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紀七 陳宣帝太建九年(丁酉,公元577年)
[1]春,正月,乙亥朔,齊太子恒即皇帝位,生八年矣;改元承光,大赦。尊齊主為太上皇帝,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太上皇后。以廣寧王孝珩為太宰。
[1]春季,正月,乙亥朔(初一),北齊太子高恒即皇帝位,當時出生才八年;改年號為承光,大赦全國。尊稱北齊后主為太上皇帝,皇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太上皇后。任命廣寧王高孝珩為太宰。
司徒莫多婁敬顯、領軍大將軍尉相愿謀伏兵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立廣寧王孝珩,會阿那肱自他路入朝,不果。孝珩求拒周師,謂阿那肱等曰:“朝廷不賜遣擊賊,豈不畏孝珩反邪?孝珩若破宇文邕,遂至長安,反亦何預國家事!以今日之急,猶如此猜忌邪?”高、韓恐其為變,出孝珩為滄州刺史。相愿拔佩刀斫柱,嘆曰:“大事去矣,知復何言!”
司徒莫多婁敬顯、領軍大將軍尉相愿預謀在千秋門埋伏士兵,殺死高阿那肱,擁立廣寧王高孝珩當皇帝,恰巧高阿那肱從另一條路入朝上殿,所以沒有成功。高孝珩請求抗拒北周軍隊,對高阿那肱等人說:“朝廷不派我去打擊敵人,難道不怕我高孝珩起來造反嗎?高孝珩如果打敗宇文邕,便到了長安,即便造反也干預不了國家的事情!象今天這樣的危急,竟還如此猜忌!”高阿那肱、韓長鸞怕他要叛變,便派高孝珩出任滄州刺史。尉相愿氣得拔出佩刀砍柱子,嘆息說:“大事已去,還有什么可說的?”
齊主使長樂王尉世辯帥千余騎覘周師,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遙見群烏飛起,謂是西軍旗幟,即馳還;比至紫陌橋,不敢回顧。世辯,粲之子也。于是黃門侍朗顏之推、中書侍朗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上皇往河外募兵,更為經(jīng)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道衡,孝通之子也。丁丑,太皇太后、太上皇后自鄴先趣濟州;癸未,幼主亦自鄴東行。己丑,周師至紫陌橋。
北齊國主派長樂王尉世辯率領一千多騎兵窺測北周軍隊的情況,出了滏口,登上土山向西面了望,遠遠地看見一群烏鴉騰空而起,以為是北周軍隊的旗幟,立即馳馬返回;到了紫陌橋,還不敢回頭看。尉世辯是尉粲的兒子。于是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太上皇帝到黃河以南一帶招募士兵,再作策劃;如果不成功,就向南投奔陳朝。得到同意。薛道衡是薛孝通的兒子。丁丑(初三),太皇太后、太上皇后從鄴城先去濟州;癸未(初九),北齊幼主也從鄴城向東進發(fā)。己丑(十五日),北周軍隊到了鄴城城外的紫陌橋。
[2]辛卯,上祭北郊。
[2]辛卯(十七日),陳宣帝到北郊祭地。
[3]壬辰,周師至鄴城下;癸巳,圍之,燒城西門。齊人出戰(zhàn),周師奮擊,大破之。
[3]壬辰(十八日),北周軍隊到了鄴城城下;癸巳(十九日),包圍了鄴城,焚燒鄴城的西門。北齊士兵出城作戰(zhàn),北周軍隊奮勇攻擊,大破北齊軍隊。
齊上皇從百騎東走,使武衛(wèi)大將軍慕容三藏守鄴宮。周師入鄴,齊王、公以下皆降。三藏猶拒戰(zhàn),周主引見,禮之,拜儀同大將軍。三藏,紹宗之子也。領軍大將軍漁陽鮮于世榮,齊高祖舊將也。周主先以馬腦酒鐘遺之,世榮得即碎之。周師入鄴,世榮在三臺前鳴鼓不輟,周人執(zhí)之;世榮不屈,乃殺之。周主執(zhí)莫多婁敬顯,數(shù)之曰:“汝有死罪三:前自晉陽走鄴,攜妾棄母,不孝也;外為偽朝戮力,內實通啟于朕,不忠也;送款之后,猶持兩端,不信也。用心如此,不死何待!”遂斬之。
北齊太上皇帝由上百名騎兵跟從向東出走,派武衛(wèi)大將軍慕容三藏守衛(wèi)鄴城的宮室。北周軍隊進入鄴城,北齊的王、公以下的官員都向北周投降。慕容三藏還抗拒戰(zhàn)斗,北周國主召見他,待之以禮,拜儀同大將軍。慕容三藏是慕容紹宗的兒子。領軍大將軍漁陽鮮于世榮,是神武帝時的老將。北周國主先送給他們瑪瑙酒杯,鮮于世榮得到后立即將杯子打碎。北周軍隊進入鄴城時,鮮于世榮在三臺前不斷地擊鼓,被北周軍隊捉住;鮮于世榮不肯屈服,被殺死。崐北周國主捉到莫多婁敬顯,數(shù)說他:“你有三條死罪:以前你從晉陽去鄴城,攜帶小老婆同行而拋棄母親,這是不孝;表面替齊國效力,實際上從內部向朕送情報,這是不忠;向我們表示誠意以后,卻還在兩者之間動搖不定,這是不信。這樣的用心,不死還等侍什么!”便將他殺死。
使將軍尉遲勤追齊主。
派將軍尉遲勤追趕北齊國主。
甲午,周主入鄴。齊國子博士長樂熊安生,博通《五經(jīng)》,聞周主入鄴,遽令掃門。家人怪而問之,安生曰:“周帝重道尊儒,必將見我?!倍矶苤餍移浼?,不聽拜,親執(zhí)其手,引與同坐;賞賜甚厚,給安車駟馬以自隨。又遣小司馬唐道和就中書侍郎李德林宅宣旨慰諭,曰:“平齊之利,唯在于爾。”引入宮,使內史宇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即留內省,三宿乃歸。
甲午(二十日),北周國主進入鄴城。北齊的國子博士長樂熊安生,博學精通《五經(jīng)》,聽到北周國主到了鄴城,馬上叫人打掃門庭。家人感到奇怪問他為什么,熊安生說:“周帝重道尊儒,一定會來看我?!辈欢嗑帽敝車饔H臨熊家,不讓熊安生叩拜,親自攙住他的手,叫熊安生和自己坐在一起;賞賜給他很多東西,還送給他小車和馬匹供他乘用。又派小司馬唐道和去北齊的中書侍郎李德林的住處宣讀圣旨加以慰問,說:“討平齊國后得到的利益,就在于得到你。”帶李德林進宮,派內史宇文昂向他請教北齊的風俗政教,人物的善惡。留他在門下省,住了三個晚上才讓他回家。
乙未,齊上皇渡河入濟州。是日,幼主禪位于大丞相任城王。又為詔:尊上皇為無上皇,幼主為宋國天王。令侍中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于瀛州,孝卿即詣鄴。
乙未(二十一日),北齊太上皇帝渡過黃河到濟州。這一天,幼主把皇位讓給大丞相任城王高。又替高下詔:尊稱太上皇為無上皇,幼主為宋國天王。命令侍中斛律孝卿把禪位的文書和系有絲帶的受命玉璽送到瀛州,斛律孝卿立即前往鄴城。
周主詔:“去年大赦所未及之處,皆從赦例?!?div style="height:15px;">
北周國主詔令:“去年大赦所沒有執(zhí)行地方,一律遵照赦例執(zhí)行。”
齊洛州刺史獨孤永業(yè),有甲士三萬,聞晉州陷,請出兵擊周,奏寢不報;永業(yè)憤慨。又聞并州陷,乃遣子須達請降于周,周以永業(yè)為上柱國,封應公。
北齊的洛州刺史獨孤永業(yè)有三萬名甲士,聽到晉州陷落,請求朝廷允許自己發(fā)兵攻擊北周,但奏章被壓下沒有上報;獨孤永業(yè)很憤慨。又聽到并州陷落,便派兒子獨須孤達向北周請求投降,北周任命獨孤永業(yè)為上柱國,封應公。
丙申,周以越王盛為相州總管。
丙申(二十二日),北周任命越王宇文盛為相州總管。
齊上皇留胡太后于濟州,使高阿那肱守濟州關,覘候周師,自與穆后、馮淑妃、幼主、韓長鸞、鄧長等數(shù)十人奔青州。使內參田鵬鸞西出,參伺動靜;周師獲之,問齊主何在,紿云:“已去,計當出境?!敝苋艘善洳恍?,捶之。每折一支,辭色愈厲,竟折四支而死。
北齊太上皇帝把胡太后留在濟州,派高阿那肱鎮(zhèn)守濟州關,觀察北周軍隊的動靜,自己和穆后、馮淑妃、幼主、韓長鸞、鄧長等幾十人逃奔青州。又派太監(jiān)田鵬鸞去西部,刺探動靜;他被北周軍隊抓獲,問他北齊國主在哪里,田鵬鸞騙他們說:“已經(jīng)離開原地,估計應當出了國境。”北周人懷疑他的話不可信,對他拷打。每打斷一根肢體,田鵬鸞的話和臉色就愈加嚴厲,最后打斷了四肢而死去。
上皇至青州,即欲入陳。而高阿那肱密召周師,約生致齊主,屢啟云:“周師尚遠,已令燒斷橋路?!鄙匣视墒茄土糇詫挕V軒熤陵P,阿那肱即降之。周師奄至青州,上皇囊金,系于鞍,與后、妃、幼主等十余騎南走,己亥,至南鄧村,尉遲勤追及,盡擒之,并胡太后送鄴。
北齊太上皇帝到了青州,就要進入陳朝的國境。而高阿那肱秘密和北周軍隊聯(lián)絡,約定一起活捉北齊國主,卻屢次向太上皇帝啟奏道:“周朝的軍隊還離得很遠,我已經(jīng)下令燒橋斷路。”太上皇帝因此在青州停留寬慰自己。北周軍隊到達關隘,高阿那肱就向他們投降。北周軍隊很快到了青州,北齊太上皇帝高緯用袋子裝了金子,系在馬鞍上,和皇后、妃子、幼主等乘了十幾匹馬向南逃走,己亥(二十五日),到南鄧村,尉遲勤追上他們,全部活捉,連同胡太崐后一起送往鄴城。
庚子,周主詔:“故斛律光、崔季舒等,宜追加贈謚,并為改葬,子孫各隨蔭敘錄,家口田宅沒官者,并還之。”周主指斛律光名曰:“此人在,朕安得至鄴!”辛丑,詔:“齊之東山、南園、三臺,并可毀撤。瓦木諸物,可用者悉以賜民。山園之田,各還其主?!?div style="height:15px;">
庚子(二十六日),北周國主詔令:“已故的斛律光、崔季舒等,應追加封贈謚號,并將他們改葬,他們的子孫各隨門蔭按規(guī)定的等級次第授給官職,被沒收充公的奴婢田地房產(chǎn),一并發(fā)還?!北敝車髦钢晒獾拿终f:“這個人如果還在,朕怎能來到鄴城!”辛丑(二十七日),詔令:“齊國的東山、南園、三臺,都可以拆除。瓦片木材一類物件,可以利用的全部賞賜給百姓。山園所占用的土地,各還原主。”
齊廣寧王孝珩至滄州,以五千人會任城王于信都,共謀匡復,召募得四萬余人。周主使齊王憲、柱國楊堅擊之。令高緯為手書招,不從。憲軍至趙州,遣二諜覘之,候騎執(zhí)以白憲。憲集齊舊將,遍示之,謂曰:“吾所爭者大,不在汝曹。今縱汝還,仍充吾使?!蹦伺c書曰:“足下諜者為候騎所拘,軍中情實,具諸執(zhí)事。戰(zhàn)非上計,無待卜疑;守乃下策,或未相許。已勒諸軍分道并進,相望非遠,憑軾有期。'不俟終日’,所望知機也!”
北齊的廣寧王高孝珩到滄州,帶領五千人在信都和任城王高會合,共同計劃復國,征募到四萬多人。北周國主派齊王宇文憲、柱國楊堅攻打他們。叫高緯寫親筆信對高招降,高不服從。宇文憲的軍隊到趙州,高派二名探子去偵察,反被北周的偵察騎兵捉住并報告了宇文憲。宇文憲把原先是北齊的將領召集在一起,將捉到的探子向他們示眾,并說:“我所爭奪的是大目標,不是你們。今天放你們回去,仍舊充當我的使者?!苯o高帶去書信,信上說:“您的探子被我們的偵察兵捉到,我方軍隊中的情況,他們會向您報告。和我們打仗不是上策,這不用占卜就可以決定;防守是下策,您或許不會同意。我已經(jīng)統(tǒng)率各路軍隊分道并進,和您相見已經(jīng)不遠,我扶著兵車上的橫木到來指日可待。希望您能知道時機,不要拖延時日!”
憲至信都,陳于城南以拒之。所署領軍尉相愿詐出略陳,遂以眾降。相愿,以腹也,眾皆駭懼。殺相愿妻子。明日,復戰(zhàn),憲擊破之,俘斬三萬人,執(zhí)及廣寧王孝珩。憲謂曰:“任城王何苦至此!”曰:“下官神武皇帝之子,兄弟十五人,幸而獨存。逢宗社顛覆,無愧墳陵?!睉棄阎鼩w其妻子。又親為孝珩洗瘡傅藥,禮遇甚厚。孝珩嘆曰:“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諸父兄弟,無一人至四十者,命也。嗣君無獨見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斧鉞,展我心力耳!”
宇文憲到了信都,高在城南列陣進行抗拒。被高任命的領軍尉相愿假裝到陣前巡行,便率領軍隊向宇文憲投降。尉相愿本來是高的心腹,大家為此感到驚恐害怕。高便殺掉尉相愿的妻兒。第二天,又進行戰(zhàn)斗,被宇文憲打敗,俘虜和殺死的有三萬人,高和廣寧王高孝珩被捉住。宇文憲對高說:“任城王何苦至此!”高說:“下官是神武皇帝的兒子,十五個兄弟,只有我僥幸活下來,遇到國家被推翻,死而無愧于祖先?!庇钗膽椗宸男蹓押肋~,命令歸還他的妻兒。宇文憲又親自為高孝珩洗瘡涂藥,禮遇很厚。高孝珩嘆道:“除神武皇帝以外,我的父輩和兄弟,沒有一個能活到四十歲的,這是命運注定的。繼位的國君缺乏獨特見解的明察,宰相不能擔負國家重任的委托,遺憾的是我不能掌握兵符,授予我兵權,以施展我的用心和能力!”
周主以齊降將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北朔州,齊之重鎮(zhèn),士卒驍勇。前長史趙穆等謀執(zhí)輔相迎任城王于瀛州,不果,乃迎定州刺史范陽王紹義。紹義至馬邑,自肆州以北二百八十余城皆應之。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執(zhí)刺史陸瓊,復攻拔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州。周東平公神舉將兵逼馬邑,紹義戰(zhàn)敗,北奔突厥,猶有眾三千人。紹義令曰:“欲還者從其意?!庇谑寝o去者太半 。突厥佗缽可汗常謂齊顯祖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以隸之。
北周國主任命北齊的降將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北朔州是北齊的重鎮(zhèn),士兵強悍勇敢。前長史趙穆等人曾預謀捉住封輔相在瀛州迎接任城王高,沒有成功,便迎接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高紹義到馬邑,從肆州以北的二百八十多座城池都起來響應。高紹義和靈州刺史袁洪猛領兵發(fā)兵向南,打算奪取并州。到了新興時,肆州已經(jīng)被北周軍隊占領,高紹義的前隊中有二名儀同率領部下向北周投降。北周軍隊向顯州進攻,捉住顯州刺史陸瓊,又攻克其他城池。高紹義回師保衛(wèi)北朔州。北周東平公宇文神舉領兵逼近馬邑,高紹義被打敗,向北逃奔突厥,還有三千部眾。高紹義下令說:“想回去的人可以聽便?!庇谑浅^半數(shù)的人都離去了。突厥的佗缽可汗常說文宣帝是英雄天子,因為高紹義的踝關節(jié)兩側各有兩個骨突,很象文宣帝,所以對他非常喜愛看重;凡是在突厥的北齊人,都由高紹義管理。
于是齊之行臺、州、鎮(zhèn),唯東雍州行臺傅伏、營州刺史高寶寧不下,其余皆入于周。凡得州五十,郡一百六十二,縣三百八十,戶三百三萬二千五百。高寶寧者,齊之疏屬,有勇略,久鎮(zhèn)和龍,甚得夷、夏之心。周主于河陽、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置總管府,相、并二州各置宮及六府官。
于是北齊的行臺、州、鎮(zhèn)中,只有東雍州行臺傅伏、營州刺史高寶寧沒有降服,其他地方都并入北周。一共得到五十州,一百六十二郡,三百八十縣,三百另三萬二千五百戶。高寶寧是北齊皇室的遠支,勇敢有膽略,長久在和龍鎮(zhèn)守,很得夷人和漢人的人心。北周國主在河陽、幽、青、南兗、豫、徐、北朔、定各州設置總管府,相、并二州分別設置宮室和六府官。
周師之克晉陽也,齊使開府儀同三司紇奚永安求救于突厥,比至,齊已亡。佗缽可汗處永安于吐谷渾使者之下,永安言于佗缽曰:“今齊國已亡,永安何用余生!欲閉氣自絕,恐天下謂大齊無死節(jié)之臣;乞賜一刀,以顯示遠近?!辟⒗徏沃涶R七十匹而歸之?!?div style="height:15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