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六十三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中會昌三年(癸亥、843)
唐紀六十三唐武宗會昌三年(癸亥,公元843年)
[1]春,正月,回鶻烏介可汗帥眾侵逼振武,劉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帥沙陀朱邪赤心三部及契、拓跋三千騎襲其牙帳,沔自以大軍繼之。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鶻之眾寡,見氈車數十乘,從者皆衣朱碧,類華人;使謀問之,曰:“公主帳也?!毙凼拐櫢嬷唬骸肮髦链?,家也,當求歸路!今將出兵擊可汗,請公主潛與侍從相保,駐車勿動!”雄乃鑿城為十余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帳,至其帳下,虜乃覺之??珊勾篌@,不知所為,棄輜重走,雄追擊之;庚子,大破回鶻于殺胡山,可汗被瘡,與數百騎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歸。斬首萬級,降其部落二萬余人。丙午,劉沔捷奏至。
[1]春季,正月,回鶻烏介可汗率兵逼近振武,河東節(jié)度使劉沔派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率領沙陀朱邪赤心三部,以及契、黨項族三千騎兵襲擊可汗的牙帳,劉沔親率大軍隨后趕來。石雄到達振武后,登到城上察看回鶻有多少兵馬,發(fā)現回鶻的隊伍中有十來輛氈車,跟隨氈車的人都穿著紅色和青綠色的衣服,類似漢人。于是,派偵探前去詢問,隨從氈車的人回答說:“這是太和公主的帳幕。”石雄又派偵探去告訴公主說:“公主到這里,也就算是到家啦,應當尋找安全返回的辦法?,F在,官軍即將出兵襲擊可汗,請公主秘密地和侍從相互保護,氈車駐守原地,不要驚慌亂動!”石雄隨即下令從城里向城外挖鑿十多個地道,半夜率兵從地道沖出,直攻可汗的牙帳。石雄的兵馬抵達可汗牙帳外面的時候,回鶻兵才發(fā)覺,可汗大驚失色,不知所措,丟棄輜重逃走。石雄率兵追擊,庚子(十一日),在殺胡山大敗回鶻兵,可汗被槍刺傷,和幾百名騎兵慌忙逃走。于是,石雄迎接太和公主返回。這一仗,石雄斬首回鶻一萬人,收降回鶻部落二萬多人。丙午(十七日),劉沔上奏朝廷的捷報到達京城。
李思忠入朝,自以回鶻降將,懼邊將猜忌,乞并弟思貞等及愛弘順皆歸闕庭。
歸義軍使李思忠來京城朝拜,李思忠鑒于自己是回鶻的降將,懼怕朝廷邊防將領的猜忌,于是,乞請自己和弟弟李思貞等人,以及副使愛弘順都留居京城。
庚戌,以石雄為豐州都防御使。
庚戌(二十一日),唐武宗任命石雄為豐州都防御使。
烏介可汗走保黑車子族,其潰兵多詣幽州降。
烏介可汗往東北方向逃去,依附黑車子族,回鶻潰散的士兵大多到幽州投降。
[2]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2]二月,庚申朔(初一),出現日食。
[3]詔停歸義軍,以其士卒分隸諸道為騎兵,優(yōu)給糧賜。
[3]唐武宗下詔,停罷歸義軍,歸義軍的回鶻士卒分別隸屬各道為騎兵,從優(yōu)供給衣糧。
[4]辛未,黠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獻名馬二;詔太仆卿趙蕃飲勞之。甲戌,上引對,班在勃海使之上。
[4]辛未(十一日),黠戛斯派遣使者注吾合索來長安,向唐武宗奉獻兩匹名馬。武宗命太仆卿趙蕃設宴招待注吾合索。甲戌(十五日),武宗召見各族使者,命注吾合索列班于勃海國使者的前面。
上欲令趙蕃就頡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德裕等上言:“安西去京師七千余里,北庭五千余里,借使得之,當復置都護,以唐兵萬人戌之,不知此兵于何處追發(fā),饋運從何道得通,此乃用實費以易虛名,非計也。”上乃止。
唐武宗打算命趙蕃出使黠戛斯,要求把安西、北庭歸還唐朝。宰相李德裕等人上言說:“安西離京城長安七千多里,北庭五千多里,假如黠戛斯歸還,朝廷就必須重新設置都護府,征發(fā)一萬名唐兵防守。不知道這么多的兵力從哪里征發(fā),軍需物資從哪條路打通運輸。這實在是耗費大量的錢財去換取一個收復失地的好名聲,恐怕不妥?!蔽渥谟谑亲髁T。
[5]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罷為右仆射。
[5]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珙被罷免宰相職務,擔任右仆射。
[6]黠戛斯求冊命,李德裕奏,宜與之結歡,令自將兵求殺使者罪人及討黑車子。上恐加可汗之名即不修臣禮,踵回鶻故事求歲遺及賣馬,猶豫未決。德裕奏:“黠戛斯已自稱可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佞X有平安、史之功,故歲賜絹二萬匹,且與之和市。黠戛斯未嘗有功于中國,豈敢遽求賂遺乎!若慮其不臣,當與之約,必如回鶻稱臣,乃行冊命;又當敘同姓以親之,使執(zhí)子孫之禮。”上從之。
[6]黠戛斯請求唐武宗下詔正式冊封自己為可汗。宰相李德裕上奏認為,應當冊封黠戛斯為可汗,這樣,可以下令讓他率兵搜捕當年殺黠戛斯送太和公主返唐使者的回鶻罪犯,以及出兵征討黑車子族。武宗恐怕冊封黠戛斯可汗以后,黠戛斯不再對朝廷稱臣納貢,反而沿襲回鶻以往的慣例,要求朝廷每年賜給他們絲絹以及賣馬交易,因而猶豫不決。李德裕上奏說:“黠戛斯已經自稱可汗,現在,朝廷要想借助他的兵力消滅回鶻殘余,恐怕不應當吝惜一個可汗的名號?;佞X當年幫助國家平定安史之亂,立有大功,所以才每年賜予絲絹二萬匹,同時許可在邊境進行交易。黠戛斯未曾對國家有功,怎敢隨便要求朝廷賜給絲絹賄賂他們呢!如果擔憂黠戛斯不再稱臣納貢,可以和他首先約定,必須象回鶻可汗當年向朝廷稱臣以后,才能進行冊封。同時,黠戛斯自稱是漢朝李陵的后裔,和皇上同姓李,所以,還應當和他敘說同姓的關系,以便更加親近,今后,按照同姓子孫的禮節(jié)對待皇上。”武宗批準。
[7]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師,改封安定大長公主;詔宰相帥百官迎謁于章敬寺前。公主詣光順門,去盛服,脫簪珥,謝回鶻負恩、和蕃無狀之罪。上遣中使慰諭,然后入宮。陽安等七公主不來慰問安定公主,各罰俸物及封絹。
[7]庚寅(疑誤),太和公主抵達京城,唐武宗改封公主為安定大長公主,下詔命宰相率領百官在章敬寺的前面迎接拜見公主。公主到光順門時,脫去華麗的服裝,卸掉頭上的首飾,對于回鶻辜負國家的恩德以及自己和親未達到預期目的表示謝罪。武宗派宦官慰問公主,然后公主回到宮中。陽安等七位公主沒有出宮來慰問安定大長公主,被罰俸祿以及朝廷每年供給他們的絲絹。
[8]賜魏博節(jié)度使何重順名弘敬。
[8]唐武宗賜魏博節(jié)度使何重順名叫何弘敬。
[9]三月,以太仆卿趙蕃為安撫黠戛斯使。上命李德裕草《賜黠戛斯可汗書》,諭以“貞觀二十一年黠戛斯先君身自入朝,授左屯衛(wèi)將軍、堅昆都督,迄于天寶,朝貢不絕。比為回鶻所隔,回鶻凌虐諸蕃,可汗能復仇雪怨,茂功壯節(jié),近古無儔。今回鶻殘兵不滿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既與為怨,須盡殲夷;儻留余燼,必生后患。又聞可汗受氏之源,與我同族,國家承北平太守之后,可汗乃都尉苗裔。以此合族,尊卑可知。今欲冊命可汗,特加美號,緣未知可汗之意,且遣諭懷。待趙蕃回日,別命使展禮?!弊曰佞X至塞上及黠戛斯入貢,每有詔敕,上多命德裕草之。德裕請委翰林學士,上曰:“學士不能盡人意,須卿自為之?!?div style="height:15px;">
[9]三月,任命太仆卿趙蕃為安撫黠戛斯使;命宰相李德裕起草《賜黠戛斯可汗書》,說:“貞觀二十一年,黠戛斯的祖輩酋長來長安拜見太宗,被任命為左屯衛(wèi)將軍、堅昆都督。此后一直到天寶年間,向朝廷貢獻不絕,但近年來被回鶻阻撓隔斷?;佞X凌辱虐待周圍的各藩國,可汗能夠舉兵而報仇雪恨,勞苦功高,近代以來無人可比。現在,回鶻的殘兵不到一千人,散居在山谷中,可汗既然和回鶻有深仇大恨,那么,就應當繼續(xù)出兵,把回鶻全部殲滅。如果留下殘余,將來必有后患。聽說可汗姓氏的淵源,和我大唐同族。大唐是漢朝北平太守李廣的后代,可汗是漢朝都尉李陵的后裔。按照這種情況,我們合為同族一姓,尊卑上下的名份也就很清楚了?,F在,朝廷打算冊封你為可汗,特意授予你美好的名號,但由于還不知道可汗的意向,所以,先派使者傳達朝廷的意圖,等趙蕃返回后,再另外派遣使者正式冊封。”自從回鶻亡國后逃到邊境,以及黠戛斯來長安上貢,武宗每次發(fā)布詔書敕令,大多命李德裕起草。李德裕請求委托翰林學士起草,武宗說:“翰林學士的手筆不能盡如人意,我要你親自動手起草?!?div style="height:15px;">
[10]劉沔奏:“歸義軍回鶻三千余人及酋長四十三人準詔分隸諸道,皆大呼,連營據滹沱河,不肯從命,已盡誅之?;佞X降幽州者前后三萬余人,皆散隸諸道?!?div style="height:15px;">
[10]河東節(jié)度使劉沔奏報:“歸義軍回鶻三千人,以及酋長四十三人按照陛下詔令分別隸屬各道?;佞X人得知后,都大聲喧嘩,聚集并占據滹沱河,不肯聽從詔令,已經被我全部誅殺?;佞X烏介可汗被官軍打敗逃亡后,潰散的兵馬相繼有三萬人投降幽州,都被分散隸屬各道。”
[11]李德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事云:“維州據高山絕頂,三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沖,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并沒,唯此獨存。吐蕃潛以婦人嫁此州門者,二十年后,兩男長成,竊開壘門,引兵夜入,遂為所陷,號曰無憂城。從此得并力于西邊,更無虞于南路。憑陵近甸,旰食累朝。貞元中,韋皋欲經略河、湟,須此城為始。萬旅盡銳,急攻數年,雖擒論莽熱而還,城堅卒不可克。
[11]宰相李德裕追訴太和五年,吐蕃國維州守將悉怛謀降唐后又被送回而慘曹殺害的事件,說:“維州城位于高山險峻的地方,三面臨江,是吐蕃和西川平原之間的交通要道,也是我們出兵攻打吐蕃的必經之地。當初,河西、隴右地區(qū)被吐蕃攻占后,只有維州還在我們手中。后來,吐蕃秘密地把一個婦女嫁給維州的守門人。過了二十年,守門人的兩個兒子長大成人,于是,一天夜里,偷偷地打開城門,把吐蕃兵引進城中,維州因此被吐蕃攻占,稱為無憂城。從此以后,吐蕃在南路無后顧之憂,集中兵力進攻我國的西部邊境,連年侵犯京畿地區(qū),以致幾朝皇上都為此寢食不安。貞元年中,西川節(jié)度使韋皋準備出兵收復河、湟地區(qū),但必須從維州首先下手,于是,調動一萬多名精兵,晝夜攻打了好幾年。最后,雖然擒獲了吐蕃大將論莽熱,班師告捷,但維州因城池堅固,始終未能攻克。
臣初到西蜀,外揚國威,中緝邊備。其維州熟臣信令,空壁來歸,臣始受其降,南蠻震懾,山西八國,皆愿內屬。其吐蕃合水、棲雞等城,既失險厄,自須抽歸,可減八處鎮(zhèn)兵,坐收千余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豈顧盟約!臣受降之初,指天為誓,面許奏聞,各加酬賞。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zhí)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寧忍以三百余人命棄信偷安!累表陳論,乞垂矜舍,答詔嚴切,竟令執(zhí)還。體備三木,輿于竹畚,及將就路,冤叫嗚嗚,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為蕃帥譏誚,云既已降彼,何用送來!復以此降人戮于漢境之上,恣行殘忍,用固攜離;至乃擲其嬰孩,承以槍槊。絕忠款之路,快兇虐之情,從古已來,未有此事。雖時更一紀,而運屬千年,乞追獎忠魂,各加褒贈!”詔贈悉怛謀右衛(wèi)將軍。
“我最初到西川擔任節(jié)度使時,對外宣揚國家的威嚴,對內則加強邊防守備。吐蕃維州守將悉怛謀熟知我的政令和信譽后,舉城前來歸降。我剛開始接受悉怛謀的歸降,南詔國就受到極大的震驚和威懾;邛崍山以西的八國,都表示愿意前來歸附;吐蕃國的合水、棲雞等城,在失去維州作為屏障后,自然會退兵。這樣,不僅我國可減少八個地方的鎮(zhèn)守兵力,而且不必出兵,即可收復一千多里的失地。況且吐蕃在維州歸降的前一年,仍在圍攻魯州,這難道表明他們真有誠意遵守兩國簽訂的長慶盟約!我在接受悉怛謀歸降時,曾經指天發(fā)誓,當面保證要向朝廷上奏,對悉怛謀等人酬勞賞賜。當時,朝廷中執(zhí)意和我作對的牛僧孺等人,百般對我進行攻擊。于是,文宗皇帝下詔,命將悉怛謀等人逮捕送還,任憑吐蕃誅殺。我怎么能忍心背棄信義,不顧這三百人的生命,自己茍且偷安呢!因而,多次上表朝廷,請求可憐赦免他們,但朝廷詔書答復嚴厲,命令必須逮捕送還。結果,只好把悉怛謀等人捆綁起來,甚于不惜用竹筐抬著押送吐蕃。悉怛謀等人在即將上路時,齊聲喊冤,西川的將士官吏也無不對我流淚哭泣。押送悉怛謀等人的西川將士還遭到吐蕃人的譏笑,說:'他既然已經投降你們了,為什么又要送回來!’隨即,把悉怛謀等人在我國境內全部殺害,手段極為殘忍。就連嬰兒也不放過,他們先把嬰兒扔向空中,然后用槍尖在下面承接,目的是嚇唬那些已經對吐蕃離心離德的各族部落。朝廷這種處置辦法,實在是自我斷絕今后再有人效忠歸降朝廷的門路,而使吐蕃人心大快。從古至今,再沒有比這件事更愚蠢的了!現在,這起事件已經過去十二年了,恰逢陛下即位這千載難遇的好機會,請求追念獎勵悉怛謀等人的忠魂,對他們加以褒獎并追贈官爵!”于是,唐武宗下詔,追贈悉怛謀為右衛(wèi)將軍。
臣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舍,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昔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笔构娜藲⑴颜叨樖貍?。是時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況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眲袢琳咴唬骸氨藝L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見矣。
臣司馬光曰:以往凡談論維州事件的人,都對維州究竟應當奪取還是丟棄而感到疑惑,不能判斷牛僧孺和李德裕之間的是非曲直。我認為,過去春秋的時候,荀吳有一次圍攻鼓城,城中有人請求舉城投降,荀吳不許,他說:“如果我國有人舉城叛變,我肯定痛恨他們;但別國的人舉城叛變而投降我,我怎么能反而喜歡他們呢!我不能因為想奪取鼓城就容納他們的奸謀。”于是,縱使鼓人殺掉叛變的人,并讓他們加強防守。當時,唐朝和吐蕃簽訂長慶盟約不久,就接納吐蕃維州守將的歸降。從國家的利益來說,奪取維州的事小,而遵守盟約的信義為大;從吐蕃對國家危害的程度來說,也是維州稍緩而關中最為緊迫。那么,從唐朝來說,究竟利益和信義、維州和關中,哪方面更重要呢?悉怛謀降唐,從唐朝方面說,他這樣做是向化;但從吐蕃方面說,則不免為叛臣。因此,他被誅殺,又有什么理由值得同情呢!同時,李德裕所考慮的是國家的利益,而牛僧孺所考慮的則是國家的信義。即使老百姓對見利忘義的行為都以為恥,何況一個國家的天子!打個譬喻來說,如果鄰居家的牛丟了,跑到自己家里,有人勸這家人的哥哥把牛還給鄰居,有人勸他的弟弟把牛留下。勸還的人說:“留下來不仁義,而且可能被人告發(fā)?!眲窳舻娜苏f:“鄰居過去曾偷過我的羊,對他還拘泥什么仁義!牛是大牲畜,賣了可以使家里富裕。”對于牛僧孺和李德裕爭論維州事件的是非曲直,由此最終可以作出明確的判斷了。
[12]夏,四月,辛未,李德裕乞退就閑局,上曰:“卿每辭位,使我旬日不得所。今大事皆未就,卿豈得求去!”
[12]夏季,四月,辛未(十三日),宰相李德裕乞請辭職,退居閑散的職位。唐武宗說:“你每次提出辭職,都讓我十來天心神不寧,現在,朝廷的大政方針還都沒有安排就序,你怎么能辭職呢!”
[13]初,昭義節(jié)度使劉從諫累表言仇士良罪惡,士良亦言從諫窺伺朝廷。及上即位,從諫有馬高九尺,獻之,上不受。從諫以為士良所為,怒殺其馬,由是與朝廷相猜恨。遂招納亡命,繕完兵械,鄰境皆潛為之備。
[13]當初,昭義節(jié)度使劉從諫多次上表指斥左神策軍護軍中尉仇士良的罪行,仇士良也向朝廷上言,說劉從諫窺伺朝廷的動向。唐武宗即位以后,劉從諫把自己一匹高達九尺的良馬獻給武宗,武宗拒絕沒有接受。劉從諫認為是仇士良從中作梗,大怒,殺掉了這匹良馬。從此以后,和朝廷之間相互猜忌怨恨。于是,招收亡命之徒,修造完善各種兵器軍械。與昭義鄰接的藩鎮(zhèn)都秘密地防備他。
從諫榷馬牧及商旅,歲入錢五萬緡,又賣鐵、煮鹽亦數萬緡。大商皆假以牙職,使通好諸道,因為販易。商人倚從諫勢,所至多陵轢將吏,諸道皆惡之。
劉從諫對昭義境內的馬場和商業(yè)實行專賣,每年收入錢五萬緡。同時,又由官府主持賣鐵和鹽,每年收入也有幾萬緡。對于大商人,劉從諫授予他們節(jié)度使衙前的軍職,然后,派他們出使各個藩鎮(zhèn),發(fā)展雙方的友好關系,同時販運買賣商品。商人都依賴劉從諫的權勢,每到一個地方,往往凌辱將士官吏,各個藩鎮(zhèn)無不厭惡他們。
從諫疾病,謂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諸道皆不我與。我死,他人主此軍,是吾家無炊火矣!”乃與幕客張谷、陳揚庭謀效河北諸鎮(zhèn),以弟右驍衛(wèi)將軍從素之子稹為牙內都知兵馬使,從子匡周為中軍兵馬使,孔目官王協為押牙親事兵馬使,以奴李士貴為使宅十將兵馬使,劉守義、劉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將牙兵。谷,鄆州人;揚庭,洪州人也。
后來,劉從諫身患疾病,對他的妻子裴氏說:“我對朝廷忠心直言,但朝廷卻不明了我的心意,各個藩鎮(zhèn)也都不了解我。我死了以后,如果朝廷另外派人來擔任昭義節(jié)度使,我們家的香火從此也就斷絕了!”于是,他和幕僚張谷、陳揚庭密謀效法河北藩鎮(zhèn),實行割據,任命他的弟弟右驍衛(wèi)將軍劉從素的兒子劉稹為牙內都知兵馬使,侄子劉匡周為中軍兵馬使,孔目官王協為押牙親事兵馬使,家奴李士貴為使宅十將兵馬使。命令劉守義、劉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別統轄親兵。張谷是鄆州人;陳揚庭是洪州人。
從諫尋薨,稹秘不發(fā)喪。王協為稹謀曰:“正當如寶歷年樣為之,不出百日,旌節(jié)自至。但嚴奉監(jiān)軍,厚遺敕使,四境勿出兵,城中暗為備而已?!笔寡貉澜嗲髧t(yī),上遣中使解朝政以醫(yī)問疾。稹又逼監(jiān)軍崔士康奏稱從諫疾病,請命其子稹為留后。上遣供奉官薛士干往諭指云:“恐從諫疾未平,宜且就東都療之;俟稍瘳,別有任使。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
不久,劉從諫去世,劉稹封鎖消息,不為劉從諫治喪。王協為劉稹謀劃說:“現在,只要你按照寶歷元年劉悟去世后,劉從諫得以世襲而為節(jié)度使那樣行事,尊奉監(jiān)軍,對朝廷的使者厚加賄賂,四鄰邊境切勿出兵侵擾,城中秘密地進行防備。這樣,不出一百天,朝廷任命你為節(jié)度使的旌節(jié)自然就會送來。”于是,劉稹命押牙姜向朝廷上奏,請求派宮廷中著名的醫(yī)生為劉從諫治病。武宗派遣宦官解朝政攜朝廷醫(yī)官前往昭義,為劉從諫診斷。劉稹又逼迫監(jiān)軍崔士康上奏,說劉從諫身患疾病,請求朝廷任命他的侄子劉稹為留后。武宗于是又派供奉官薛士干出使昭義,傳達武宗的旨意說:“朝廷恐怕劉從諫的病一直不好,因此讓他暫且到東都洛陽去治病,等到病情逐漸好轉,再另外安排任命。并讓劉從諫命劉稹到京城朝拜,朝廷必定授予優(yōu)厚的官爵?!?div style="height:15px;">
上以澤潞事謀于宰相,宰相多以為:“回鶻余燼未滅,邊境猶須警備,復討澤潞,國力不支,請以劉稹權知軍事。”諫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李德裕獨曰:“澤潞事體與河朔三鎮(zhèn)不同。河朔習亂已久,人心難化,是故累朝以來,置之度外。澤潞近處心腹,一軍素稱忠義,嘗破走朱滔,擒盧從史。頃時多用儒臣為帥,如李抱真成立此軍,德宗猶不許承襲,使李緘護喪歸東都。敬宗不恤國務,宰相又無遠略,劉悟之死,因循以授從諫。從諫跋扈難制,累上表迫脅朝廷,今垂死之際,復以兵權擅付豎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則四方諸鎮(zhèn)誰不思效其所為,天子威令不復行矣!”上曰:“卿以何術制之?果可克否?”對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鎮(zhèn)。但得鎮(zhèn)、魏不與之同,則稹無能為也。若遣重臣往諭王元逵、何弘敬,以河朔自艱難以來,列圣許其傳襲,已成故事,與澤潞不同。今朝廷將加兵澤潞,不欲更出禁軍至山東。其山東三州隸昭義者,委兩鎮(zhèn)攻之;兼令遍諭將士,以賊平之日厚加官賞。茍兩鎮(zhèn)聽命,不從旁沮橈官軍,則稹必成擒矣!”上喜曰:“吾與德裕同之,保無后悔?!彼鞗Q意討?zhàn)?,群臣言者不復入矣?div style="height:15px;">唐武宗召集宰相商議如何處置昭義的事宜,多數宰相認為:“回鶻的殘余還未消滅,邊境仍然需要加強防守。現在,又要征討昭義,恐怕國家的財政難以支持。因此,請求任命劉稹暫為昭義留后。”諫官和凡是上言朝廷的百官也都持同樣看法。只有宰相李德裕說:“昭義的情況和河朔地區(qū)的魏博、成德、幽州三個割據跋扈的藩鎮(zhèn)不同。河朔地區(qū)割據跋扈已有很長時間,人心難以感化,所以,幾朝皇上都承認現狀,不再討伐他們。昭義則鄰近京城,處于國家的心腹地區(qū)。昭義的將士向來以忠義而聞名,曾經在貞元元年出兵擊退幽州節(jié)度使朱滔的叛亂,元和三年擒拿本鎮(zhèn)的叛將盧從史。過去,朝廷大多任用文官擔任昭義節(jié)度使。如李抱真,最初組建昭義的軍隊,有很大的功勞,唐德宗仍不許他的兒子李緘世襲為該鎮(zhèn)的節(jié)度使,命令他護送父親的靈柩回歸東都洛陽。后來,唐敬宗不理朝政,當時的宰相也缺乏遠見卓識,因此,在節(jié)度使劉悟去世后,命他的兒子劉從諫世襲擔任了節(jié)度使。劉從諫跋扈驕橫,朝廷難以控制,他多次上表逼迫威脅朝廷?,F在,在臨死的時候,又擅自把兵權傳給自己的侄子。如果朝廷又沿襲過去的慣例,任命劉稹為節(jié)度使,那么,全國各地的藩鎮(zhèn)誰不想效法他們的做法。這樣一來,皇上的威嚴和詔令也就難以在全國貫徹執(zhí)行了!”武宗問:“你有什么辦法能夠制服劉???而且,果真能夠奏效嗎?”李德?;卮鹫f:“劉稹所依賴的是河朔魏博、成德和幽州三個割據藩鎮(zhèn)。如果能使成德和魏博不與他相互勾結,那么,劉稹就無所作為了。假如朝廷能夠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前往成德和魏博,向兩鎮(zhèn)的節(jié)度使王元逵、何弘敬轉達皇上的旨意,說明自從安史之亂以后,歷代皇上許可他們傳位子孫,世襲節(jié)度使,已經成為慣例,和昭義不同。現在,朝廷準備出兵討伐昭義,但不打算派禁軍攻打昭義在太行山以東的邢、、磁三州,而命成德和魏博兩鎮(zhèn)攻討;同時也向這兩個藩鎮(zhèn)的將士轉達皇上的旨意,在平定昭義的叛亂后,朝廷將給予將士優(yōu)厚的官爵和賞賜。如果成德和魏博聽從朝廷的命令,不從旁阻撓官軍的行動,那么,劉稹肯定會被官軍擒獲!”武宗大喜,說:“我和德裕意見一致,以后保證不后悔。”于是,決心討伐劉稹,百官再有人上言勸阻,武宗不再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