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不僅是一個英雄輩出的年代,更是文人詩人井噴的時代。這是詩人們集體的幸運,因為有了你追我趕的濃厚氛圍,才會讓詩歌藝術(shù)在唐朝達到頂峰。正因為有了基數(shù)龐大的詩人群體,才會涌現(xiàn)出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維、李商隱、杜牧這樣站在金字塔尖的風流人物。然而,就因為那些明星詩人光芒太盛,讓許多才華橫溢的文人雅士被掩蓋。
比如說中唐詩人李益,如果放在其它朝代,他的地位肯定不會像今天這樣尷尬,說不定是文壇宗師級別。然而在唐朝,特別是在詩人層出不窮的中唐,元稹、白居易等人的光芒卻將他吞沒。有的書籍說他是大歷十才子,但主流的觀點并沒有將其排列進去。
不過,李益卻有兩點值得一提。一是他的壽命很長,活到了八十多歲,在唐朝詩人中是極為少見的。二是他的邊塞詩受到了相當?shù)暮迷u,在滄桑豪邁之中,又透露出一絲傷感。這和盛唐邊塞詩中洋溢著的樂觀精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比如《夜上受降城聞笛》:
李益其實很早就考中了進士,但因為沒有背景,遲遲未能得到吏部銓選官職的機會,虛度了很多時光。入仕之后,也頗不得意,便棄官遠游,在燕、趙一帶活動,還加入過幽州節(jié)度使幕府。這樣的生活經(jīng)歷,讓他獲得了足夠的靈感,才能吟誦出千古流傳的邊塞詩,足以和盛唐的岑參、王昌齡等人分庭抗禮。
這首詩是詩人在邊關(guān)的受降城內(nèi)聽笛后的所觀所感。受降城在哪里,歷來有兩個說法,一說是名將張仁愿為了抵御突厥,在今天內(nèi)蒙古境內(nèi)修建的三座城池,另一說則是唐太宗在靈州親自接受突厥一個部落的投降,因此靈州就是受降城。
前兩句的語言極為平緩,“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交待了時間、地點以及氣候環(huán)境,更是構(gòu)建了一個悠遠懷古的場景。詩人將沙比做雪,將月光比作濃霜,渲染了此地的凄冷寒意,鋪墊出孤獨冷清的氣氛,為后文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
這首七絕的前兩句,是作者的所見,第三句則是作者的所聞。他讓讀者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在孤絕的受降城,凄冷的月夜之中,突然聽到了蘆管笛聲。這種聲音,雖然不會很響亮,但它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讓受降城仿佛被驚醒。
第四句明著是寫邊關(guān)將士,實際上寫的卻是情。被驚醒的又何止是受降城,還有那些背井離鄉(xiāng),保衛(wèi)祖國的征人。他們聽到這笛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思鄉(xiāng)之情,一個個競相向南眺望自己的家鄉(xiāng)。
這首詩在當時就非常出名,《唐詩紀事》就提到了它被度曲入畫,譜入弦管,供天下傳唱。它沒有華麗的辭藻,更沒有多么神奇的想象,僅僅使用了白描的手法,便將邊地的艱苦,將士的牽掛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詩歌中流露出的感情,讓人感慨萬千,國家的安定,邊塞的穩(wěn)固,就是靠這些士兵們的犧牲換來的。詩人讀懂了他們的苦衷,并傳播給百姓,銘記這些無名英雄。
這首詩表達的意思,與盛唐邊塞詩是大相徑庭的。盛唐,包括初唐時,邊塞詩人往往充滿著樂觀精神,要么是“黃沙百戰(zhàn)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要么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即便是送人遠征,也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在當時看來,遠征就是建功立業(yè),所以才有“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感慨。
但是到了中唐時期,飽經(jīng)戰(zhàn)亂之苦的詩人們開始理解戰(zhàn)爭的傷痛。兵者再也不是取富貴的利器,而同樣伴隨著巨大的犧牲。所以,同樣是邊塞詩,它們思考的角度不一樣。李益的這首《夜上受降城聞笛》帶給我們的就是簡潔空靈、意境悠長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