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謀亮
當辦公室的同事分享自家孩子稚嫩的心聲的時候，我就會掏出手機打開APP。兒子才剛上幼兒園，可惜不在身邊。我跟妻子每人帶一個小孩，我?guī)е蟮呐畠涸陂L沙讀書，妻子帶著小的兒子在縣城上幼兒園。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和妻子不得不兩地分居，一個家就這樣兩頭牽掛著。只有在周末我才能見到兒子，才能陪他玩，才能培養(yǎng)親子關(guān)系。等兒子剛剛對自己有點依戀時，我又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五六天。父子之間的無間感又要重新去培養(yǎng)，重新去建立。
也不知是人到中年心變軟了，還是內(nèi)心總覺得對不能在他身邊陪著他長大而虧欠什么，自己對兒子各方面都遷就縱容了許多，明知道小孩習(xí)慣的養(yǎng)成不能慣著。可對他所做的任何事，自己都是帶著笑意去欣賞的?？偸窃谛睦镎f服自己，等孩子大一些，就會懂事了的。
感謝科技帶來的便利，幼兒園里裝了攝像頭，通過手機APP，可以看到固定時段里的及時信息。一有空隙，我都會打開視頻，在鏡頭下尋找著兒子。每天，在視頻里識別兒子成了自己最大的樂趣。很遺憾的是，隨著天氣一天天變冷，小孩穿的衣服越來越厚。小孩身體又長得快，兒子去年的衣服大多不能再穿。而自己熟悉的往往是他以前的衣服，新買的衣服大多沒見過。這樣在視角比較遠、監(jiān)控不清晰的情況下要找到自己的兒子，變得很困難?？催@個像，那個也像，很多時候只能猜。不管中不中，我都會截圖下來，把自認為是兒子的小孩圈出來發(fā)給妻子指認。最近幾乎每次，我都會招致妻子的數(shù)落，怎么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認識咯！
下午放學(xué)去接女兒的途中，我邊走邊在視頻里找著兒子。在過馬路時，我發(fā)現(xiàn)一個老大爺在馬路邊上踉蹌著，又像急得團團轉(zhuǎn)，口中還念念有詞。我一看不對，就走近前去。大爺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我的靠近，嘴里反復(fù)念著。
“兒子，你在哪里？兒子……”
才一聽，我心里就咯噔了下。
“大爺，你找什么？”
在我反復(fù)詢問幾句無果的情況下，我伸手拉住了大爺轉(zhuǎn)圈子的腳步。這時大爺才好像剛發(fā)現(xiàn)我的樣子。緊緊拽住我的手臂，大聲而急切地問。
“你看到我兒子了嗎？兒子經(jīng)常在這里躲貓貓的，今天我找不到他了?！?br>
花白的頭發(fā)，顫巍巍的手，渾濁含淚的眼睛。看到他的無助狀，我心里難受得很。我知道他肯定是一個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不是從他脖子上掛著的吊牌看出的，而是從他的神情和語言判斷出來的。
我撥通了吊牌上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在我告知他所發(fā)生的事情和地址的時候，他語氣急切，千感謝萬感謝地央求我在原地稍等一下他，他請求我?guī)兔醋o下老人家，免得找不到人。
不到十分鐘，一位中年男子就騎著電動車趕來了。
中年男子在道謝后告知了我事情的原委。自從他的母親在兩年前去世后，父親就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以前還算輕微，出去玩還能找著家，可隨著入冬，天氣變冷后，記憶好像凝固了，他的障礙越來越嚴重。為了避免發(fā)生意外，家里特意請了保姆照顧。沒想到因為自己跟愛人都臨時有事不能去幼兒園里接兒子，想讓保姆去接一下。哪想到，保姆出來了，老爺子也跟著出來了。至于老爺子為什么出現(xiàn)在這里，中年男子也解釋了。只是說到動情處，男子有點哽咽。
“四十多年前，長沙城還很小，這里還是農(nóng)田、菜地。原來這里有座小山坡，小時候，到了夏天，傍晚時分，爸爸都會帶我去湘江游泳，游累了，就上山坡上的草地里躺一下，并圍著小山坡躲貓貓。”
看著電動車上兩父子的背影越變越小，我久久佇立著，直至消失在馬路的盡頭。搖一搖僵硬的脖子，眨一眨發(fā)酸的眼睛，我大步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