡國》的這條史料提到的孟軻(也就是孟子)與齊宣王田辟彊是同時代的人。
那么,稷下學宮的建立者到底是齊桓公田午還是齊宣王田辟彊呢?
要解決這個問題,我們仍要回到《中論?亡國》篇這條史料上,因為在不同的《中論》版本中,這條史料有著不同的表述:現(xiàn)存最早的幾個明代版本均寫做“齊桓公”,清代四庫全書本寫做“齊宣王”。
照理說,版本越早越可靠,既然明代《中論》版本均寫做“齊桓公”,那應該就是齊桓公沒錯了。但向以考據(jù)嚴謹著稱的《四庫全書》在收錄《中論》時,將“齊桓公”改作“齊宣王”,肯定有所依據(jù),其依據(jù)恐怕是這條史料中“孟軻之徒皆游于齊”的記載。孟軻(就是孟子)與齊宣王同時,并且與齊宣王有許多交集,而“桓”字與“宣”字字形相近,因此《四庫全書》據(jù)此將“齊桓公”改作“齊宣王”,當代學者孫啟治先生在《中論解詁》中也是這樣論證“齊桓公”應改為“齊宣王”的。
不過這樣的論證并不足以推翻稷下學宮始建于齊桓公的觀點:《中論》是一部子書而非史書,重點在于引用歷史人物的活動來講明某個道理,因此在大時代準確的前提下,其具體年代的處理則較為靈活,這樣的例子在其他漢代子書中并不少見。徐干在《中論?亡國》篇中旨在講明一個道理:尊賢納士國家就會昌盛,反之就會亡國,正是因為齊桓公田午創(chuàng)立了稷下學宮,以孟子為代表的一批賢士才因統(tǒng)治者的尊賢而先后來到齊國,使齊國繁榮昌盛。因此,僅依據(jù)孟子游齊而否定稷下學宮始建于齊桓公田午時期這一觀點的做法是不妥當?shù)?,事實上,“孟子游齊”恰好能夠證明這條史料所記載的齊國并不是春秋時期的姜姓齊國而是戰(zhàn)國時期的田氏齊國。
雖然稷下學宮始建于齊桓公田午這一說法僅見于《中論》,但有兩條史料可以間接證明稷下學宮并不是齊宣王而是齊桓公田午建立的。第一,《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記載:“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自如騶衍、淳于髡、田駢、接予、慎到、環(huán)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這里既然說“復盛”,也就是再次興盛,說明稷下學宮的建立時間必然在齊宣王之前。第二,《新序?雜事》記載:“齊有稷下先生,喜議政事,鄒忌既為齊相,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屬七十二人,皆輕忌,以謂設以辭,鄒忌不能及。乃相與俱往見鄒忌。”鄒忌拜相是齊威王田因齊(齊桓公田午之子、齊宣王田辟彊之父)時期的事情,那時淳于髡等人已經(jīng)是“稷下先生”了,說明稷下學宮的建立時間也在齊威王之前,那么,在“戰(zhàn)國”這一大時代已經(jīng)確定的前提之下,稷下學宮的建立者就只有可能是齊桓公田午了。
在齊桓公田午時期,田氏一族取得齊國政權不久,本身屬于篡位性質,而田午本人又是在殺害自己的兄長田剡(sha?n),通過弒君篡位奪得齊國君主之位的。背負雙重惡名的他,上臺之后的第一件事無疑就是籠絡人心、招攬人才以鞏固自己的君位,因此,從歷史背景和動機上來看,齊桓公田午建立稷下學宮也是極有可能的。在沒有可靠材料證明早于齊桓公田午已有稷下學宮之前,我們還是應該認為稷下學宮是由齊桓公田午在其執(zhí)政時期(公元前374年—公元前356年)建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