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yī)奇案】是法醫(yī)陸玩在蒼衣社開設的法醫(yī)故事專欄,講述了法醫(yī)陸玩和刑警隊聯(lián)手破案的經(jīng)歷。面對堪稱完美的詭計,陸玩用手中過硬的法醫(yī)技術,一點一滴地拼湊線索,還原整個作案過程,將罪犯機關算盡的心機盡數(shù)暴露,彰顯正義。
大家好,我是臉叔。
今天繼續(xù)更新由法醫(yī)陸玩創(chuàng)作的故事專欄【法醫(yī)奇案】的第14篇。
死者王各方的妻子李桂琴和王勇發(fā)家人發(fā)生沖突。李桂琴在王勇發(fā)家中發(fā)現(xiàn)丈夫了當日吃過的類似點心,懷疑王勇發(fā)下毒謀害。另一邊,一個來干活的小木匠認出這種點心,說自己隨手放在屋里,被王各發(fā)誤食的。
如果點心有毒,難道王勇發(fā)老婆原本想毒害小木匠?不合常理的推斷背后,必定還缺少抵達真相的鑰匙。
這是 法醫(yī)奇案 第 14 篇解剖筆記
本期案件:山村魅影
全文 13767 字
接上篇【山村謀殺案:有人利用橋洞施“鎖魂術”,符上寫著仇人的生辰八字 | 法醫(yī)奇案 13】
我們跟著黃斌出去的時候,李桂琴和王勇發(fā)的老婆已經(jīng)被輔警和其他鄰居拉開了,但李桂琴還是不依不饒,那語言粗俗得我都覺得自己不是對手。
“怎么回事?怎么打起來了?警察還沒走呢?”黃斌的睡意被這幾個人徹底鬧沒了,現(xiàn)在十分暴躁。
“我老公就是他們家人害死的。”李桂琴又想沖上去和對方廝打,被輔警死死抓住。
黃斌怒道:“李桂琴,你別胡鬧!你老公怎么死的我們公安正在調(diào)查,你要配合。你再這么鬧下去,我只能先把你請去派出所了!”
李桂琴持續(xù)的辱罵和掙扎也消耗了她大部分的精力,她慢慢平息下來,對我們說:“各位領導,你們不能拉偏架,是他們害死我男人。你們不抓他們在這里抓我,天下哪有這樣的理?”
“我們辦案子要講證據(jù),沒有證據(jù)就說人家殺人,這就是涉嫌栽贓陷害!”
“我怎么沒證據(jù)?我有證據(jù)!”
“你別拿個破靈符在這里說證據(jù),你那個什么都證明不了?!?/p>
“不是靈符,是這個,我老公就是吃了這個死掉的?!?/p>
她小心地從衣兜里捧出半塊點心。
“這是什么?哪里來的?”我瞪眼看著她。她被我突然的質(zhì)問嚇住了,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林霄調(diào)整好心態(tài),問李桂琴:“你怎么知道這半塊點心是你老公吃剩下的?”
“昨晚他拿給我吃,我沒吃。今天中午他沒吃飯,點心就吃了一半,剩下這一多半是留給我吃的,他吃什么好吃的都會留給我一半?!崩罟鹎倏蘖似饋?。
“他不是當著你的面吃的吧?”
李桂琴點點頭。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吃掉的那一半?”林霄追問。
“這上面的牙印一看就是他咬的,他的門牙是歪的?!?/p>
聽她這樣說,我仔細回想了剛才王潔尸表檢查的過程,死者的左上門切牙確實是歪的。我又仔細看了看那半塊點心,確實和死者的牙列吻合。
“那你怎么說是王勇發(fā)家里人害死的你老公?”我好奇地問她。
“你們把院子圍起來不讓我進去,我在門口站著。王勇發(fā)老婆就在一旁說風涼話,說我男人死了是報應,我氣不過和她打了起來。她打不過我就往自家院子里跑,我追了進去,正好看見他家堂屋的供桌上擺著這種點心。就是他們往點心里下毒,誘騙我男人吃下去的!”
林霄問:“這個點心是怎么到你家的,你們兩家的人基本不來往了呀!”
女人一臉倔強:“我不知道,但這點心就是他王勇發(fā)家的?!?/p>
我將半塊點心裝進物證袋,點心要做理化送檢,爭論不休最后也要依靠科學鑒定后的客觀事實說話。
“我知道這塊點心怎么到這家來的?!币粋€微弱的聲音自黃斌身后傳了出來,來人是在王各方家干活兒的年輕木匠。小伙子也就十八九歲,消瘦的臉上掛滿了驚恐。
“小兄弟,你別有顧慮,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绷窒龅恼Z氣很溫和。
“昨天早上,我和我表哥一起來這兒干活兒。我們放下工具沒一會兒,那女人就上來和我搭話,聽說我是給這家翻修房子的,給了我一包煙還有50塊錢,還順手給了我一道靈符,讓我偷偷地拴在這家人的房梁上。我知道這事不好,也沒按她說的做。但我們來這里做工,人生地不熟的,我不想惹事,也就假意答應下來了?!毙』镒影T著嘴,仿佛自己真的犯了什么錯誤一樣。
“什么樣的靈符?”我問道。
“就是一張用朱砂畫著奇怪圖案的黃布,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但是……”
“但是什么?”
“那肯定是不好的東西,那女人讓我不要看,感覺神神秘秘的?!?/p>
“靈符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害怕那個東西放在身邊對我不好,干脆燒掉了。結(jié)果才燒掉沒兩天,這家人就出事了,我也不知道王叔是不是我?guī)Щ貋淼倪@個靈符咒死的。那女的叫我不要看,我忍不住打開看了。我現(xiàn)在有點怕,我會不會死掉?”小伙子哽咽起來。
“那這個點心呢?”林霄繼續(xù)問。
“這個女的不放心,經(jīng)常拉住我問靈符有沒有拴好,每次問完都給我拿一塊點心,給了三四次。這種憋著害人的女人給的東西我一塊都不敢吃,每次都隨手丟了。這次我忘了丟,就放在主家的堂屋桌子上了,沒想到被王叔拿去吃了?!?/p>
“你是什么時候放在桌子上的?他什么時候拿去吃的?”
“中午我們和嬸子吃完飯,王叔沒吃飯,就從臥室來堂屋找東西吃。王嬸在廚房里面洗碗,堂屋沒人,應該就是王叔直接拿去吃的?!?/p>
我問男孩:“你怎么這么清楚?”
“我吃完飯干活兒時看見王叔從臥室去過堂屋,他一瘸一拐的,好像腿受了傷。因為我看著他進了屋,所以記得很清楚?!?/p>
我感到背后一陣寒意,如果點心有毒,那王勇發(fā)老婆本來想要毒死的目標就是小木匠?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只因為讓小木匠幫她下蠱就要滅口嗎?與其這樣為什么不直接給王各方下毒呢?是因為王各方不會吃她給的東西所以沒機會下毒?這推理我自己都覺得站不住腳。
“老陸,先把這個點心送回去做檢驗之后再說吧?!绷窒霭盐依揭贿?,低聲說,“你覺得這點心有問題嗎?表面看像是吃點心出事的,但基本不可能吧?!?/p>
我點點頭:“目前掌握的信息,死者中午除了這個點心以外什么也沒吃,但點心吃沒吃,最后吃到誰嘴里,這都是王勇發(fā)老婆無法控制的。現(xiàn)在我想把尸體拉回去解剖了。尸斑看著像氰化物標志的顏色,但苦杏仁氣味不明顯,口腔內(nèi)也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氣味,口唇黏膜也沒有問題,很多事情現(xiàn)在不清楚,只能從尸體上找原因了?!?/p>
我和林霄說話的間隙,年紀大一點的那個木匠走到了李桂琴跟前說了點什么,李桂琴一臉愁容地愣在原地,看上去很是不知所措。我拉了拉林霄,朝那兩個人努努嘴,林霄和我一起來到他們身邊。
“怎么了?”我問李桂琴。
李桂琴還沒張嘴,木匠就搶過話頭:“領導,你看我們來他家干活兒沒幾天,今天他家就出了這事。我想著生死大事,這房子估計她也不修了,我就問問她如果不做活兒了,我們就先走了,家里人還等著我們呢!”
“不行,你們暫時不能走,我們沒有完成調(diào)查之前你們不能離開?!?/p>
木匠面露難色:“這個村子邪門得很,我們這些外鄉(xiāng)人也不懂這里的規(guī)矩,萬一碰了什么不該碰的東西,看了什么不該看的事情,被鬼纏上,你叫我們怎么回家?你看我們就是來干點活兒,掙點錢,這錢還沒掙到東家就死掉了,剛才村里人說他是被攝魂咒弄死的,我也害怕??!還有,他們說我們外鄉(xiāng)人進村,煞氣太重,沖了村里的瑞氣,所以才讓鎮(zhèn)在祠堂地上的邪靈有機會跑出來害死人。我怕他們針對我,求求你們了,讓我們走吧?!蹦窘骋粋€勁地哀求著,就差當場給我下跪了。
“案件相關人員不能離開,沒有辦法,你們自己克服一下吧!”
“那要我們留在這里多久?”
“不會很久的,先忍忍吧?!?/p>
木匠悻悻地低下頭。我能感覺到他很不甘。
我轉(zhuǎn)頭看著李桂琴:“這木匠你們從哪兒找來的?”
“我男人找來的,我也不認識,只知道他姓鄭,那個小木匠師傅是他表弟,也姓鄭?!?/p>
黃斌這時像個喪尸似的晃到我面前,一臉生無可戀:“我說陸玩,一個非正常死亡,你要搞這么久嗎?可憐可憐我吧,快放我回去睡覺。”
“黃大領導,你還想著睡覺?我給你說,這十有八九是個命案?!?/p>
黃斌瞬間沒了困意,兩個眼睛像銅鈴一樣瞪著我,“真的假的?我來這所里都好幾年了,每天除了找牛找雞鴨,就是解決村民為了雞毛蒜皮吵架的事兒。今天出了個命案,好家伙,今年所里的治安考核獎估計沒有了?!?/p>
“你還想著這事?等我們把案子破了,請功算你一個,你幫我個忙?!?/p>
黃斌咧著嘴,笑嘻嘻地說:“有事就吩咐好了,什么幫不幫的,太客氣了?!?/p>
“你給村委會打個招呼,給李桂琴和兩個木匠師傅另外安排住處。這院子要封起來,這是重要的案發(fā)現(xiàn)場,短則一兩天,長則一周。等事情搞清楚了再讓他們回來。另外多派兩個輔警看守現(xiàn)場,我現(xiàn)在準備帶尸體回去解剖。如果確定是命案,到時候刑偵大隊會回來和你們所里交接。”
“陸玩你剛才怎么說的?如果移交給刑偵大隊,到時候破了案和我們所里有啥關系,哪還有我們的功勞?”
“你這個人格局要放大一點。要是兇手就是他老婆或者村里其他人,你去抓捕不是比別人更快?天時地利人和你都占了,還怕沒功勞?”
黃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扭頭去找村委會了。
我和林霄商量了一下,現(xiàn)在通知殯儀館來把尸體拉走太浪費時間,這鬼地方開車過來就要一個多小時,山路又難走。我們實在沒辦法,去村委會求助,后來村里幫我們找了一輛貨車,準備連我們帶尸體一起捎回殯儀館。
當?shù)弥覀円獙⑹w帶走時,李桂琴像瘋了似的前來阻止,攔在車前哭天搶地,仿佛我們才是殺死她丈夫的真兇。后來她看攔不住我們,竟直接跪在我倆面前,苦苦哀求我們不要將尸體帶走。
“領導,領導我求你了,我丈夫剛死,你們帶走他的身體,他的魂回來找不到身體會變成惡鬼的,以后要是纏著我們母女,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的。死了的人是會還魂的,要是身體被你們帶走,他也會找你們討要的?!?/p>
李桂琴的理由和我猜的八九不離十,可要是像她這么說,我豈不是要天天被冤魂纏身。
黃斌怎么勸她都勸不動,最后他失去了耐心,大吼道:“我告訴你,你丈夫的死涉嫌謀殺。我們有權對尸體進行檢查,不用征求你的同意。你再這樣鬧下去,涉嫌妨礙執(zhí)法!”
“我不管,你們不能帶他走,他要是回魂找不著自己的身體那就麻煩了?!崩罟鹎偎浪辣ё↑S斌的大腿不放。我給黃斌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將李桂琴帶走。黃斌會意,連拖帶拽地帶走了她,我們趕緊將尸體抬上車,至于黃斌那邊怎么說服李桂琴,我就顧不得了。
回程路上,林霄坐在小貨車的副駕駛座上,我和尸體坐在貨斗里,被毒辣的太陽炙烤了一路。山路顛簸,我的手機還在衣服口袋里響個沒完沒了,我只能扶著貨斗接通手機,腳還得勾著王各方的尸體,防止他從貨車里被顛出去。
是王潔打來的電話,心血毒理檢驗和我猜的一致,確實是氰化物中毒。
“氰化物的濃度大不大?”
“不算大,但應該就是致死原因?!?/p>
“好的,你去解剖室等我,我還有四十多分鐘到。到時候咱們解剖下尸體,看看有沒有更多的線索。”
回到解剖室后,我們馬不停蹄地對王各方的尸體進行解剖。
他的各個組織器官都未發(fā)現(xiàn)存在損傷及可疑性病變,腳底的那處刺創(chuàng)明顯但并不嚴重,除了尸斑櫻桃紅樣改變,身體內(nèi)的血液也十分鮮紅,符合氰化物中毒反應。我們?nèi)×怂勒叩奈竷?nèi)容物,連同早上的半塊點心一起做毒物送檢鑒定。
整個尸體解剖的過程,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絲毫有用的線索。
“師兄,胃內(nèi)容物我已經(jīng)提取好了,你還有什么指示嗎?”
“取一點腳掌上刺創(chuàng)的組織,回去做一個鏡檢?!蔽也淮_定這樣的檢查有什么作用,但每一處不合理都要經(jīng)過仔細排查。
“老陸,那個東西是什么?看著好惡心?!绷窒龃魃鲜痔?,用止血鉗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尸體的肛門。
“那是痔瘡,也就是直腸下端的肛墊出現(xiàn)了病理性肥大?!?/p>
“我以為是腸子頭。好惡心!”林霄說得我都有點反胃了。
“你個土鱉,痔瘡都沒見過嗎?”我嫌棄地看著他。
“廢話,我又沒長過。”
我譏諷道:“沒長過還沒見過嗎?沒見識,正好今天開開眼,下次自己長了,千萬別被嚇到?!?/p>
“去去去,盡說一些廢話”
我們一路斗著嘴,將尸體送回存尸間冷凍,然后帶著提取的檢材回到刑事技術實驗室,第一時間將胃內(nèi)容物做理化專業(yè)送檢,隨后將死者刺創(chuàng)的組織帶到了實驗室,制作了壓片在顯微鏡下觀察。
林霄在一旁看我擺弄儀器,好奇地問我:“老陸,你這是要看什么?”
“看看他有沒有腳氣,哈哈哈?!?/p>
“那你嘗一下不就得了?!绷窒鰶]好氣地說。
“咦,林霄,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惡心了?居然比我都惡心?”
“近墨者黑。別廢話,你看到什么了?”
“我只是想確定一下扎他腳掌的到底是不是釘子。你看這組織里的顆粒碎屑,像不像鐵銹的渣?”
林霄一臉鄙夷:“你是神仙嗎?肉眼就能確定是不是鐵銹?”
“我就是看不出來才問你的??!你也來看看,我們集思廣益。”我一把將林霄拉到座位上。林霄白了我一眼,很快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組織,不時調(diào)整微距和視野,那認真勁兒仿佛一個排雷的拆彈專家。
“賤嘴陸,你看這個是啥?”林霄將顯微鏡讓了出來,我在他調(diào)好的視野里仔細觀察:“什么,哪里?”
“中間位置偏左一點的地方,有一塊組織的背后,你看見了嗎?”
我很快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個形狀奇特的東西。就像是一節(jié)折斷的鉛筆芯,帶著尖頭和斷掉的不規(guī)則尾部。
我和林霄疑惑地面面相覷。
“扎他腳的不是釘子,是鉛筆芯?”
“你等等,我去拿個東西?!绷窒稣f完就沖了出去,沒一會兒氣喘吁吁地回來,手里多了一把螺絲刀。他坐在顯微鏡前,調(diào)整好物鏡視野后,手里的螺絲刀慢慢地靠近了顯微鏡載物臺上的組織,他緩慢移動著螺絲刀,緊盯著下面的情況。
“真被我猜對了。這是釘子的尖兒?!?/p>
我也湊到跟前,看到顯微鏡視野里,那個奇怪的東西隨著螺絲刀的移動而移動。
“這個螺絲刀尖是磁鐵材質(zhì),有磁性。我一動螺絲刀,那個奇怪的東西就跟著動。那是一塊鐵,應該就是釘子尖?!?/p>
“我的天,這么狠,釘子尖都崩出來了?王各方可能是我見過最堅硬的骨頭了?!蔽矣挚戳丝达@微鏡,抬頭對林霄說,“這釘子能這么不結(jié)實,踩一腳就把它崩斷?”
“你剛才看到的渣子應該是鐵銹,釘子生銹不結(jié)實,狠狠插入人體后尖端就被崩掉了?!?/p>
我不由得感慨:“這人就算沒死,之后也得打破傷風?!?/p>
“老陸,我想起個事,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是氰化物中毒,我們需要上報大隊了?!?/p>
“等毒化結(jié)果出來吧,沒一會兒了,我們先把想要詢問的信息都問好,再上報大隊。等上報后他們偵查一介入,咱們兩個再繼續(xù)戧行就不方便了?!?/p>
“你還想了解啥?”
“蛤蟆,你說現(xiàn)在誰的嫌疑最大?”
“去去去,你才蛤蟆?!绷窒鰵夂艉舻氐闪宋乙谎?,“要說嫌疑,我覺得李桂琴和兩個木匠都有嫌疑,因為只有他們仨在那屋里住過,具備投毒殺人的條件。但是你說誰的嫌疑比較大,我覺得那兩個木匠沒有和死者產(chǎn)生矛盾糾紛,看著也不像圖財害命的人,基本上沒有殺人動機。唯一和死者有親密聯(lián)系的是他老婆李桂琴,但具體怎么著手我不清楚,咱們現(xiàn)在連指向性的線索都沒有?!绷窒鰢@了口氣。
“沒線索我們就繼續(xù)尋找線索唄!正常情況下夫妻雙方肯定積怨已久才會起殺心,我們不如通過他們的女兒了解一下情況?!?/p>
我通過內(nèi)部網(wǎng)絡查到李桂琴的女兒正好就讀于省科大的化學專業(yè)。省科大的新校區(qū)就在距離天港市區(qū)30公里外的大學城,離我們這兒并不算遠。那里是七所高校的聯(lián)合校區(qū)。這七所高校都是全省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學校,其中兩所在全國都排得上名號。這七所大學的校區(qū)在這大學城里連成一個環(huán),各個學校的校區(qū)之間沒有圍墻隔開,完全開放互通,很多基礎設施都是共享的。我們決定直接去學校找這姑娘調(diào)查。
權彬一聽我們要去大學城,哭爹喊娘非要當司機與我們同行,似乎再高的氣溫也阻止不了他的熱情。而王潔出于對案件的好奇,也加入了我們的戧行隊伍。
來到大學城后,我們很快聯(lián)系到了王各方的女兒王夢娟,她說在圖書館門口等我們。但學校很大,我們并不知道圖書館在哪兒。
我囑咐權彬去問路,權彬卻對著遮陽板上的鏡子瘋狂整理頭發(fā)。他這哪是去問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相親。等整理好自己,權彬搖下車窗攔住一個漂亮的女生,說清了自己的來意。女孩被他盯得有些害臊,向前面指了個方向,小聲說:“就在那里,叔叔?!比缓缶秃π叩嘏茏吡?。
“哈哈哈,怪叔叔,別風中凌亂了,趕緊開車走了!”王潔笑成一團。
權彬緩了好一陣,才消化了這個稱謂。他繃著臉,將車開到了圖書館。
圖書館門口站著一個身著半袖短裙的女生,披肩長發(fā),一雙清澈的眼睛分外靈動,與王各方家照片上的女孩判若兩人。
女生主動向我們走了過來,可能是突然看到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她看起來很是緊張。
王潔體察到女孩的不適,扯了扯我的衣角:“師兄,咱們換個地方聊,這里人太多了,我們穿著警服,對她影響不太好。”
我們讓王夢娟坐上車,又往前開了一段路。姑娘在烈日下等我們有些時間了,坐在車里,汗水不住地流。王潔將車上的空調(diào)風速調(diào)大,女孩小心地看著她,輕聲說了句“謝謝”。
看這姑娘一臉茫然,我估計女孩可能還不知道父親去世的消息??磥睃S斌他們不止保護住了現(xiàn)場,還將三個人控制封鎖得挺到位。
“王夢娟,我們來找你是有個消息要告訴你。你要有心理準備,你家出了點事?!蔽以噲D慢一點告訴她父親去世的消息,怕她接受不了。女孩緊張得瞪大了眼睛,身體不住地顫抖:“怎么了警察大哥,我家出了什么事?”
“你爸爸去世了?!?/p>
“什么?”
“你爸爸,王各方去世了?!迸读艘幌?,淚水奪眶而出。王潔掏出紙巾準備安慰她,王夢娟的嘴角卻向上揚起,露出一抹笑意。她緊攥著扶手,雙眸迸出憤怒的火焰:“好!死得好!這畜生早就該死了!”
聽到王夢娟的咒罵,我們都愣了。
我忍不住問她:“你爸爸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會有這樣的反應?”
王夢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于激動,擦了擦眼淚就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和我們說?!蓖鯘嵳Z氣溫柔,可女孩依然只字不提。
“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你就直說,我們這身衣服不是白穿的,怕什么?”我有些急躁。林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我和權彬都叫下了車,隨后向王潔使了一個眼色,王潔從副駕駛坐到了后排女孩的身邊。
我們?nèi)齻€大老爺們兒頂著烈日站在車旁,車里的王潔一會兒默默流淚,一會兒怒目捶胸。
真不知道王夢娟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我趕忙給王潔發(fā)去消息,讓她記得詢問李桂琴和王各方的夫妻關系,看能否找到李桂琴的殺人動機。但剛才看王夢娟的反應,倒是她弒父的動機更大一點。
“老林,這姑娘學什么專業(yè)的,你還記得嗎?”
“化學專業(yè)。你是懷疑她?確實,一般人很難搞到的氰化物,對化學專業(yè)學生來說并不難?!?/p>
“陸哥,這女孩也是才知道王各方的死,怎么會是兇手?”權彬一臉困惑。
“你不要被表象蒙蔽!我們是干刑事技術的,相對于主觀的感覺,我更相信客觀的依據(jù)?!?/p>
權彬繼續(xù)說:“可這女孩在學校沒回家,她根本沒有作案時機?!?/p>
“李桂琴有殺人時機,但我們沒發(fā)現(xiàn)她的殺人動機;這女孩沒有殺人時機,但是她明顯是有殺人動機的。你們兩個現(xiàn)在還覺得兇手是一個人嗎?”
“團伙?”林霄和權彬同時失聲道。
“選擇投毒的方式殺人多見于女性,往往是對男性實施報復,因為女性在身體力量方面存在劣勢,直接沖突對女性不利。再者在家庭生活里,女性下毒更不容易被察覺,所以大多數(shù)下毒殺人是女性實施的?!?/p>
林霄說:“我也贊成你的觀點。你覺得是王夢娟把氰化物帶回家,李桂琴再找時機對王各方投毒是嗎?”
“我不清楚這姑娘在這事兒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同謀,還是無意中帶了劇毒回去被李桂琴利用?”
林霄沉思了一會兒,說:“也許李桂琴沒有主觀故意,或者王各方自己誤食也不是沒可能,現(xiàn)在這案子有太多細節(jié)都沒有弄清……”
林霄正說著,車門發(fā)出了一聲巨響,我們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王潔從車上下來,怒容滿面,一記重拳砸在后備廂上。再看車里的姑娘,還在低頭抹著眼淚。
權彬趕忙迎上去:“王潔,這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別碰我,氣死我了,什么玩意兒!你們男人沒幾個好東西!”
“對對對,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旄嬖V我,那姑娘出什么事了?”我把大家支得遠一點,壓低了聲音對王潔說,“她是不是之前被王各方強暴了,而且王各方是不是不止一次強暴了她?”
王潔瞪著眼睛,連連擺手:“沒有沒有,王各方?jīng)]有得手,但騷擾她是有的。還有……”
“還有什么?”
“家暴。這女孩從小就被王各方無故毆打,最嚴重的一次直接被打到昏迷,她一直想通過高考走得遠遠的,但王各方不讓她出省上學,還說她要是出省,就斷了她的經(jīng)濟來源。女孩不屈服,想自己掙錢上學,王各方就用各種方法威脅她,女孩因為害怕就沒有出省,報考了省科大?!?/p>
林霄說:“照這么看,王各方的死對于她反而是個解脫。”
“換句話說,這女孩是目前看來最希望王各方死掉的人。對了師妹,這些事她媽媽知道嗎?”
“氣死我了,最可氣的就是這個,她媽知道。”
我想了想這些年遇到的同類案子,說道:“這種家庭都有幾個共同點。第一,父親是家里主要甚至是唯一的經(jīng)濟支柱;第二,母親不只經(jīng)濟能力差,性格更是懦弱;第三,家庭成員里父母文化程度低,整個家庭也處在社會底層。這就造成了家庭其他成員不會違逆占主導地位的男性?!?/p>
林霄說:“我基本猜得到她父母的關系了。他媽基本就是對王各方言聽計從,沒有思想,也沒有任何主見?!?/p>
“拿她自己的話說,她媽媽唯一的目的就是活著?!蓖鯘嵰荒槻积X。
“林哥、陸哥,我有個疑惑?!睓啾蛘f,“李桂琴如果是完全依附王各方生存,那她就更沒有理由殺了唯一的生活來源?!?/p>
“有啊!她?!绷窒鲋噶酥妇?,“王夢娟以后就是李桂琴的依靠了。王各方的死對李桂琴也是解脫,她不用生活在王各方的淫威下了。還記得我們剛?cè)タ船F(xiàn)場的時候嗎?李桂琴一個勁兒地說是王勇發(fā)殺了王各方,后來又說王各方中毒是因為吃了王勇發(fā)家里的點心。你們說,李桂琴是不是有意將我們的注意力誘導去別處?!?/p>
“師兄,那這個姑娘該怎么辦?她雖然有殺人動機可她沒有回過現(xiàn)場,人肯定不是她殺的?!?/p>
“什么怎么辦,好好上她的學啊!王各方既然已經(jīng)死了,我們也沒法幫她伸張正義了。你去安慰她一下,告訴她不會再有人知道這些事,讓她好好生活。”
“好。我再跟她加個微信,讓她以后有事可以找我?!?/p>
“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師兄,為什么不行?”
“你今天知道了她藏在心里的秘密,這些事她本來不會和任何人講,可她都給你說了,你以后就是她承載痛苦回憶的容器,她一見到你就會想起今天和你在車里訴說的事,往后你的現(xiàn)身,只會讓她本來應該淡忘的記憶一再復蘇。你以后非必要不要見她,對她最好的保護就是讓她忘掉不好的回憶?!?/p>
王潔沉默地低下了頭。
“我們做的工作不僅要直面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更會接觸到人世悲慘的一面。我們不光要學會探求真相,更要學會保護受害人……有時沉默和遺忘才是最好的守護?!?/p>
林霄在一旁動情地鼓起掌:“第一次見你這么溫柔細心,此處應有掌聲!”
王潔將女孩送回宿舍,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讓女孩好好地學習和生活,最后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她,叮囑女孩有需要就找自己。但我知道,女孩肯定不會再找她了。
回去的路上,王潔很是失落。我安慰道:“師妹,別這樣,我們要破案還要追查氰化物的來源呢,說不定以后還要來找她?!?/p>
王潔小聲說:“最好不要再打擾她了?!?/p>
林霄的手機突然像詐尸一樣響了起來,他接起手機“嗯嗯啊啊”了一陣,突然臉色一變:“好的,我給陸玩說。”
林霄掛了電話,嚴肅的表情讓我有點不適應。他說:“理化那邊打來的電話,說點心里面沒有檢出氰化物和其他有毒物質(zhì)?!?/p>
我點點頭:“我猜也是?!?/p>
“王各方胃內(nèi)容物里也沒有檢出氰化物和有毒物質(zhì)?!?/p>
“???這怎么可能?”
林霄皺起了眉頭:“到底是哪個地方出問題了?”
我說:“如果胃內(nèi)容物沒有檢出氰化物,那就說明不是通過進食進行的投毒,同時也排除死者誤食的可能性。那這個氰化物就是以其他方式進入人體的。”
“還有什么方法?”
王潔在一旁補充:“氰化物中毒一般有三種途徑,最常見的就是誤食,其次就是通過呼吸道吸入,還有就是通過皮膚浸潤滲透吸收。如果排除了第一種,那就很有可能是后兩種方式了?!?/p>
“王各方的尸檢表現(xiàn)并不像是呼吸道吸入。一般來說氰化物氣體以氰化氫最為常見,如果死者吸入氰化氫,并且是致死量的濃度,那尸體的呼吸道黏膜一定會有炎癥、水腫樣的病理改變,但我們尸檢并沒有發(fā)現(xiàn)類似表征,而且現(xiàn)場環(huán)境也沒有氣體中毒的條件。”
林霄沖著我點點頭:“對的,現(xiàn)場雖然是在房間內(nèi),并且空間有限,但房屋并不是密閉的,空氣有很強的流通條件。如果要使用毒氣殺人,很難達到預期效果。再有就是并沒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有毒氣儲藏和調(diào)節(jié)釋放的工具,也沒有相關工具的痕跡。”
“照這樣說,就只剩皮膚浸潤這一種方法了。”權彬若有所思。
“師兄,你覺得皮膚浸潤的方式在這個案子里可行嗎?”
“氰化物皮膚中毒,多見于氰化物溶液,要求死者的衣著簡單,身體大部分皮膚裸露在外,方便氰化物溶液接觸浸潤,但這種中毒方式耗時較長,就算死者一個人在臥室里也很容易自救。死者從中毒到呼救,很快死亡,時間上不符合這樣的死亡方式。另外,如果死者一個人在臥室里突然瀕死,那是誰向他噴灑的氰化物溶液?”
“如果三種方式都不是死者中毒的途徑,那死者是怎么中的毒呢?”王潔低頭自語。
我開始回想尸檢的過程。
毒藥要進入人體才能發(fā)揮作用,不管是食道、呼吸道還是皮膚,都是進入身體的天然孔洞。那么有能進入人體的非自然通道嗎?
傷口!對的!傷口也是毒藥進入人體的方式。
“我們的思維被自己限制了,也許兇手在釘子上涂上氰化物,再將穿上釘子的拖鞋放在死者的床邊,這樣死者一起來就會被扎到,這樣也就可以解釋尸檢的奇特結(jié)果了?!?/p>
“陸哥,我有一個疑問?!?/p>
“阿彬你說?!?/p>
“之前咱們不是取了死者腳底傷口的組織,那我們拿那個組織和組織里的釘子尖去做一下毒化,如果有氰化物那不就說明確實是通過傷口中毒的?!?/p>
王潔一臉輕蔑:“你是不是傻?死者如果踩到了釘子,釘子尖斷在組織里,中毒后氰化物入血,通過血液循環(huán)流經(jīng)全身,那釘子尖在組織里也會與血接觸,肯定能檢出氰化物,這完全沒有意義。我們還是要找到釘子本體,看看上面有沒有氰化物。”
“如果兇手真的是利用釘子刺入投毒,他布置好這一切以后,只要遠離臥室就可以有不在場證據(jù)。除此之外,一般人也不會把中毒和腳底板一個小創(chuàng)口聯(lián)系起來,因為怎么看那個刺創(chuàng)都像是意外。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拖鞋和釘子會不翼而飛,一定是兇手事后處理掉了。”林霄一臉激動。
“現(xiàn)在猜測有了,就差證實了?!蔽铱聪蛄窒?。林霄會意,轉(zhuǎn)頭對王潔和權彬說:“我們回去收拾裝備,馬上復勘現(xiàn)場?!?/p>
汽車一路疾馳,離所里越來越近,王潔卻突然喊著要停車買榴蓮。
我極力阻止:“上次你們幾個在辦公室拿微波爐烤榴蓮,弄得整個一層樓都發(fā)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廁所炸了,今天又來?要吃可以,不能在辦公室弄?!?/p>
“哈哈哈,師兄,你今天和我們一起嘗試一下,你就會喜歡上的。”
“做夢吧,你出去別說是我?guī)熋?,我嫌丟人?!蓖鯘嵑莺莸晌乙谎郏萝囐I榴蓮去了。沒一會兒,這丫頭端著一個碩大無比的榴蓮回到車里,還買了幾支雪糕分給我們吃。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師兄,我們能不能晚點再去勘查現(xiàn)場?”
想到今天一天奔波在外,也夠難為這小丫頭,我說:“累了回單位就休息吧,我批準了?!?/p>
王潔趕忙擺手,“不是的,師兄,我不是不想去勘查現(xiàn)場,我是想把榴蓮吃掉,之前的那個西瓜都沒吃上,出了個現(xiàn)場回來西瓜皮都沒了?!?/p>
看她那副小可憐的樣子,我有些心軟。
“好吧,回去問問誰臉皮這么厚,連西瓜都沒給你留一塊,到時讓他買個更大的賠給你。”
回到單位已是傍晚,燥熱卻不因天色有絲毫改變。正當我在窗邊享受片刻的休憩時,一陣刺鼻的惡臭沖擊著我的鼻腔。
“你們吃榴蓮一定要用微波爐烤嗎?”我強忍著窒息問道。
“師兄,你不懂,這樣才有極致的味蕾刺激感,這軟糯的口感只有在高溫中歷練才能升華?!蓖鯘嵈罂於漕U,吃得不亦樂乎。林霄也不懷好意地站到我面前,嘴里嚼著榴蓮不說,還故意朝我哈氣:“賤嘴陸,你確定不吃一塊?”
“太臭了,不要和我說話!”我捏著鼻子跑到一邊,大口地喘著粗氣。
“陸玩,話說回來,你覺得釘子上沾一點氰化物刺入人體就能致死嗎?”我懷疑林霄這貨是故意張著臭嘴和我討論案子,這樣我還沒法拒絕回答。
“你有沒有看那個刺創(chuàng),刺創(chuàng)雖然刺入得不深,但創(chuàng)道的直徑并不細,大約有1.0毫米,如果是標準規(guī)格的釘子,這個粗度應該是2寸釘,這種釘子表面光滑,如果單純地沾染,并不會帶有很多氰化物。如果想在釘子表面沾上致死劑量的氰化物,除非增大釘子的表面積或者制作一個特殊結(jié)構(gòu)讓它能蘸取更多的氰化物。”
“你是說在釘子上做個槽?”
“差不多吧,或者在釘子上打兩個孔,這樣就可以填充足夠的氰化物,也更容易致死。不過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我是講自己站在兇手的角度的構(gòu)想,也許兇手沒有這么高的智商?!?/p>
“也許兇手還認為你這方法很蠢呢。”林霄忽略我的白眼,“那我們待會兒去復勘現(xiàn)場,主要是找到這根釘子?”
“找釘子當然是最重要的,找到后還要看是不是被加工過。如果真和我猜的一樣,還要看看現(xiàn)場有沒有可以加工釘子的工具,這樣就可以直接鎖定嫌疑人。如果沒有這種工具,我覺得嫌疑人為了保險,肯定準備了不止一根加工釘。”
我明白現(xiàn)在跟林霄所說的一切都算不上是推理,更像猜測。既然是猜測,就不會很準,但真相也許就在猜測與推理的間隙之中。
幾個小年輕吃飽喝足后,我們四個帶上裝備,于夜色中再次向小山村進發(fā)。
一進山路,汽車顛簸,王潔趴在車窗上干嘔。她每嘔一下,我的心就緊一下,生怕她把才吃下去的榴蓮吐在這狹小的空間里。
我一路惴惴不安地挺到停車。車一停,王潔就拉開車門沖出去嘔吐。權彬緊隨其后,幫她拍著背,嘴里還嘟囔著:“糟蹋了!糟蹋了!”
等王潔吐夠了,我們提著勘查裝備再次來到王各方家。李桂琴和兩個工人被派出所安置在別處,這時家中空無一人。
“到了晚上這房子怎么這么瘆人?黑就算了,怎么感覺陰森森的?”權彬的話音聽起來像是打起了寒戰(zhàn)。
“廢話,才死了人,而且這個地方信靈符八卦,誰知道有沒有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出沒。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可要小心點啊!尤其是你,王潔,女生陽氣弱,鬼邪之物最容易纏上你?!蔽医又鴻啾虻脑挷缋^續(xù)逗王潔玩。王潔雖然不信,但也害怕,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準備。
我們拿起強光電筒,準備推門進去,墻角黑暗處突然撲出一個黑影,沖著我們大聲喊:“誰!誰在那里?”
王潔驚聲尖叫,直接躲在我身后,被嚇得瑟瑟發(fā)抖。權彬也連著往后退了幾步。林霄提起手里的強光手電對著黑影照了過去,黑影立刻現(xiàn)出原形,原來是所里的巡防員。他看清我們幾人是警察后,神情明顯放松下來。
和巡防員說清來意,我們一行人進了小院。院里漆黑一片,林霄摸索到了臺燈的開關,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小院,李桂琴和了一半的水泥已經(jīng)干成了土堆。
我和林霄換好衣服,拿好設備,直奔臥室。
“師兄,我也想進去幫忙?!?/p>
“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吐成那樣,還被嚇了一下,在外面先緩緩,一會兒有的是事讓你做。你先叫權彬進來幫忙?!?/p>
由于早上已經(jīng)對臥室進行了仔細勘查,這次復勘主要是尋找那根長釘。我決定將床和衣柜等家具全部搬開,看看釘子是不是在哪個角落里藏著。
“陸玩,當時地上的痕跡顯示死者在床邊掙扎,地面的腳印被他身上的汗水破壞了,而死者穿著拖鞋,就算出血,血液第一時間也在鞋上不在地上,不能排除他在床邊被戳傷,也就是說釘子就在拖鞋上。但從門口的足跡看,流血踮腳的足跡是朝向衛(wèi)生間的,說明他要么是在床邊踩到的釘子,要么就是在臥室門后踩到了釘子。”
“這也就是說,死者一出臥室就把拖鞋和釘子從腳上拿掉了,根據(jù)足跡可以看到他去衛(wèi)生間止血之后又回到臥室里?!?/p>
“對,我們重建一下現(xiàn)場。在臥室門口,他脫下腳上帶釘子的拖鞋,這之后他站在這個位置,你覺得他會把拖鞋丟在哪里?”
我們兩個一起走到門口。
“從釘子的刺戳形成的傷口看,死者當時是很痛的,他在門口脫掉拖鞋應該不會思考怎么處理拖鞋,隨手一丟的可能性很大。處理好傷口回來再看到拖鞋會不會拿起來泄憤就不清楚了。這旁邊就是院墻,生氣丟出去也有可能,但你之前出去找過,院墻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或者也可能被放釘子的人撿走了?!?/p>
林霄點了點頭。
“陸哥,這么小的一根釘子我們到哪里找去?何況還有可能被兇手自己處理掉了。”權彬提出了質(zhì)疑。確實,找釘子就像是大海撈針,兇手就是隨便一丟,我們也都找不到的。
“師兄!林哥!你們快出來看!”王潔興奮的聲音從院外傳了進來,只見她拎著一只拖鞋,興沖沖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師兄,尸檢時我就發(fā)現(xiàn)死者只有一只拖鞋,另外一只找不到。我剛到遠處找地方方便,不小心在草叢里踩到這個,我看這拖鞋和死者的那一只一模一樣,我就拎回來了。”
王潔一臉得意地等著我表揚,我沒開口。林霄冷著臉,張嘴就是一頓訓:“你都工作多久了?出現(xiàn)場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了,發(fā)現(xiàn)東西不先固定拍照,直接就提回來了,你怎么想的?發(fā)現(xiàn)可疑物品放比例尺拍照固定,之后仔細觀察,確定物品不會因移動造成破壞才能提取,你不知道嗎?”
“對,對不起……我一看到這個拖鞋,一興奮就給忘了?!?/p>
王潔這次確實沒做對。關鍵物證絕對要小心對待,先不說直接把它拎起來會留下自己的DNA,兇手一次性接觸留下的脫落細胞本來就少,在沒有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就輕易觸碰,很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損耗;另外,要保證物證在最初狀態(tài)下進行拍照固定,多數(shù)時候可以從物證當時所處的狀態(tài)分析出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通過物證留下的印記或灰塵,可以鎖定時間和位置。
我戴上手套,拿過拖鞋仔細觀察。從顏色和樣式上看,這確實與死者穿著的同屬一雙。拖鞋內(nèi)腳中部的位置留有血跡,將拖鞋用力掰彎后,可見腳中部處有一個孔洞。
“沒有釘子?”林霄一臉驚奇。
我有點興奮:“這就更能說明拖鞋是被兇手拿走的,釘子被拔掉了。這鞋子不會是被王各方自己丟出去的,我們之前的猜測越來越可能是正確的了。”
“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權彬問道。
“找釘子!一定要找到!只要它沒有在地球上消失,那就一定要找到!”
“老陸,你上嘴皮碰下嘴皮,說得容易。這么小一根釘子,兇手隨便一丟,到哪里找?”
“師妹,找到拖鞋的地方離這里遠嗎?”
“有點距離。我當時想上廁所,但又不能在死者家的衛(wèi)生間上,只能走遠一點,大概走了四五十米,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灌木叢,就去那里方便了,結(jié)果好巧不巧踩到這拖鞋?!?/p>
“兇手將拖鞋丟得那么遠,還將釘子拔出來,就是不想讓我們找到釘子,所以也肯定不會就把釘子丟在拖鞋的附近,我們好好想想釘子會丟在哪里?!?/p>
“丟在哪里都可以。”林霄說,“兇手從臥室到灌木叢,這一路上可以把釘子丟在沿途的任何地方?!?/p>
權彬抗議道:“林哥,你這不就劃出丟釘子的范圍了!”
“我有一個想法!兇手與其藏起釘子到處丟,還不如找個合適的地方把它用掉。”我看了看院里的木工操作臺,“按照固有思維肯定是找釘子,要我是兇手,我就把釘子釘?shù)郊揖呃?。?/p>
“老陸,你確定兇手會有你想的這么心思縝密?”
“如果他能想到用釘子涂氰化物殺人,就能想到把釘子釘進家具?!?/p>
權彬質(zhì)疑道:“可這兩個木匠昨天才來,除了搭了個工作臺,啥也沒干??!”
“那我們就把這臺子拆了,把里面的釘子都取出來,走!”
我有種直覺,這次一定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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