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管家女兒,他是大戶少爺。一段屬于父母之命的舊式姻緣,卻成為兩人命定糾纏的開始。他抗拒,她逃離。那時,她認(rèn)識他,而他,竟不知眼前人就是自己曾經(jīng)厭棄過的妻子。漸漸,她成了他所傾心的清雅才女,他的模樣,也是她所眷慕的翩翩學(xué)子。
密綰同心結(jié) 文/浙生一
民國六年。
蓮都鎮(zhèn)上的春天來得特別晚,深冬的積雪一直未溶,枝椏沉沉,許多人因為畏寒都不敢輕易出門。
但,就是這樣的蕭索時候,鎮(zhèn)上出了件稀奇的事——范家大少奶奶竟然在新婚當(dāng)晚出逃了,而且,一去就沒有了消息。
范家是當(dāng)?shù)赜行┟麣獾拇髴?,祖上出過兩代翰林,到了清末的時候,范公世顯也曾為光緒時代的維新運動奔走,后來棄仕從商,靠著絲綢買賣撐大了家業(yè),到了這代,兩位少爺范舒遙、范舒遠(yuǎn)更是生得一表人才器宇非凡,鎮(zhèn)上人家十之八九都希望自己的閨女能進(jìn)范家大門,可范家偏偏就替大少爺舒遙結(jié)了一門最不起眼的親。
新娘出自宋家,父親是范府里一名幾十年的管家,雖說熟久成親,但是眾人想不通的是,范老爺放著那么多的名門閨秀不要,怎么就肯應(yīng)了這門親事呢,且從現(xiàn)今的情況看,那新娘還是不情愿的——多少讓人費解。
小鎮(zhèn)上一下子到處是流言蜚語,只差把范府的頂給掀了。
這來勢洶洶的猜忌,也使范府的人惴惴不安。
范世顯背著手,來回地在大廳里踱著步子,一邊氣惱地訓(xùn)斥自己的兒子:“你說,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新娘都給跑了?!”
范舒遙低著頭,緊鎖的眉頭中透著不耐和厭惡:“我已經(jīng)乖乖聽話成親了,只不過多說了幾句話,誰想她這么倔,留了信就走,丟盡了范府的臉!”
本來就是她的不對,哪有個女人家敢在新婚之夜逃走,還留信罵自己的丈夫?想他一個范家大少爺家世顯赫,又在北平念大學(xué),學(xué)才出眾,哪里能和一般的紈绔子弟相提并論?不過就是新婚之夜酒喝多對她有些不禮貌的言行罷了,但他身為丈夫,難道連這種權(quán)利都沒有嗎?而且他也是奉命結(jié)親,新民國剛剛開始,他這樣一個進(jìn)步青年怎么會心甘情愿被舊傳統(tǒng)鉗制著?他們倆連正面都未瞧見,也未開言交談,她竟然就要笑話他愚昧粗魯坐井觀天?
舒遙伸手撫著緊蹙的眉頭,看見方才父親忙著聯(lián)絡(luò)四處警署尋找宋家女兒,知道自己留在家中也沒有多大用處,于是,沮喪地退出正廳,索性準(zhǔn)備行李偷偷回轉(zhuǎn)學(xué)校去了。
第四章
冬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了,隔年的春,猶顯生氣勃勃。
已經(jīng)有數(shù)月了,舒遙再也沒有往仁德女校的宿舍里送點心,那些曾經(jīng)四處沸騰的關(guān)于她與他的猜忌,亦隨著春暖花開的新貌而遠(yuǎn)去了,另一朵隨潮涌來的浪花,是關(guān)于靈綃的好事,那時換作秦秋日日穿梭于師范與女校間,這事成了新晉的談資。
轉(zhuǎn)瞬,也沒有了舒遙的消息。
若有人問起,涼波也是沉默,這樣淡淡的面色,其實并不能掩蓋著她內(nèi)心洶涌的失落,但,她隱忍著不說,只是任由著靈綃將零零散散的消息帶回。
今天說:“舒遙正準(zhǔn)備留洋呢!”
次日再說:“哎呀,范少爺果然了得,今天在街上,看見他與一個艷麗女子形狀親密,秦秋說,那是他們校長的千金寧宛如,對方似是很鐘情于他呢……”
涼波正在抄稿的手,輕輕顫了一下,那墨跡潑灑出去,是長長的一筆。
她的心里,涌上了一陣酸酸澀澀的黯然感覺,這感覺來得奇怪,令她自己費解,只好悄悄換了話題,問:“你和秦會長之間,一切都還好吧?”
“瞧你,還會長會長的改不了口!”靈綃嬌嗔,眉目的神態(tài)可愛至極。
涼波想,女子一經(jīng)戀愛,便會生出許多風(fēng)韻,可惜,自己這樣的身份是不會有這樣的遭遇的罷。
恍惚間,聽見靈綃說:“這個星期六,我們一起去西山郊游,說好了,你也是要去的!”
那是京城近郊的名勝,前清時曾是皇帝的狩獵之苑,一到春來,滿山便會次第開出不同的花,是賞春的好去處,涼波到了北方后,本就只是畏寒,過了寒冬心情不自覺
地好轉(zhuǎn)一些,一路走來,也與人不時地說笑著。
到了山頂時,出現(xiàn)了兩個人的身影,秦秋與他們打招呼,眾人也齊齊圍過去,涼波隔著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轉(zhuǎn)過身來的舒遙。
他的目光也正凝鑄在她身上,涼波險些站不住腳,但,她的下一眼,卻看見他身旁一個嬌俏而立的女子,那人穿一身洋裝,沉沉的烏發(fā)披著,更顯雅致端莊,聽眾人的問候聲,才知道那就是寧宛如,涼波就這么不言不語地站著看他們,連她自己都未曾覺察到心口的一絲異樣。
那個漫長的午后,其實并沒有發(fā)生太多事情,一群年輕人不緊不慢地上爬下行,十分自在。
下山時終于與寧宛如散開了些,舒遙深呼一氣,忽爾有解脫的感覺。那是他恩師的愛女,自從上次在寧校長家遇見起就四處跟隨著,用心太過明顯,反而令他措手不及。但,他因此越發(fā)懷念涼波。那個帶著小執(zhí)拗的,見他如同刺猬一樣的女子。她牢固地杵在自己的心上,怎么也驅(qū)趕不了。哪怕,就是這樣一個瞬間,他的目光也會隨時搜羅著她。
涼波恰好在那時抬頭,一眼就觸及到他的凝視,本來也應(yīng)當(dāng)和之前一樣不給好臉色,但那一刻,她就是忘記了生氣,她看見了他的眼神,仿佛藏了很多話語,纏綿深邃,她心里一陣慌張,步子一顫,整個人被絆得直往斜坡沖去。
舒遙想也沒想,就伸出手去把她攔腰抱住,兩人相擁著滾了幾圈,好不容易在一陣顛簸后穩(wěn)住,涼波就聽見了身下一聲吃痛的悶哼,這才明白是舒遙救了她。
只是,那一聲——
她未及仔細(xì)想,就主動靠近,問:“你有沒有受傷?”
他搖著頭,可是,她已經(jīng)看見他那白衣的長袖口中滲出的紅血跡,看那樣子分明是痛的,可是,他卻無所謂似地笑笑,她心里一陣緊張加感動,也不知怎么的,就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淚。
舒遙只覺得漫溢的幸福到來,再巨大的疼痛,也不過如此而已,他仍沉浸在她的眼淚中,輕輕地問:“你是為我落淚的吧?真是為我落淚的嗎?我,我……”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其他的話語,只是一味傻笑著。
涼波看著眼前這個名貫京師的大少爺此刻的狼狽模樣,心里頓然生起了別樣的柔情。
那一刻,她竟然忘記了,自己本來是不該和他再有交際的,可是,她的心,似乎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第五章
那年的春假回家,對于舒遙來說,是件極其難熬的事情。
周末的郊行,雖然涼波對他有過一次動情的落淚,但,這并不算是太樂觀的局面——回程中宛如再次緊隨到自己身邊,而涼波的面容又回復(fù)到冷漠,他心里著急,卻苦無解釋的機(jī)會,因為,隔日,他便被催促著回家了。
南北路途遙遠(yuǎn),一來一去間,又過了半月光景,而此次回家,更是叫他心中一肚子不爽快。
早在他察覺自己喜歡上涼波時,便修書回家要求與宋家解除婚約,然,父親卻動了怒,直罵他不守孔儒只訓(xùn),且揚言只要他敢退宋家的婚便不再認(rèn)他這個長子——此等架勢是舒遙從未見過的,一邊是盛怒的老父,一邊是自己傾心的涼波,舍誰取誰,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只好終日困在房中不出門。
這原本是為他和宋家女兒準(zhǔn)備的新房,他只留過一晚,就是那一晚,他因為醉酒親吻了蒙著蓋頭的新娘,卻換來她的一巴掌,他惱羞成怒,趁著未散的酒勁和被逼婚的煩惱刻薄指責(zé)她,他成功地轉(zhuǎn)嫁了自己的憤怒與不堪,一宿好眠,只是隔日,就只見書案上的一封書信不見她的人。
舒遙不經(jīng)意地從書桌中翻出那張尚未丟棄的信箋,一下子像有什么東西擊中他的心,就好象在千里之外遇見了故人:那紙張上的字跡,一筆一劃,一橫一豎,都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熟。是誰的呢?他曾經(jīng)有過深刻的印象——對了,就是涼波的,他見過她為《新青年》抄寫的手稿,和手上這些,分明出自同一個人的手!
涼波就是宋家女兒?
這個念頭荼毒升騰起,險些要炸開舒遙的腦子。
世事果然奇妙無窮,他從始至終都刻意拒絕接納的新嫁妻子,竟然就是現(xiàn)在緊緊記掛著的心上人,好在方才在父親的威逼下放棄了退婚的念想,兜來轉(zhuǎn)去,他范舒遙很幸運地又回到了起點。他回想起和涼波初遇,以及后來的接觸,她的決然,她的防備,她的冷漠,她的婉轉(zhuǎn),原來她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所有的惡言相向,不是因為他生就了一張她所討厭的臉,而是,她在怨他,同時,她也怕他窺知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此,舒遙的心,又從云端墜落到了地上。涼波還是那樣怨他,那,如果他選在此時向她表白,她又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呢?是驚奇,還是惱怒?不管了,他此刻巴不得展翅回北平去,這下,她宋涼波再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出現(xiàn)了。
舒遙想,因為他和她之間,注定有著解不開的緣分。
而在此時的北平,也有一人,正經(jīng)歷著思想的巨變。
涼波翻著一本《少年中國說》,心思卻游離開去,窗外一株合歡開得正好,疏疏幾枝花。今年春天,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花樹開得猶為絢爛,像她這樣喜花的人本來應(yīng)該心有雀雀歡欣的,但是,自從西郊游春后,她的興致就一直提不起來。
她不知該如何解釋心中那種幽幽淺淺的焦躁感,只覺得舒遙正以某種正確的方式打擾到了她的生活,就比如此時,明知他人已回蓮都老家,卻仍以一股無形的力量牽絆著她,這力量使她驚慌,卻又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矛盾得找不到言語來形容,可是,回想起他在自己面前落敗的樣子,便忍不住笑出聲。
靈綃俯身過來:“宋家小姐,在犯相思呢,滿面桃花?”
這是第一次,她沒有反駁身邊人的那一句“宋家小姐”的稱謂,在之前那個詞,像諷刺,像寓言,更像魔咒,把她整個人整個生活都圈死在里面,她那樣急于掙脫,可現(xiàn)在聽起來,似乎沒那么刺耳了——等等,靈綃方才說什么,犯相思,滿面桃花?桃花,那不是自己曾經(jīng)在她的臉上發(fā)現(xiàn)到的姿容嗎?難道現(xiàn)在一想起舒遙,她也和當(dāng)初的靈綃一樣,眉眼顧盼,星目流轉(zhuǎn)?
她在意他的一切熱忱,在意他的一切關(guān)懷,雖然她嘴上總是冷而生硬的話,可是,那全是一場惡劣的戲,全是她自己虛偽的抗拒而已。原來不知不覺間,那個曾經(jīng)是萬分厭惡的范舒遙,早已在她的心里,綻得如同一枝春天的桃花了。
涼波不覺羞澀地低下頭去,但彼時,寧宛如的臉孔晃過腦海。
對,那才是他范舒遙身邊可以比肩的女子吧,洋派,系出名門,不必貪圖他家的錢財。
比起來,她宋涼波又算什么呢?何況,自己背著不名譽的出逃之名,又愛上原來的丈夫,這樣的糾結(jié),在蓮都鎮(zhèn)上的人看來,又會是這樣的一場笑話呢?
一陣酸澀的感覺涌至心口,她默然了。
第六章
舒遙返京那日,剛下過一場雨,天呈現(xiàn)泛著水氣的暈藍(lán),他一打點好行裝便迫不及待地往仁德跑,經(jīng)日的苦思冥想,他終于決定如實向涼波坦白,但是,他還未跨出校門,就被宛如攔下。
她笑意吟吟:“舒遙哥,Dady答應(yīng)我與你一起留洋了,你瞧,這是他給你的資料……”
舒遙的腳步停滯了一會,但馬上又恢復(fù)了雀躍的心情,他說:“不,宛如,我不會出國,要出國,我也會帶著我的妻子一起去。對了,忘記告訴你,我沒有退婚,我現(xiàn)在去找我的妻子!”
一個閃身,便消失在馬路邊的一排香樟里,宛如遠(yuǎn)遠(yuǎn)地叫喚,他仿佛也沒有聽見,一步一個執(zhí)著地跑著,心中充滿了力量。
他明白,這就是愛。兩年前,他那樣任性那樣高傲地拒絕她走近自己的身邊,現(xiàn)在想起來,那不單是在拒絕她,他只是通過她來拒絕整個封建舊制度而已,而現(xiàn)在,因為愛的到來,他終于明白那是比封建舊制度還要牢固的枷鎖,他想起她的一顰一笑,一癡一嗔,一舉一動,只覺得何其美妙,在愛的面前,管她是什么樣的女人,管她用了什么樣的居心,都不再影響到他愛她。
想著想著,足下便生了風(fēng),他不顧別人異樣的眼神,在偌大的街巷上飛奔起來。
春深了。
涼波在那臨窗的位置上枯枯地坐著,細(xì)長的毛筆也不知在宣紙上比劃些什么,待她醒悟時,方看見自己的筆跡。
微香,微香。那是自己的閨名,略帶了江南水鄉(xiāng)的土氣與局促,自從她到北平上學(xué),她就自己改名為涼波——一池清涼波光動。她骨子里,早就希望自己是那才學(xué)兼?zhèn)涞呐恿T,只可惜,命運始終改變不了。
因為黯然,她默默臨書,陷入沉思,直到那窗前傳來一道吆喝的人聲,她才促然抬起頭。她聽見樓下管房的嬤嬤叫著自己的名字:“宋涼波,你又有包啦!”
她緩緩走下樓去,在那樓道口,等待著嬤嬤將那個屬于她的包裹扔出,只是,這一次又會是誰送來的呢?北平?jīng)]有多少熟識的人,而那唯一熟識的又送過禮的那個人,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想著想著,眼里竟漫過了一陣霧氣,正要收回馳騁的心思,另一股輕煙,柔柔的綠絲,在她面前的樹蔭下?lián)u曳了起來,纏繞住她的眼眸,而那樹下,站著的就是舒遙。
涼波和他對視了很久都不敢出聲,一時間,她也分不清是真是假,或夢或幻,只能楞楞地看著他走過來,停在自己身邊,他的手心里,竟然是一紙大紅的婚書——沒錯,就是兩年前她父親與范家老爺簽下的那紙婚書!
“涼波,不,微香,該死的,我該叫哪個名字好呢?”他懊惱地?fù)狭藫献约旱暮竽X,語氣尤其小心翼翼,“我好抱歉,直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你就是我當(dāng)日的妻子,可是,想起我曾經(jīng)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就后悔得要死!”
涼波這才回過神,也看見了他眼里的悔意,心登時就軟了,可語氣依舊生硬:“范大少爺,你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一個無錢無勢又與你素?zé)o感情的女子,如果真要嫁進(jìn)范家,你才會后悔吧?”
這些話,她說得委屈,也說得釋然。
可是,舒遙一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六神無主:“如果真的放過你,我才會后悔——你知道嗎,我并不是排斥你拒絕你,我只是不愿意自己的婚姻被這樣安排罷了,那天會出惡言羞辱你,也是因為心中憤慨所使然,我當(dāng)時甚至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換位考慮你的感受,只一味地把這種不合理的婚姻歸咎到你的身上!我只想有個選擇的機(jī)會,并不代表我會選擇人的出身和家世,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也是這樣?!?/span>
涼波不答,一臉倨傲。
舒遙只好繼續(xù)往下說:“我愛上你,只要你擺個臉色,就讓我寢食難安,只要你皺個眉頭,就讓我心緒不寧,這樣的我,對其他的女子都產(chǎn)生不了絲毫感覺,卻還是怕你,怕你因為以前的事情怨恨我,不原諒我,仍然要逃離我,所以,你知道我此刻的緊張嗎?”
他的手,緩緩地穿過正在垂絲般的柳枝,緊緊握住她的,涼波瑟縮了一下,本來是想抽離的,只是,他握得緊,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她只好任由他這樣握著,直感覺到兩人手心里沁出的汗?jié)瘛?/span>
他癡望著她,問:“涼波,這是嶄新的我們,你愿意接受這個新的范舒遙嗎?他在你的眼前,是不受舊俗約束,只由著自己的心愛你的這個人,你愿意接受嗎?”
身邊有三三兩兩的人經(jīng)過,見到這一雙,都投來驚奇而羨慕的一瞥。
涼波的臉不自禁地羞紅,但是,她并沒有抗拒,只是用汪汪的眸子看著他,點了點頭,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氣,那樣堅定,那樣執(zhí)著。
遠(yuǎn)處的夕陽凝聚成暖暖的橙色,盈盈照在兩個相偎的人身上,一種幸福的感覺在四周洋溢著,也在人的內(nèi)心生長著。
尾聲
民國九年。
蓮都鎮(zhèn)上的春天格外喜人,因為范家大少爺在這一季二度娶妻了,而且,娶的同一個女子——宋管家的女兒宋涼波。
一時間,小鎮(zhèn)上又是人言紛紛。
“你這閨女,多學(xué)學(xué)人家宋家姐姐,你瞧,多有膽識,新婚逃出婆家,而且竟還有能耐吸引住自己的夫婿,這不,雙雙對對恩愛有加,豈不是比尋常人家來得更好?”
也有人說:“都新政府了,這孩子,管不管不住,拗是拗不過了,不如讓他們自己去罷?!?/span>
婚禮儀節(jié)總算完成了,當(dāng)晚,賓客漸漸退散,惟獨兩個新人在新房中交頸說話。涼波不似三年前初入范府時那般害怕和抗拒,而舒遙,在經(jīng)歷過種種情事之后,也能從容不迫地欣賞新房外的一片月光了。
兩人相擁著站在窗前,喜燭的火苗高高竄著,仿佛在訴說著新主人內(nèi)心的歡喜。
婚前,寧校長的千金宛如在前一年的秋季,啟程起了遙遠(yuǎn)的英吉利,她走之前托人留了祝福的口訊,涼波微笑著問舒遙,還好有這張沒有損毀掉的舊式婚書,要不然,我恐怕得遠(yuǎn)渡重洋才能找到你啦!”
舒遙看著妻子難得的笑顏,一時忘了言語。
是的,一事過后,就是新時期了。
所以,春天也來得更早了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