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播放 馮氏兄弟聊“兄弟”
黑色西服、領(lǐng)帶及長褲均為Boss，白襯衫Giorgio Armani
有那么一兩個發(fā)小，從小一起逃過課、打過架，當(dāng)時覺得共過患難了，肯定得一輩子。長大后卻各奔了東西，時隔多年沒能見上面、沒能打上交道，便漸行漸遠(yuǎn)。這樣的兄弟，馮小剛有過，其實每個人都有過，后來“沒有了交情，這情分也就淡了”。
什么是“交情”呢？“沒有交往，就很難有情；有了交往，才有了情。這就是交情”。往回退一步說，有“交情”是“兄弟”的必要不充分條件。也就是說，有交情只是有可能成兄弟；而兄弟則必然得有交情。這是形式邏輯，也是人之常理。
所有的兄弟起初都是陌生人。想跟馮小剛當(dāng)兄弟的人很多，有的人他看不上，有的火候沒到得慢慢交。當(dāng)兄弟，要過內(nèi)心那把尺度。這么多年下來，幾部長電視劇，十幾部電影，還有一臺春晚，來來往往的人真多，“大浪淘沙，留下來這么些人”。
兄弟這兩個字，大家經(jīng)常掛在嘴上，卻沒法寫在臉上。誰也沒那個本事，能把兄弟從人群里一眼擇出來。日久才能見人心，所以馮小剛說還得“大浪淘沙”，還得從合作開始。
很多人出現(xiàn)過，發(fā)現(xiàn)業(yè)務(wù)水平不能勝任；有的人水平倒是行，但態(tài)度不端正。碰上這樣的人，馮小剛就要發(fā)脾氣。都說他脾氣大，他自己也承認(rèn)?！拔沂莻€有脾氣的人，但同時我也是個講理的人”。
講理，講的是什么理？做事情有事理，交朋友有情理?！捌庑愿袷遣皇呛系脕砦业篃o所謂，態(tài)度一定要端正”。做事態(tài)度要端正，這就是做兄弟起碼的門檻了。跟兄弟一起干活，你不能給兄弟抹黑吧？你不能給兄弟拖后腿吧？
這門檻說高不高，但說低卻也不低?！昂芏嗳伺碾娪?，我說他們干的是行活”。什么是行活呢？就是一群人鼓搗半天，弄出來一個市面上隨處可見的東西。質(zhì)量不好不壞，價錢不高不低，它主要走量。
干行活的人都有個習(xí)慣，馮小剛不喜歡。他們總跑過來說，“導(dǎo)演這個辦不到”、“導(dǎo)演那個不可能”。辦不到了，不可能了，拍片就得不停將就，電影就得不停減分。所以說在所有類型的人當(dāng)中，馮小剛最瞧不上的就是這些做事不認(rèn)真的人，最瞧得上的就是那些既有超強專業(yè)能力，又“不怕麻煩”的人。他跟這些人能有交情，跟這些人能做兄弟。
比如說“內(nèi)心里住著一個陽光燦爛的孩子”的譚盾。馮小剛用很有感情色彩的語言描述了譚盾。說他這么多年，還一直在做不同的音樂嘗試，創(chuàng)作上特別不安分。一雙眼睛一直亮閃閃的，談到音樂就手舞足蹈，一口湖南口音的普通話，相當(dāng)?shù)募で樗纳?。所以見了譚盾，就得想辦法“刺激他一下”，讓他進(jìn)入那種興奮的狀態(tài)……
譚盾｜立圓領(lǐng)夾克Emporio Armani
比如“愛電影，電影生意也風(fēng)生水起”的王中磊?！盀槭裁次覀兡芎献鬟@么多年？因為我們有標(biāo)準(zhǔn)，骨子里愛電影”。如果不愛電影，他不可能投錢去拍《可可西里》、《卡拉是條狗》《夜宴》、《集結(jié)號》、《唐山大地震》、《溫故1942》……放眼去看，今天那么多影視公司，除了他誰愿意拍這些？
比如“有大智慧，但人情世故缺根弦”的羅攀。羅攀是拍《老炮兒》認(rèn)識的，那會兒馮小剛不是馮導(dǎo)，是六爺，是演員，和羅攀也就沒有過多地交流業(yè)務(wù)。到了這次拍新片了，正式合作了，發(fā)現(xiàn)羅攀的攝影技術(shù)好，羅攀的藝術(shù)感覺好，羅攀的態(tài)度更好。所以羅攀也會是個好兄弟。
劉震云｜西裝及白襯衫均為 Ermenegildo Zegna Couture
比如“給了我很大影響，很大幫助”的劉震云。劉老師是文字工作者，喜歡坐而論道。坐下來以后就說“小剛導(dǎo)演啊，要搞清楚大和小的關(guān)系啊”。什么是大，什么又是小呢？你看，蘇聯(lián)解體、南非結(jié)束種族隔離、黑人當(dāng)上了美國總統(tǒng)，都是大事吧？但和你的生活關(guān)系不大，它也就不大了；你看，孩子入托、家人生病、你要加薪，放在全世界范圍看都是小事吧？但攤在你身上了，它也就不小了。對馮小剛來說，劉老師的話真是金玉良言、創(chuàng)作指南。
劉老師還曾經(jīng)說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是把可能變成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為什么會這樣呢？第一，是怕麻煩；第二，是犯了經(jīng)驗主義的錯誤。這話馮小剛也聽進(jìn)去了。不僅聽進(jìn)去了，還摩拳擦掌，準(zhǔn)備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就是眼下正在拍的新片《我不是潘金蓮》。
再拍新片了，馮小剛卻忽然覺得“有點不會拍電影了”。這話聽起來矯情。誰不知道你完成十幾部電影，在這行當(dāng)里幾十年，在華語電影市場上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呢？但馮小剛顯得特別誠懇，態(tài)度顯得“特別端正”。他說現(xiàn)在拍《我不是潘金蓮》了才發(fā)現(xiàn)，“原來電影的門檻特別高，以前對電影的認(rèn)識特別膚淺”。
那怎么辦呢？那就深入起來吧！從哪兒開始呢？就從《我不是潘金蓮》開始！
這好辦，一幫兄弟都是干這個的。
王中磊，中國最成功的電影投資人，一直都是強大后盾；劉震云，這都第三次拿他的小說拍電影了，文本高品質(zhì)的象征；羅攀，這個人觀眾不熟，但一說《老炮兒》的畫面都是他拍出來的，誰會不知道？還有馮小剛自己，多少年來票房的保證?。?/span>
一群兄弟湊在一起，馮氏兄弟湊在一起，還能干什么？拍電影啊，拍別人沒拍過的電影??！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拍的是“全世界都沒有過”的電影。什么樣的電影會全世界都沒有過呢？現(xiàn)在還不能說，總之就是難，很難。難到什么程度？難到一提出這個想法，就遭到所有人的反對。有的說這冒犯觀眾，有的說這違背欣賞習(xí)慣，有的說這電影有太大的風(fēng)險……
王中磊｜條紋絲質(zhì)西服 Bottega Veneta，白色V領(lǐng)T恤 Berluti
說得都對，但說得都對也沒用。王中磊說過，馮小剛已經(jīng)可以“任性”了。所以就算討論的時候桌子也拍了，脾氣也發(fā)了，回過頭來還是得干，一起干；干一票，干一票大的。
如果不是《老炮兒》，王中磊有可能，只是可能——沒那么堅定。這話不是馮小剛說的，是作者揣測的。錢肯定會投，但心里會更忐忑。畢竟在《老炮兒》上映那段時間，“中磊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壓力特別大”。還好，《老炮兒》提了氣。慶功宴上大家酩酊大醉，王中磊拉住馮小剛和管虎，“我們他媽的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們他媽的就是要拍這種電影啦！”
《老炮兒》
據(jù)說《老炮兒》有128處粗口，但有近9億票房。什么是信心？這就是信心。兄弟們的意見都統(tǒng)一了，路線都一致了，態(tài)度都端正了?！段也皇桥私鹕彙肪烷_機了。
為什么要拍這么部電影呢？為什么一定要用不一樣的方法拍這么部電影呢？
“老用常規(guī)的那一套，事情是做得穩(wěn)妥，但沒創(chuàng)造性，無趣。”
“劉震云這小說寫得太好了，言之有物。都是中國土壤里生長出來的故事，都是中國人的心思、中國人的生活、中國人的民族性。”
“電影基本忠于原著。這小說是喜劇，但不是那種很夸張的喜劇。它是典型的黑色幽默。什么是黑色幽默？所有的人都一本正經(jīng)地在演一個喜劇?！?/span>
“看完了你會笑，但不是笑完就完了，你會思考。”
……
“所以說，劉震云用他的文學(xué)才華給你提供了很多幫助？”“是。還有中國電影?！?/span>
后來，給馮小剛導(dǎo)演和中國電影均作出卓越貢獻(xiàn)的劉震云，去江西婺源探了次班。有段子手美譽的劉老師在飯桌上高度概括了一下馮小剛的狀況，“馮老雖然年事已高，但神經(jīng)末梢結(jié)滿了青春的花朵”。想必這話說到馮小剛的心坎里去了。什么是兄弟？兄弟就是能在革命陣營內(nèi)部始終營造出互相吹捧的良好風(fēng)氣的人，是在逆境順境中始終堅持站在你身邊拿你開涮的人。
但羅攀不是這樣的人。他實打?qū)?，只琢磨拍片的事情。在新片拍攝上，始終支持馮小剛冒險的人是羅攀。沒錯，是“有大智慧，但人情世故缺根弦”的羅攀。一聽說馮小剛的打算，他立刻調(diào)動全身心的熱情，找資料想方案，“那不只是畫幅有變化的問題，是一系列變化，需要一整套視覺的邏輯和語言”。
為了這套邏輯和語言，眼下《我不是潘金蓮》的全組工作人員最想用麻袋裹起來揍一頓的人就是羅攀。這是個給全體部門“帶來巨大麻煩”的人。因為他總有要求，總有高要求，總有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有一場戲在立交橋下面拍，燈光照明的大吊車過不去。怎么辦呢？先把大吊車開到立交橋上，然后吊下來一臺小吊車，再用小吊車打燈。這就是羅攀的方案，這就是羅攀的狂想。
你覺得是狂想，他卻很認(rèn)真。被他折騰的那些部門就說了，這個人簡直就是個年輕時候的石海鷹嘛——馮小剛的御用美術(shù)指導(dǎo)石海鷹，以事無巨細(xì)必須都得精細(xì)而聞名電影圈。
石海鷹｜麂皮外衣 Berluti，白色圓領(lǐng)襯衫Emporio Armani
羅攀也是這樣一個人，馮小剛評價他“特別較真”。較真，較真到招人恨，較真到?jīng)]朋友。但說話間，朋友就來了。
劉震云駕臨探班那段時間，譚盾也到了婺源?？戳藰悠漠嬅?，他又激動起來了，他的眼睛又亮了，他又手舞足蹈了，他湖南口音的普通話又滔滔不絕地談音樂構(gòu)思了。于是，羅攀對馮小剛說，他喜歡這個人。羅攀一般不說這些，他是羅攀嘛，人情世故他“缺根弦”嘛。但他說了，就說明他真喜歡，就說明這個人真不錯。
一個兄弟喜歡另一個兄弟，好事。對馮小剛，是好事。所以馮小剛總結(jié)了一下，“很幸運遇見這么一批天才，大家一起合作，干成了一些事”。
差不多二十年前，劉震云領(lǐng)銜客串《甲方乙方》里一個角色，跟阿依土拉公主吃頓飯，訂了個情；二十年后劉震云說，當(dāng)時找他演是為了省成本，他的片酬就是馮小剛請頓飯。還不是去飯店吃，就在電影里吃。
二十年過去了，拍《甲方乙方》時資金捉襟見肘的馮小剛，已經(jīng)是劉震云說的“想多大盤子就多大盤子”的馮小剛，已經(jīng)是東陽美拉創(chuàng)始人馮小剛，已經(jīng)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的馮小剛了。請客吃飯些許小事，不在話下。
是中國人就得吃飯。萍水相逢、點頭之交、上級下級，骨肉兄弟，都上飯桌。飯桌就是社會，飯桌就是世界。有的飯桌寬敞，有的飯桌逼仄，有的飯桌深不見底，有的飯桌淺如塘水。
兄弟的飯桌，就是飯桌。吃好，喝好，聊好。不是非要拍電影了才聚在一起，沒事的時候也?；?。談點社會新聞，談點生活細(xì)節(jié)，都有呼應(yīng)。這時候就覺得，這些人又能一起拍電影，又能聊到一塊兒去，多好。就連以前不吃辣不喝酒的石海鷹，現(xiàn)在都成了沒有辣椒吃不下飯，過幾天就得喝一頓的人了。這么一想，再來一杯吧，沒完沒了吧，“喝大酒？那是常有的事兒！”
兄弟在一起，愉快，必須得愉快。“你不能總想著別人為你做什么，你也得想想你能為別人做點什么？”所有的交情都是相互的給予，不是單向的付出。這么想了，就不會綁架兄弟。
綁架兄弟的事情其實一點也不少見。古時候要求高，你得兩肋插刀，你得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得給他贍養(yǎng)老的撫養(yǎng)小的，你得答應(yīng)他一切無厘頭的要求。
《我不是潘金蓮》小說里有這么個情節(jié)，李雪蓮讓親兄弟幫著殺人，兄弟口頭上答應(yīng)，回頭找個借口躲了。照老標(biāo)準(zhǔn)，這肯定不夠兄弟。但想想也對，“讓誰殺人誰也不去??！”這時候就發(fā)現(xiàn)馮小剛的價值觀特別端正，特別在理，“讓你的兄弟去殺人，這本身是你自己不仗義！”他說自己還特別反感為兄弟兩肋插刀的要求，“憑什么呀？”
兄弟，不是用來兩肋插刀的。兄弟是一起干大事、喝大酒，一起坐人生的過山車的。說是兄弟，但有些兄弟卻又時常見不上，見誰一面都不容易。都忙??！
年齡慢慢都大了，“對生活歸結(jié)的想法，已經(jīng)多過了對生活欲望的追求”，所以經(jīng)常就想這個問題，老了以后能不能和這些聊得來的，有共同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的兄弟，經(jīng)常湊一起呢？那時候，大家肯定都不忙了吧？
想著想著，就有點盼著“一睜眼一閉眼，十年過去了”。那時候，想必兄弟們都還健在。打個電話，或者不打電話，你騎上自行車直接上他們家。
說到這里就羨慕王朔了。去找王朔從來不用先打電話，他哪也不去。他看書在家里，他寫東西在家里，他散步也在家周圍。放下自行車你就敲門吧，他肯定在。
“希望兄弟們都在，都好?！?/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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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兄弟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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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云：包餃子是馮小剛的一種態(tài)度
石海鷹：你既看得起，我便對得起
譚盾：你們說他黑色幽默，我說他浪漫
羅攀：找我來，幫他顛覆從前
王中磊：我始終站在他背后
攝影：李奇 主筆：馬俊 編輯：傅濟然 造型：高雅
策劃：小威 化妝：團團（東田造型）、葉妍（譚盾）
發(fā)型：陳濤（東田造型） 攝影助理：陳彥銘 編輯助理：曉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