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松娜种皇窃诖采隙冗^的,我們在床上休息,也在床上運動(我是指瑜伽什么的)。今天,來聊聊 “床事兒”。
我們今天說的床,普遍是指四腳落地,架著厚厚墊子的一件家具,這很明顯是西方傳入的。
何出此言呢?
我們古代的床并非指現(xiàn)在這種樣子的家具,回想一下,你能想到帶 “床” 字的古詩有哪些?一定有這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這首詩描繪的是什么場景呢?
詩人看到床前的月光鋪在地上,恍惚間以為是下霜了,抬頭看見天上的一輪明月,讓人不禁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
如果李白生活在現(xiàn)在,那這個場景沒問題,但是如果是在唐代,這就不好解釋了。因為古代的建筑是出檐的,窗戶通常較小且透光度極差——一般都是用窗紙或者窗紗,我們現(xiàn)在用的透光玻璃是在清代才被用在窗戶上的——那就意味著,李白很難在室內(nèi)看到月光鋪地,更不可能舉頭望到明月了。但是如果在室外,可以看到月亮,卻看不到床了?!@只有一種解釋,李白所謂的 “床” 不是指的現(xiàn)在的床。
那么,李白的床是什么呢?
按照官方的新解釋,是“井臺邊的欄桿” ,也就是說李白在戶外看到了月光和井欄,才有此感想。
但馬未都先生有不同的見解,根據(jù)馬先生的解釋,床指的是一種坐具——胡床,也就是李白坐在胡床上看月亮。
我贊同馬先生的觀點,李白還有一首詩提到床,在《長干行》中:
妾發(fā)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這也是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的出處。
豐子愷《郎騎竹馬來》
這里講的場景就是小女孩折了花在門前玩兒,小男孩以竹竿作馬圍著門前的胡床轉(zhuǎn)圈,如果這里解釋成繞著井臺旁邊的欄桿就有些別扭。
還有,在《木蘭辭》中:
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
脫我戰(zhàn)時袍,著我舊時裳。
當(dāng)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
總不能木蘭上一秒才進(jìn)屋,下一秒就坐在井臺的欄桿上吧。
所以床指的就是坐具——胡床。
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不是中國原產(chǎn)而是外來的。我們是一個改變了起居習(xí)慣的民族,環(huán)顧周邊日本、韓國、菲律賓、印度等等,大家都是席地而坐的,傳統(tǒng)上也是睡在地上,但是如今的中國人卻沒有這個傳統(tǒng),都是垂足而坐了。這又是為什么呢?
《瑯琊榜》中的席地而坐
東亞地區(qū)氣候比較干燥,即使坐在地上,也不會受潮受病。但是草原民族就不同,在遍地草原的地方,植物含水多,如果直接坐上去很潮,就發(fā)明了胡床,高于地面的坐著,胡床是什么樣子呢?它還有一個名字——“馬扎”,沒錯兒,就是我們??吹降鸟R扎。
《校書圖》中的胡床
顧名思義,就是平時扎在馬上,用的時候解下來打開放在地上,非常方便,而且,垂足坐相比席地坐有很大的優(yōu)勢,便于活動又使四肢舒展。所以從漢代傳入中國以來就很受歡迎,受儒文化影響的中國人為了體現(xiàn)等級觀念,又給馬扎加上了靠背,稱呼就是 “交椅” ,所謂“頭把金交椅”指的就是誰從馬上下來以后第一個坐下——當(dāng)然是大哥了。
交椅
一般認(rèn)為,高坐是隨著佛教傳入中國的,它最初的形式是禪椅,到唐代,有了我們現(xiàn)在普遍理解的椅子,也有了這個名稱。
《韓熙載夜宴圖》中的禪椅
坐具改變了,就要求臥具隨之改變。
要知道,我們席地而坐的時候是睡在榻上的,宋太祖的名言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 就是指的那種榻。那時候榻很矮,可以掛在墻上,所以王勃在《滕王閣序》中說
人杰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
直到現(xiàn)在我們還把人住在哪里,尊稱為 “下榻”。
睡在榻上的人是怎么睡在床上的呢?
古代的房屋密閉性差,會有穿堂風(fēng),所以睡在榻上就必須放一個屏風(fēng)——屏風(fēng)的意思就是阻擋風(fēng)——睡覺的地方比坐的地方矮是很別扭的,既然坐具提高了,那榻也就必須提高,再加上把屏風(fēng)固定在榻上,一種新的坐臥兩用家具就產(chǎn)生了——羅漢床。
《韓熙載夜宴圖》中的羅漢床
羅漢床是很大的椅子,三面有靠背,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沙發(fā),也可以用來小憩。既然床也有了臥具的功能,就把羅漢床加了帷帳,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床出現(xiàn)了,很快就取代榻,成了臥具的主流。
《韓熙載夜宴圖》中的羅漢床與床
直到現(xiàn)在,床和榻的位置完全被顛倒過來——臥具稱為床,用來坐或小憩的地方稱為榻。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我們現(xiàn)在的床仍然是西方的樣式,因為古代的床是有圍欄的,不僅三面有,上面也有。
傳說中的“拔步床”
古代房屋很高大,在空曠的地方睡覺讓人缺乏安全感,所以把床做成一個小格子,一個屋中之屋,增加安全感。
古代床的造型讓床有了方向,這就決定了睡覺的時候有內(nèi)外之別,男主人睡在外側(cè),女主人睡在里側(cè)。如果太太起夜,按照禮節(jié),不可能從老爺身上跨過去,只能叫起老爺,從側(cè)面通過——只能盼望太太不要經(jīng)常起夜吧。
西方講究男女平等,所以現(xiàn)在的床可以從兩邊上,也就不在乎方向了。
法國宮廷的床
床事兒先到這里,是不是有些小失望?
咱們下回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