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昌,海鹽人。字文漁,號(hào)芑堂。清嘉慶時(shí)以優(yōu)貢舉孝廉方正,受知于阮元。平生力學(xué)好古,曾師事丁敬、張庚,尤嗜金石,搜羅宏富,曾自摹古文字為《金石契》,又曾登寧波天一閣,摹石鼓文,筑石鼓亭勒石于家。著有《石鼓文釋存》一卷、《飛帛錄》二卷、《金粟箋說》一卷?!督鹗酢芬粫餍袠O廣,其書畫篆刻,為世所珍。以上見《嘉興文獻(xiàn)》及和《鴛鴦湖棹歌》自注。
乾隆甲午三十九年(1774)之冬,臨川李公視學(xué)兩浙,以《鴛鴦湖棹歌》課嘉禾士子。蓋欲采里巷之謠諺,覘民情于歌詠,而因以譜太平之風(fēng)景也。燕昌生長鴛鴦湖畔,扁舟來往,尋鷗問鷺,樵歌漁唱,時(shí)領(lǐng)略于煙波縹渺間。昔楊鐵崖云:道揚(yáng)諷諭,古人教廣,有興國顯家之道焉。不揆梼昧,仿朱譚二公倡和之作,續(xù)成百首,非敢踵美前賢,亦祗操音下里云爾!
東南一帶稻魚鄉(xiāng),
男務(wù)田農(nóng)女務(wù)桑。
儂譜太平新樂府,
棹歌聲里渡鴛鴦。
波紋如縠疊輕羅,
風(fēng)波不作煙波多。
慣撥瓜皮小艇子,
浪花圓處疾子梭。
春城士女曉粧妍,
插鬢紅薇浥露鮮。
唱入餳簫深巷里,
賣花天氣看秋千。
換衣亭外念郎衣,
落帆亭畔望郎歸,
花落階前郎不至,
竹林新長燕來肥。
花開如錦柳如絲,
學(xué)繡村中學(xué)繡時(shí),
繡得鴛鴦常比翼,
雙雙棲在合歡枝。
注:常繡村在郡城西。
綠蘿水閣白蘋湖,
小婦當(dāng)窗簾不鉤,
三丈日高春夢醒,
街前喚賣馬蘭頭。
注:綠蘿莊在鴛鴦湖南。
新晴滟滟曉云開,
鈴語鐘聲盡日催。
莫道儂舟歸獨(dú)晚,
燒香三塔寺前來。
賢娼巷里春風(fēng)溫,
蘇小墳前夜月昏。
惟有離離青草色,
年年寒食最銷魂。
三月吳蠶已二眠,
蠶房辛苦春秋天。
楝花開后人如醉,
才放蠶忙又種田。
岸花片片落柔枝,
岸柳依依拂釣絲。
綠漲深時(shí)宜阿子,
紅橋圍處是孩兒。
櫻桃熟時(shí)乳燕飛,
豆莢堆盤筍蕨肥。
榴花紅映交葉綠,
與郎吃粽送寒衣。
溪上猶傳舊姓錢,
溪邊是處起炊煙。
連天小雨桑陰密,
夜夜青蛙叫水田。
高貼紅箋蠶月韯,
柳絲處處插茅檐。
與郎禁忌休來往,
怪殺人家閉戶嚴(yán)。
熟梅時(shí)節(jié)雨連綿,
石首魚腥正上筵。
一路冰鮮齊入市,
海濱新到販魚船。
注:石首魚俗稱黃魚,嘉興販黃魚者從寧波航海到乍浦,魚上蓋冰以保鮮。
頭蠶五月住絲車,
織得新羅奪錦霞。
妾欲為郎懸艾虎,
郎須為妾插榴花。
梅風(fēng)竹雨入筠簾,
甪里街頭屐齒黏。
記送郎行行不得,
履鞋橋上履鞋尖。
青絲籠帶看蠶娘,
兩岸人家齊采桑。
繅得新絲何處賣,
東新行販北新行。
注:新行鎮(zhèn)在嘉興,新行里在秀水王江涇。
嘉綾滿幅細(xì)花紋,
一絲一縷見辛勤。
制就鴛鴦相映綠,
繡衣坊外遇郎君。
注:嘉興產(chǎn)綾,細(xì)花紋,稱嘉綾。繡衣坊一在郡城,一在海鹽資圣寺左。
湖柳絲絲醮碧波,
金陀坊外綠陰多。
落花何處尋西子,
范蠡湖中五色螺。
注:金陀坊、范蠡湖都在嘉興市內(nèi),范蠡湖產(chǎn)五色螺,其中有西施妝臺(tái)。
妾家卻住滮湖東,
愛趁晴江五兩風(fēng)。
正是相思無限處,
子城隔斷女墻中。
注:滮湖在郡城南,即今南湖。子城郡府治圍墻。
處處名花列肆?,
儂家西市市湖邊。
涼風(fēng)水閣濃香透,
一帶篷窗茉莉船。
通越門邊鳥夜棲,
馬嘶隱隱雜鳴雞。
五更聽得鄰船語,
一道斜封到水西。
注:水西驛名。
子夜低翻一曲歌,
湘簾處處隱纖蛾。
人家好似船聯(lián)泊,
隔岸紅樓跨水多。
罷釣歸來月正昏,
櫓聲矣乃市聲喧。
乘風(fēng)直到湖心處,
放鶴湖邊又一村。
州倅東廳鎖碧池,
柳絲婀娜夕陽遲。
閑來受煞清宵景,
高唱儂家花影詞。
憂歡石邊草離離,
為郎憂歡無盡時(shí)。
可憐石有憂歡意,
儂有憂歡石不知。
注:憂歡石在嘉興。
麒麟塘外藕溪前,
種剩荷花已百年。
聞道名人觴詠地,
可能十丈藕如船。
注:麒麟塘藕溪俱在郡城東,藕溪明正統(tǒng)初許松泉在此種藕,花開時(shí)開,名人多游詠于此。
五色東陵文貝光,
甜瓜味好賽瓊漿。
輸它玉乳犁還嫩,
不及金鵝蛋更香。
注:東陵堰多甜瓜,其小者名金鵝蛋。
蘋花香送木蘭橈,
一葉湖心趁晚潮。
網(wǎng)得雙魚憐比目,
移船載放放生橋。
鏡香亭子好風(fēng)過,
翠蓋紅衣映水多。
水底鴛鴦眠正穩(wěn),
教郎低唱采蓮歌。
注:鏡香亭在嘉興,舊時(shí)亭邊多栽蓮花。
春風(fēng)亭下百花林,
遺澤甘棠歲月深。
最是當(dāng)年陸蒙老,
涼蟬好句幕中吟。
丹楓烏桕護(hù)柴門,
仿佛江南黃葉村。
門外南湖菱最美,
勝它風(fēng)味鴨餛飩。
注:明詩僧智舷筑黃葉菴于郊西。南湖產(chǎn)圓角菱,俗名餛飩。
汾湖水接鶴湖長,
芡子蓮心次第香。
怪底無腸是紫蟹,
霜天切莫?jiǎng)窭蓢L。
注:汾湖,鶴湖俱在嘉善。
古寺金銘映水流,
宵深海月接天秋。
清光好抵湖天閣,
郎自迷離煙雨樓。
注:金銘寺在郡城,湖天海月樓名。
槐花落盡桂花開,
人向南宮祝?;?。
年少風(fēng)流齊目斷,
等閑折得一枝來。
楊柳彎頭布谷啼,
黃云叆叆遍鋤犁。
連宵了雨三朝霧,
不到秋分稻秀齊。
家住秦塘第幾灣,
空明不隔一重山。
勸郎兩漿雙溪過,
莫向七星橋下還。
注:秦塘在秀水,雙溪七星橋在嘉興。
寫山若水富云煙,
慧業(yè)文人舊有緣。
卷軸縹緗皆錦秀,
題韯金粟藏經(jīng)箋。
注:李日華有鳥山樓,項(xiàng)墨林有若水軒,皆種鑒賞家,海鹽金粟山藏經(jīng)數(shù)千卷,好事者剝?nèi)”臣堃怨┟藭?、名?金票箋"。
清宛堂空花石存,
題名猶說趙王孫。
我來太仆祠前拜,
翠墨登登手自捫。
注:舞蛟石舊在范長康清宛堂前,今在小煙雨樓、石上篆文"舞蛟"兩字相傳是趙松雪手筆。
載酒尋花傍水揚(yáng),
秋涇秋葉舞斜陽。
郎心莫向分湖去,
妾意終憐合路長。
注:秋涇在秀水,分湖即汾湖,豐屬吳江,故名合路,貝陸游日記。
竹荘花發(fā)滿沙汀,
桂楫蘭橈幾度經(jīng)。
猶記武塘傳十詠,
藕花香列水心亭。
夢回鴛枕小鑼聲,
報(bào)道綢船趁曉行。
盡日秀湖城內(nèi)外,
歸來涼月伴殘更。
注:盛澤綢船泊郡城南門外。
蟋蟀聲中白露寒,
洲邊鶴唳曉星闌。
儂家只愛金籠聽,
不向裴公島上看。
注:郡城賣蟋蟀者都聚市于真如寺前。
僧廬到處掛胡蘆,
秋老霜高共斷壺。
一自高人親制后,
操來風(fēng)韻勝廳觚。
蘆花白處雁銜霜,
愛棹扁舟過練塘。
最是吳郎多逸趣,
客中滋味飯?zhí)聪恪?
池邊乳鴨半雙棲,
遠(yuǎn)樹參差望里低。
為愛枇杷多結(jié)子,
園東載酒列園西。
祥符塘上芰荷香,
十里茜溪一帶長。
不解平川平似鏡,
游人慣說是斜塘。
注:祥符塘、茜溪、平川俱在嘉善,平川又名斜塘。
郎來問柳妾尋梅,
鏡水花容歲月催。
漫道聞湖梅與柳,
亭空稅暑好遲回。
注:稅署亭名,問柳尋梅皆橋名。
魏塘精舍渺煙汀,
花氣薰窗潤畫欞,
樓頭得月長相望,
燕樂堂邊高臥亭。
梅花庵外竹千竿,
梅花庵里寫瑯玕,
梅花真跡傳竹嫩,
高節(jié)清風(fēng)白晝寒。
云東逸史泛仙槎,
琴鶴相隨帆影斜,
又見滄江虹貫月,
米家書畫屬姚家。
菖浦涇上泊鳴橈,
共酌菖浦酒興豪,
醉后回塘看竟渡,
龍舟飛過會(huì)龍橋。
春晴連日好攤灰,
處處燒鹽盡作堆,
南北東西團(tuán)似雪,
鮑郎浦上望郎來。
橫山山畔吊逋翁,
吹落松花上釣筒,
家住東南山水窟,
雙峰蘭若翠微中。
聞琴臺(tái)畔仰山高,
聞琴橋下蕩輕舠,
千載知音遺跡在,
水仙一曲隔云濤。
壁立山頭夕照銜,
望夫千載立巉巖,
愛它一片心如石,
望斷江南葉葉帆。
兩湖湖水碧如油,
禪悅鐘聲冷素秋,
仿佛六橋明月夜,
游人爭說小杭州。
好是冬初天氣清,
山容秀麗水容明,
與郎同上鷹窠頂,
烏兔今宵尚有情。
白洋一帶渚煙秋,
日暮傳來漁唱幽,
海月年年圓又缺,
勸郎莫漫去登樓。
注: 白洋河在海鹽東門外海上。
花開金粟寺前濃,
朝莫山僧響梵鐘,
石篆不知?dú)w底處,
獨(dú)桑戰(zhàn)鼓白云封。
澉浦諸峰接邵灣,
永安湖面綠回環(huán),
隨郎前后登高去,
大步山連小步山。
永安湖上水悠悠,
山色湖光滿目秋,
最是多情楊宣慰,
梳妝猶剩十楹樓。
云村吟嘯百峰前,
山下于今有鶴田,
為溯銕崖舊游侶,
鷓鴣聲里莫春天。
塘連銕瑣浪翻銀,
夕汐朝潮若有神,
郎信不如潮信穩(wěn),
佳期三五總非真。
祗園幽靜碧苔封,
樓閣荒涼落曉鐘,
細(xì)雨鶯聲春未老,
杏花樓外杏花紅。
湖天風(fēng)雪逼輕裘,
酒滿深杯月滿樓,
羨煞黃門添冷趣,
芳洲雪夜有歸舟。
九峰影里駕輕橈,
九派湖流弄晚潮,
愿比九峰青不斷,
莫隨九派隔湖橋。
聯(lián)珠池畔樹參差,
弄珠樓外云遲遲,
相思累累如珠寶,
只有當(dāng)湖明月知。
注:聯(lián)珠池、弄珠樓俱在平湖。
嘉遁當(dāng)年不受憐,
蜃園終日撫清弦,
知音只有鄭高士,
墓在西峰曉月前。
秋鳥屠故味更鮮,
儂家餉客佐清筵,
賞來別有閑風(fēng)味,
又見披綿落翠煙。
探花巷里散輕煙,
紫燕飛飛花正鮮,
卻憶沈郎詩句好,
翠蛾環(huán)坐憶洲錢。
夜泠輕航買女桑,
三春鄉(xiāng)市各紛忙,
儂家接得石門種,
十畝閑閑蔽草堂。
簡齋書閣對南軒,
花月交輝自一村,
家上芙蓉洲上住,
繁花相送到青墩。
注:芙蓉湖南軒簡齋都在崇德(今桐鄉(xiāng))
皂林渡口渡船齊,
青鎮(zhèn)東來官路西,
兩岸稻花香不絕,
桔皋聲里過車溪。
注:皂林渡 青鎮(zhèn) 車溪都在桐鄉(xiāng)。
桐葉青青桐溪邊,
桐花開到縣門前,
珊瑚銕綱王蒙畫,
蕓草書編鮑家田。
槎櫟古木夕陽斜,
略?中橫水一涯,
耕鑒不知人世事,
西村風(fēng)味古田家。
余春園里雨初收,
曲水流觴盡日浮,
誰繼香山高會(huì)后,
風(fēng)流人物小瀛洲。
注:余春園在海鹽西門內(nèi),一名小瀛湖。
爭先挾冊盡垂髫,
趕早學(xué)來夜正遙,
大胡先生讀書處,
一竿燈火小虹橋。
紗帽籠空剩敝袍,
鄭家忠孝著清操,
淡泉小印朱文古,
猶為人間惜鳳毛。
一卷茶禪高士圖,
儒衣僧帽伴云孤,
瓣香贏得風(fēng)流語,
可有青錢十萬無。
野堂寫生壓石田,
彌伽山水得真詮,
精意畫中誰領(lǐng)略,
真?zhèn)鲄s在采芝仙。
平生汲古服龍泓,
過眼云煙鑒別精,
遺恨斜川空想望,
往來幾度射襄城。
門前曲水繞名園,
月落城南烏夜村,
蒿徑歸來閑似鶴,
十年霜雪老黃門。
軋軋鳴機(jī)手自操,
授經(jīng)深夜仰劬勞,
從知藝苑猶余事,
漫道南樓筆墨高。
絳跗閣前虬龍松,
絳跗居士玉雪容,
百余年來猶說項(xiàng),
茯苓根下苔花濃。
切玉鐫金誰絕倫,
徐家父子得天真,
精思合與羚羊比,
信手臨摹妙入神。
唑唑欲撼寄奴城,
雨雨風(fēng)風(fēng)何日晴,
為語初來客穩(wěn)睡,
儂家慣聽是潮聲。
枳作芭籬門掩柴,
南山山下足生涯,
莫教誤吃觀音粉,
別有香沙芋味佳。
赑屃何緣市上觀,
卻因文字作虬蟠。
千年遺澤猶思魯,
十丈豐碑共識(shí)韓。
吾家丙舍抱溪灣,
彩筆留題苔色斑。
松檜陰中春草綠,
游人細(xì)讀米家山。
修竹林中鵲噪喧,
春風(fēng)步屧半苔痕。
丹哥不使來偏易,
清遠(yuǎn)聞川易鶴軒。
年來作客似沙鳧,
窗外寒梅護(hù)鶴。
泛宅浮家圖畫里,
一湖明月淡相娛。
蟲魚鐘鼎手箋疏,
識(shí)字先漸未讀書。
難得鉅公多賞騭,
署書也許到蓬廬。
仲謀居士百花詩,
金粟山人絕妙詞,
兄弟詩名傳海內(nèi),
一時(shí)風(fēng)月寄清思。
注:彭孫貽別號(hào)仲謀居士,有百花詩,其弟孫 遹號(hào)金粟山人,有金粟閨詞一百首。
客里秋懷唱和工,
土風(fēng)宛轉(zhuǎn)櫓聲中,
朱譚韻事堪千古,
管領(lǐng)鴛鴦西復(fù)東。
雪艇橫流映水磯,
鐵松深處掩雙扉。
懷家風(fēng)味春來美,
一碧相湖產(chǎn)蜆肥。
網(wǎng)得河豚味最鮮,
家臨流水小橋偏。
搖來恰比梭尤疾,
兩櫓春江販筍船。
行過馬橋即來墩,
綠波?滟映前村。
輕舟萬壽山前去,
兩岸桑陰到斗門。
注:馬橋,豐墩俱嘉興急遞鋪。
遐想經(jīng)營伐越初,
練兵獸向練塘儲(chǔ)。
當(dāng)年試劍石猶在,
荷鍤亭邊吊子胥。
船舟獸住魏塘灣,
廢壘成岡樵牧還。
酒務(wù)當(dāng)時(shí)非一處,
城中城外兩瓶山。
筑室傳經(jīng)泖水前,
柘湖世澤幾經(jīng)年。
著書堂上懷先德,
猶記三魚塞漏船。
第五橋邊舟可乘,
一堤楊柳掛閑罾。
張家舊業(yè)城南曲,
十丈花開看古藤。
舊時(shí)月色逐波流,
東郭花開看未休。
正是江南春雨后,
紅霞一抹杏花樓。
聞琴橋畔酒樓開,
估得鮮雨潑綠醅。
千古知音東海上,
高山流水伯牙臺(tái)。
注:伯牙臺(tái)在海鹽東城外聞琴橋畔。
韻事朱譚寄兩湖,
扁舟儂亦興非孤。
曾經(jīng)百?流傳后,
漫數(shù)嘉禾八景圖。
注:張堯同有《嘉禾百?》吳仲圭有嘉禾八景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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