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科學主義的第22條軍規(guī)
何日休
美國著名作家約瑟夫·赫勒的《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是一本黑色幽默的經典著作,書名來自書中一個無厘頭的軍規(guī):認為自己有精神病的軍人可以提出申請退役;但是所有提出此類申請者皆按頭腦正常處理,不允許退役。顯然這條軍規(guī)所包含的自相矛盾,使得這條軍規(guī)最后成為了聾子的耳朵——擺設。這當然是藝術的夸張,諷刺現代戰(zhàn)爭與現代人處境的荒謬可笑。
然而,在現實生活中,這種荒誕的事實際上是屢見不鮮的,也許這正是這部作品備受推崇的根本原因。例如,唯科學主義者對待科學的態(tài)度就極其相似:對一切事物,包括科學在內,都可以提出批評,這是科學精神的要求。但是科學中存在的任何不足,科學都已經、正在或者將來會自己提出批評的??茖W本來就是一個自我反省、自我修正的過程,但基本原則不可違反。外界對科學進行批評的任何舉動,都是反科學的行為,都是不合理的,都是科學精神所禁止的。
有了這樣的“軍規(guī)”,“微米”(唯科學主義狂熱支持者)們就能永遠立足于不敗之地了。一方面,可以通過不斷重復強調科學的理性精神來標榜科學的至尊地位,另一方面又可以通過對批評的壟斷來有效地拒斥一切科學之外的批評,從而在實際上確保科學完美無缺的形象千秋萬代江山永固。
與此相連的是,讓霸道的中國電信都自愧弗如的唯科學主義霸王條款:使用科學而產生的一切正面后果,功勞都應該算在科學身上,使用科學所帶來的一切負面后果,責任都不應該算在科學身上。概括起來就是田松先生所說的“好的歸科學,壞的歸魔鬼”。在現代社會標榜理性的今天,可以與之媲美的,大概只有飽受攻擊的教皇永無謬誤的說法了吧?
更有甚者,唯科學主義還有一個更加離譜的“超級霸王條款”,那就是如果科學技術在實踐中帶來了什么問題的話,不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那無論如何都并不是因為科學技術本身有問題,而是因為當前科學技術發(fā)展得還很不夠,唯一的出路就是進一步發(fā)展科學技術??茖W技術的所有缺點都必然變成了要以更大力度支持的理由,其他任何對科學技術發(fā)展本身的批評都不允許。這種上了賊船就徹底鎖定,只能一條道走到底的邏輯,頗有點入了黑社會無法脫身的味道。
有意思的是,這種邏輯也是“雙刃劍”,它居然也可以替被“微米”們所痛罵的所謂“封建迷信”辯護。博客中國上有一神人李土生教授,就曾用唯科學主義的類似邏輯,撰文鼓吹“傳統(tǒng)文化都是精華,沒有糟粕”。他說“中國傳統(tǒng)文化能夠流傳數千年,一定有其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和存在的生命價值。經過五千多年的歷史演變,傳統(tǒng)文化中有生命力的東西,對廣大的人民群眾有益的東西,也就流傳了下來,這就是傳統(tǒng)文化。而其中沒有流傳下來,被歷史淘汰的東西則不能稱之為傳統(tǒng)文化。”
同樣道理,唯科學主義“超級霸王條款”的思路也可以拿來為所謂的“封建迷信”辯護。例如,風水的支持者“風扇”們同樣也可以說某些風水師之所以預測不準,并非是因為風水本身有問題,而是因為當前風水師們訓練不足,因此更應該開設更多的高水準風水班,而不是因噎廢食地禁止風水學發(fā)展。
這些論辯看上去倒也義正詞嚴,但其實這里玩的都是定義的把戲。既然“微米”們可以通過定義將所有好的或者尚未發(fā)現有缺點的定義為“科學”,李土生當然也就可以通過定義將“精華”定義為“傳統(tǒng)文化”了。這種邏輯上的平行性充分暴露了唯科學主義的反理性、偽科學特征。
同樣的道理,唯科學主義的第22條軍規(guī)的辯護邏輯也可以為“封建迷信”辯護。例如,“封建迷信”辯護者們完全可以制定類似的傳統(tǒng)文化的第22條軍規(guī):對一切事物,包括傳統(tǒng)文化在內,都可以提出批評,這是傳統(tǒng)文化精神的要求。但是傳統(tǒng)文化中存在的任何不足,傳統(tǒng)文化都已經、正在或者將來會自己提出批評的。傳統(tǒng)文化本來就是一個自我反省、自我修正的過程,但基本原則不可違反。外界對傳統(tǒng)文化進行批評的任何舉動,都是反傳統(tǒng)文化的行為,都是不合理的,都是傳統(tǒng)文化所禁止的。
由此可以看出,唯科學主義的這些論辯邏輯,不過是永遠無法證偽的詭辯而已。某些一根筋的“微米”們被這樣的修辭詭辯來“忽悠”了,又用它來“忽悠”人,卻假模假勢地擺出一副理性自居、真理化身的pose,不能不讓感到滑稽可笑。對于這種無厘頭的唯科學主義者,理性的說服大概不會用什么效果了,我們只能借用周星馳的著名臺詞來表達如黃河之水般的敬佩之情(當然遺憾的是黃河現在常常斷流):
“曾經有一個追隨唯科學主義者的絕好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卻不知道珍惜,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如此,如果上天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愿意對所有的“微米”們說3個字:追隨您。如果要給我這個承諾加一個期限的話,我希望是一光年。”
博覽群書,2006,3,12-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