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蒸骨三驗一（下）
2008-09-25 22:46閱讀：2,197
這一天，賭錢賭輸了。蒯江偷了一把扇子，王松庭家祖?zhèn)鞯囊话焉茸?，叫“十二元”。唐宋元明，四個朝代十二位狀元都在上邊提過字。鳳眼竹的骨子，底下碧璽的志。您也知道多值錢吧。平常的日子呀，王松庭都舍不得用。拿錦盒裝好了，有朋友上家來想瞻仰的時候才拿出來，給大伙看看。當然有時候也扇幾下，不過呢，扇子不動腦袋動換。就這么珍貴。他把這扇子拿走了。他也不當好的。他不懂上邊寫的什么，一瞧這扇子反正拿出去，賣個三兩五兩的，想的挺好。出去之后找一古玩鋪，“您看看這個吧?！薄澳阋嗌馘X哪？”他也不知道值多少錢，“那什么，給五十兩吧?！被Ｖf。掌柜的樂得，“給錢，馬上給錢?！苯o五十兩打發(fā)走了。轉(zhuǎn)過天來，王松庭由打古玩店這兒路過。掌柜的喊他：“大爺，您遛彎去?！薄罢乒竦模鋈ュ迯??！薄斑@個，我給您瞧樣東西啊。”就把這扇子拿出來了：“您瞧瞧這個吧?！蓖跛赏ソ釉谑掷镞呉磺疲@是我們家的?。骸罢乒竦?，這扇子哪兒得來的？”“您瞧，您甭問哪兒得來的。都說您家有一把十二元，跟這把比，這是一把。”“這就是我那把”“噢，這么回事啊。得了，這么一說啊，我不能說別的了。您拿走，您拿走，我打了眼了，我收了贓物了。這二百兩銀子，算我白花。我送您了。”無商不奸哪，瞪著眼就多要出一百五來。王松庭是什么人哪，“嘡”就把錢伸出來了：“這是二百兩銀票，給您。我謝謝您?！蹦蒙茸踊丶伊??；丶抑蟾约旱姆蛉艘徽f，夫人嘆口氣：“嗨，這是你說到這兒了我才說，人家不說了嗎，那模樣那戳個那樣兒，甭問哪，蒯江啊。我還告訴你，他媳婦兒那手也不干凈。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摘下戒指擱這兒我洗手去，一轉(zhuǎn)身就沒。那天，給我拿那杏仁茶，剛喝了一口，我一再扭頭，連碗都沒了。知道嗎，兩口子這手忒快?！薄鞍パ剑@家里養(yǎng)個賊這怎么弄??？”“是啊。”兩口子一商量，“賊人哪，別得罪他，干脆，打發(fā)他走就得了?！薄靶?。”把蒯江找來了。這兒一說老爺叫你，心里“咯噔”一下子：以為那扇子破案了呢。趕緊進來：“老爺，什么事兒啊？”“噢，蒯江啊，是這么回事，家里現(xiàn)在也不用人了，也用不了這么些個。你們兩口子呢，這短時間多辛苦了，我給你們二十兩銀子，你們先回去歇著吧。趕多咱再用人，我再找你。好不好？”“嗯?！鞭D(zhuǎn)身出來了。這要是明白人就得知道：“哎呦，東家對我真不錯?！边@兩口子，沒有。回家來咬牙切齒地罵街呀。嗬，恨得呀！把牙都咬出血來了：“啊，他不用咱們了，你說這什么人性這是??？”還說 人家，你看看。
不用不用吧，再找活兒吧。哎，這個，蒯江沒找著活兒，蒯朱氏啊，找著活兒了。也是肅寧縣一家大財主，黃文登的家。這個，缺個老媽子，你來吧。來到這兒了。也跟著 后邊夫人一塊兒，做個衣裳啊，弄個活兒什么的。反正忙活內(nèi)宅這點事兒吧。閑著沒事兒，黃文登的夫人魏氏就跟蒯朱氏聊閑天兒，張家長、李家短、仨蛤蟆、五只眼，說吧。說來說去就說到這兒了，說你這個，手腳挺利索啊，你原來干過吧，你不像個力巴兒?！笆茄剑腋f，我原來干過，我原先在別人家也干過這些活兒?！薄拔艺f的呢，你在誰家呀？”“我在王松庭家?！薄班蕖！闭f到這兒啊，夫人這心里“咯噔”一下子。夫人家里有一兒子，這兒子，跟王松庭的那個妹妹，是定完親沒娶的小兩口，兩家是親家。想到這兒夫人心說她既然跟那家兒干過，我得問問，我未來的這兒媳婦，王松庭的那個妹妹人品如何。“這個我問你啊，說王松庭有個妹妹怎么樣啊？”“不錯，好著哪。長得也挺漂亮的?！薄皶龌顑簡?？”“行！描龍繡鳳什么的，都行，一把好手?！狈蛉撕芨吲d，“這個，人品怎么樣?。俊薄斑馈闭f到這兒啊，蒯朱氏心里翻了個個兒：我光說他們家好了，這要是一問我，既然他們家這么好，你怎么不干了呢？我怎么說呀？我偷他們家東西，這不能提呀?！班牛似纺?，嗨，就這么回事兒吧。”“?。烤瓦@么回事兒？！”夫人一聽這話里有話。她要是明著問，就沒事兒了：“我問你啊，他那妹子是我兒媳婦，人家怎么著??？”嚇死蒯朱氏不敢胡說八道。就怕轉(zhuǎn)圈，轉(zhuǎn)圈這么一兜，這蒯朱氏嘴里沒把門兒的了,胡說八道，他要是跟您說：“夫人可了不得了。這是您問，您知道嗎。您要是不問我都不說這個。他這妹妹，不是好人?！薄霸趺床皇呛萌?？”“可說是呢。他這個，啊，都說了，王松庭和他妹妹倆人不干凈，兄妹二人通奸有染?！?br>多缺德呀！那個年頭說句這個話等于就把人判了死刑了。當時，魏夫人這臉“啪”就沉下來了?；仡^來，跟黃文登一說，“聽見了嗎？嗯？撒謊別瞞當鄉(xiāng)人，這是跟他們家干過多少年的老媽子說的。兄妹二人通奸有染。而且，我還聽她說，現(xiàn)如今，就這瑞英啊，身懷有孕八個月了?！毕乖捲絺髟絽柡Γ斑@個兒媳婦咱們可不能要?！秉S文登一聽：“??？！這，王松庭他是個孝廉哪！他怎么能干出這個事兒來呢？這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把這事兒啊，問瓷實了。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要說沒有這事還則罷了，有這事我不能饒了他。我得把他這萬貫家財，我給他拿過一半兒來，算他補償我?！?br>黃文登這人不厚道，一賭氣跟家出來趕奔王松庭這兒。王家什么事兒都不知道啊！一聽說老親翁來趕緊接進來吧。由打外邊進來，分賓主落了座，把茶沏好了?！斑@個，老親翁，您今天怎么這么有時間哪？”“啊，這個，我有點事。犬子與令妹成親一事，我現(xiàn)在很著急，我希望趕快地迎娶?！薄班蕖！蓖跛赏ゼ{悶兒?。汉妹礃拥脑趺刺嵘线@個事來了？趕快迎娶？哎呀，這個要是準備準備得一段時間呢。“老親翁，太早點了吧，您能不能，給個時間準備??？”“時間準備？你要多長時間哪？”一琢磨，上蘇杭二州買綢緞、做衣服、準備嫁妝，最快，得三個月?！袄嫌H翁啊，您給我們?nèi)齻€月吧。”黃文登一算：現(xiàn)在懷胎八個月，給仨月的功夫兒。哦，連坐月子都算在里邊了。站起來了：“好啊，給三個月的時間你就踏實啦?！蓖跛赏ヒ宦牪粚Π?，這話里有話呀：“老親翁，您這話從何說起？”“從何說起？！王松庭，你可真是衣冠禽獸?。“。繘]想到，你枉為孝廉哪！富甲一方，做此不倫之事，兄妹通奸。今天你妹妹懷胎八個月，你還瞞誰？我告訴你，說別的沒用，咱們哪，官司兒吧。”說著話一轉(zhuǎn)身出去了。王松庭“咣嘰”就坐下了：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這是？不挨著呀這個？心里很生氣。
再說黃文登，由打這兒出來琢磨這事兒：我剛才說的呀，他變顏變色的。我估計這事兒是真的。其實這話說誰誰也得變顏變色。不行，我得上衙門口來一趟。我提前去打點一下。這官司，我是只能贏不能輸。轉(zhuǎn)身，就來在了肅寧縣衙。大老爺朱記裘一聽怎么著，有地方上的黃文登黃大老爺求見，快請吧。工夫不大請進來。來在書房有人放上茶。“老府臺，學生黃文登這廂有禮。”“哎呀，豈敢豈敢，哈哈哈哈，下官剛到肅寧，日后地方上還需要貴鄉(xiāng)紳一力扶持?！薄鞍パ?，豈敢豈敢。今天我來呀，我是求您伸冤來的?！薄芭?什么事啊？”黃文登就把這事添油加醋“嘡嘡嘡嘡”就跟他親眼瞧見似的全說了一遍?！澳媒o我們伸冤，給我們報這個仇?！薄班蕖敝齑笕酥编苎阑ㄗ樱哼@個事可是夠難的，是管是不管？你要說不管吧，兩家兒可都是鄉(xiāng)紳；你要說管怎么個管法兒？而且地面兒上真出了這樣的事我得記大過呀，于德政有虧呀。又一想呀，這個事我把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千千萬萬別鬧得滿城風雨。“這個，文登兄啊。是這樣，我覺得啊，單聽別人一面之詞啊，未必是真的。況且，王松庭在地面上名聲不錯呀。你們兩家兒又有秦晉之好。倘若因為這個鬧出去，以后臉面上都不好看。咱這樣，踏實下心來，咱把這事兒好好兒說說?！薄拔腋f，老大人，您甭勸我。這件事兒，只有上堂再說?！薄鞍パ?，你看……”正說著呢，由打門外二爺進來了。什么叫“二爺”呀？縣官的隨從?！袄蠣??！薄笆裁词聝?？”“王松庭求見?！薄班溃瑏淼镁o哪，”黃文登站起來了，“大人，明天堂上，我與他們家，咱們?nèi)^對案。求大人公允。”轉(zhuǎn)身出去了。朱大人坐這兒心說：“這個事鬧得。剛上任，送禮的沒瞧見，打官司的倒來了。而且這個案子很棘手啊。”正說著呢，王松庭進來了。黃文登走了，王松庭心里很別扭：這叫什么事啊這事兒鬧得，啊，不舒服。又一想，他上衙門口了，我也得去。為什么呀？我有十足的把握。他這是空穴來風，栽贓陷害。我去面見老大人把事兒說清楚嘍。這事兒呢，不希望鬧大。到時候呢，我跟黃家還得按親戚走。這點上就看出倆人的為人來了：黃文登想的是把王家萬貫家財弄過一半兒去；王松庭想的是呢，這是別鬧大了，以后還當親戚走。從這一點上瞧出兩家兒人性的不同來了。來到里邊，面見知縣，把這事又說了一遍。知縣還是好言相勸。最后，實在勸不了了。王松庭認為這個事越傳越邪乎，只有在大堂之上大老爺親口說我妹妹是貞潔烈女，這事兒才算完，才算還我們一個公道。送走了王松庭，朱大人這心里邊兒啊，一個勁兒的翻騰：怎么辦呢？回到后衙跟夫人一說，夫人勸他：“此事宜小不宜大。公堂之上許他們兩家兒發(fā)火兒，可不許你著急。一概不許著急。把這個事咱們好好兒地撤下來，慢慢兒地商量，兩家兒別傷了和氣。要不然的話，與你這個前程有損?！边@兒勸著。
回到家去，王松庭這心里邊兒也不踏實。為什么呢？自己妹妹到底怎么樣自己不知道。那個年頭，大家閨秀不像現(xiàn)在似的啊。那個年頭不行，人很封建，沾衣裸袖便為失節(jié)。一男一女走一對過兒碰胳膊碰一下兒，完了，這女的得跟那男的結(jié)婚。你瞧，多好啊，你合著，這叫什么事兒？是吧？是不是。很封建。自己妹妹每天在后宅繡樓之上，我也見不著。我不知道到底怎么樣。跟自己的夫人一說，張氏夫人嘆了口氣：“松庭啊，妹妹如何，咱們心里是清楚的。”“不，你讓我踏實踏實。你上后邊，你再瞧瞧去。明天一早，我們公堂上三頭對案。你再看看，你讓我放心?！薄鞍Α！边@嫂子，趕奔后邊兒。一瞧啊，妹子跟這兒正繡花兒呢。那陣兒來說大家閨秀也沒有什么玩兒的。也沒有說上網(wǎng)聊天、出去蹦迪，沒有。就跟家弄個，弄一個那個圓圈兒的甑子繡花兒。啊，正繡周杰倫相片兒哪。一邊繡一邊唱一邊“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邊帶刺的玫瑰”。挺高興。嫂子一上樓一瞧啊，心說就我這小姑子，玉潔冰清啊。哪兒找去正經(jīng)，專業(yè)的冰清玉潔。啊，了不得。那個身條兒說實在的，那小腰才多大，這么一掐兒才。能說人家懷胎八個月嗎？胡說八道啊。坐在這兒瞧著她，眼圈就紅了。忽然一抬頭，“呦，嫂子來了?！薄鞍?，忙著哪？”“啊，嫂子喝水。”“不喝。沒事兒，你繡你的，我，我沒事兒我?！蹦銢]事你哭什么呀你。這一瞧不對呀?！斑@個，嫂子，怎么了？”嫂子藏不住了，把這話“嘡嘡嘡嘡”一說。都說完了，黃文登怎么來怎么說這個事兒，一來二去的，從頭到尾全說了，都說完了：“行了，這回我痛快了。哎？你怎么躺下了？”氣死過去了，你知道嗎。趕緊先掐人中，撅拔過來。哎呦，姑娘坐起來，放聲痛哭啊。在那個年頭被人說這個，那比讓人宰了還難受呢。我是玉潔冰清啊。我貞潔烈女，我專業(yè)的貞潔烈女啊。啊，他這么侮辱我？哭壞了。嫂子還得勸：“你別這樣你知道嗎，明天大堂之上面見大人自有一個公斷啊。你吃東西?！薄吧┳游页圆幌氯?。”“不行，得吃啊，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趕緊去，給你們姑娘去煮點面，打十五個荷包蛋。”端上來了，“吃吧。”姑娘哪兒吃得下去，眼淚嘩嘩的，眼睛都哭腫了。嫂子勸：“你別難過，你哭壞了你哥哥也疼得慌，你好歹吃點兒吧?！惫媚锩銖娔每曜映粤它c兒?！吧┳樱＿@一個我實在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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