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兩分算，遼寧隊11號犯規(guī)，周鵬加罰一次——！”東莞籃球中心，MC王佳拖著長音播報。他的聲音經過大功率音響的放大，與1萬6千名現(xiàn)場觀眾的歡呼聲匯聚到一起，構成了當晚最磅礴的音浪。
周鵬走上罰球線，重復那套重復了無數(shù)次的動作，運球、抬臂、撥指，皮球聽話地鉆進網窩。77：80，主場作戰(zhàn)的廣東男籃，將分差縮小到3分，常規(guī)時間還剩10分49秒。系列賽1：2落后、退無可退的廣東男籃，仿佛看到了絕地翻盤的希望。
雙方交換球權，觀眾們在MC的引導下，有節(jié)奏地齊聲喊著“防守”，他們今晚要做好“最佳第六人”，既然華南虎上一場可以在本溪死里逃生，那他們就有理由相信，這一次在主場，有了他們的助力，杜鋒可以再次率隊扳回一局，將終極懸念留到第5場。
比賽白熱化了。
周湛東寸步不離地跟著郭艾倫，周鵬和迪奧古聯(lián)手夾擊哈德森，易建聯(lián)和韓德君在內線肉搏，最好的機會出在無人看管的李曉旭這里。廣東男籃有充足的理由放空這個25歲的“國產魔獸”，因為此前三節(jié)多時間里，他6投只有1中，決生死的時刻，救世主怎么可能是身為藍領的他？
10分30秒，李曉旭在右側45度三分線外接到郭艾倫分球，他往前墊了半步，毫不猶豫地踩著三分線發(fā)炮，皮球應聲入網。之后1分40秒的時間內，他又如法炮制，再中兩記踩線兩分，遼寧隊86：79領先。每一次進球，李曉旭都不改“石佛”一般的冷峻面容。
然而更重要的是，李曉旭的連續(xù)得分，攪亂了廣東男籃的防守陣型，易建聯(lián)不得不跟著他往外走，如此，哈德森、郭艾倫沖擊禁區(qū)所需要的空間就創(chuàng)造出來了，顧此失彼的廣東再難迫近分差。2分37秒，李曉旭投中個人本節(jié)第4記中投，親手終結了系列賽的懸念。遼寧男籃總比分3：1挺進2015-2016賽季CBA總決賽。
那是我系統(tǒng)觀看CBA的第一個賽季。這場比賽賽后，我興奮不已，在朋友圈寫下了一句特別“精神小伙兒”的感言，破折號，“致李曉旭”。這之后，時光飛逝，記憶也變得模糊不清，這條朋友圈再次被我找到，已是六年后的今天。
本賽季揭幕戰(zhàn)，遼籃對陣廣廈，李曉旭“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瘋狂送出5記蓋帽，3個給了孫銘徽，另外2個趙巖昊、朱俊龍一人一個。而他上一次單場貢獻5次封蓋，還是2007年2月23日。次輪打首鋼，李曉旭“僅”得5分，但每一分都價值連城。第三輪打青島，他三分球6中4，砍下14分7籃板2蓋帽。
沒人能預判這個戲碼。一個經歷過跟腱斷裂和前交叉韌帶斷裂的32歲老將，竟然開始“逆生長”了，這到底是醫(yī)學奇跡還是什么別的奇跡？
李曉旭對廣廈送出5次封蓋的晚上，當我查閱資料偶然看見那條時間為“2016年3月4日”的朋友圈時，驚詫不已。六年前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是李曉旭巔峰的最后一抹余暉。
那個賽季過后，李曉旭個人數(shù)據(jù)幾乎腰斬，出場時間自2007-2008賽季以來首次掉到30分鐘以下，從此再也沒能漲回去。要知道，李曉旭年輕時可是聯(lián)賽著名鐵人，2009-2013的4個賽季，他只缺席了兩場常規(guī)賽，2012-2013賽季，他的出場時間達到了令人咋舌的42.2分鐘。
擊倒李曉旭的，是CBA體測中的“專項速度耐力測試”，它有一個令CBA球員聞風喪膽的綽號——奪命十七折。2016年8月31日下午，他跑到邊線，蹬地轉身的一瞬間，右腳跟腱斷了。
據(jù)說，跟腱斷裂的人會感覺小腿肚子被人踢了一腳，當他回身去看時，才會聽到那一聲“咚”，那是肌腱受力超過極限驟然崩開的聲音，再然后才是徹骨的疼痛。這種描述，總會讓我聯(lián)想到某些酷刑。
跟腱斷裂，是籃球運動員聞之色變的傷病，即便在最好的手術和保障之下，它也會大大縮短運動壽命，并奪去相當一部分敏捷性和爆發(fā)力。對于時年26歲的李曉旭而言，“跟腱斷裂”這個詞本身就非?？植?。
“從沒想過跟腱斷裂會發(fā)生在我身上?！睍r隔多年，當李曉旭向我講述那段過往，仍然心有余悸，“我當時的心情是不知所措、發(fā)懵，也不知道職業(yè)生涯會有什么改變，很絕望，很彷徨。我們之前一直沒有拿過CBA總冠軍，傷了之后感覺好像越來越遠了、已經無緣了似的。”
遼寧是籃球大省，遼籍教練、球員遍布全國，說一句“天下籃球，半出遼寧”也不為過。然而，在2018年之前，CBA總冠軍始終是他們的痛，六次沖進總決賽，六次無功而返，況且，2016年總決賽還是以那樣的方式遺憾收尾。正當他們臥薪嘗膽，厲兵秣馬，試圖在新賽季一酬壯志之時，卻發(fā)生了這樣的悲劇。
李曉旭受傷的第二天，有記者問當時還是隊長的楊鳴“對新賽季有何期待”，楊鳴嘴角滲出一絲苦笑：“在昨天之前有非常多的期待，昨天之后，不好說?！?/span>
同隊十余年，沒有人比楊鳴更清楚李曉旭的重要性。2015-2016賽季，李曉旭場均鎮(zhèn)守內線31.7分鐘，貢獻 10.8分4.0個前場籃板，而更多的，則是數(shù)據(jù)無法體現(xiàn)的東西，比如他的協(xié)防補位，他的卡位，他在中遠距離的牽制力。
他那么想給家鄉(xiāng)帶來一座總冠軍獎杯——CBA歷史上，他大概是唯一一個把“我愛家鄉(xiāng)（我愛葫蘆島）”印上T恤亮相全明星出場儀式的——可命運并不想體恤這份赤子之心，就連住院手術，也必須讓他歷經波折。
入院第一天，李曉旭開始發(fā)高燒、起水痘，為了避免病毒擴散，他和家人只好離開醫(yī)院，在附近一家酒店住了下來。
等待退燒、結痂的日子是煎熬的。一方面，根據(jù)醫(yī)囑，“不能見風”的李曉旭不敢開窗也不敢開空調，那可是北京的九月初，天氣悶熱，而且他的患肢還打著厚厚的石膏。另一方面，時間無情地流逝，跟腱手術的“黃金時間”正在遠去，李曉旭內心焦躁不安?！案杏X天天不干別的，凈換床單了?！崩顣孕窕貞浾f，等到終于能手術的時候，跟腱周圍的組織已經發(fā)生了粘連，“那段時間真是夠背的，很夢幻，像是上天對我的考驗?！?/span>
美國人埃迪（Eddie）是一名物理治療師，曾經幫助科比·布萊恩特進行跟腱手術之后的康復，他第一次見到李曉旭，是在301醫(yī)院的病房里?！八察o地躺在那里，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害怕，也很擔心。我告訴他，'我們得相信彼此，只要你相信我，我就能保證你重回球場。’”埃迪告訴我。
捱過術后“連走路都費勁”的那兩、三個月，李曉旭來到了埃迪所在的洛杉磯，開始漫長的康復治療，他重返賽場的渴望很強烈，想要抓緊時間做一切有益的事。
我聽過康復中心里的呻吟與哀嚎，在那里，哪怕看起來最人畜無害的超聲治療，也能產生劇烈的疼痛。不過李曉旭說，康復治療并不疼，“只是每天重復做一件事，很枯燥，也很乏味。”
埃迪給李曉旭制定了詳細的康復計劃，周一到周五每天6小時，周六4小時，從時長上看，跟正常CBA球隊的訓練時間相差無幾，甚至更多。
埃迪說，很多運動員會叫苦叫累，但李曉旭“never，never（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大部分情況下，我們不光得逼著運動員康復，還得激勵他們，曉旭不需要，他會自己逼自己?！睆?/span>1995年開始，埃迪幫助過很多中國運動員，“如果讓我按刻苦程度排個名次，曉旭排第一，山東的韓鵬排第二，第三是河北的史冬鵬。曉旭是個斗士（warrior），這是對他最好的形容，也是我能給予他最高的贊譽?！?/span>
于是你就能理解，為何當2018年總決賽第4場終場哨聲響起，李曉旭會那么狠地把球砸向地面。這一砸，是一種情緒的宣泄，對于遼籃來說，這個冠軍來得太難，對于李曉旭來說，更難。
洛杉磯不是全然枯燥和乏味。周日，李曉旭喜歡和未婚妻出去逛街、參觀博物館，他天性喜靜，博物館里靜置的陳列品可以讓他平靜下來。跟他有過接觸的人，都對他這個特點印象深刻，因為他的那些興趣愛好——讀書、攝影、研究老家具，根本不像個籃球運動員。對此，埃迪有個傳神的形容：“曉旭是一個精神上是老年人的年輕人?！?/span>
李曉旭認為：“有時候，需要把自己從球場上抽出來，不被一些心理上的負擔所打擾，全身心地享受生活。”他微博ID叫“心自在”，那是他向往的一種境界，回歸“最初的物”，返璞歸真?！盀樯督?心自在’，因為心里有不自在。就跟我微信名似的，叫'李大本事’，其實是沒啥本事。”
在洛杉磯呆了3個月有余，冬去春來，李曉旭的傷病逐漸痊愈，而大洋彼岸，CBA季后賽的戰(zhàn)火燒得正烈。李曉旭問埃迪：“如果我的球隊打進半決賽，我能打嗎？”埃迪嚴辭拒絕。他不甘心，又問：“那總決賽呢？”埃迪略微松了松口：“或許可以。”
李曉旭回國以后，每逢遼籃比賽，埃迪都祈禱他們輸球，這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他實在不希望李曉旭過早復出。然而，看到球隊在半決賽里0：2落后于新疆，李曉旭還是不顧勸阻，強行嘗試復出了。好在，他體測沒過。盡管如此，折返跑時的意外滑倒，還是讓他和周圍人嚇出一身冷汗。
“我是一個很感性的人，有的事情不能特別理性地看待?，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是個很錯誤的決定?！崩顣孕裾f，只不過這個道理，他直到2020年7月24日才完全領悟。
那是跟山西男籃的第3節(jié)比賽，在一次爭搶前場籃板時，李曉旭再次倒地。他想先把球點到空中，再二次起跳把它摘下來，靠著這一手絕技，他總是能比對手先搶到籃板?？墒沁@一次，他痛苦地擰著身子，像是躺在一塊燒紅的鐵板上。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賽季結束了。
趙繼偉走過來，彎下腰，關切地詢問了些什么。然后他背轉身去，雙手把球狠狠地砸向地面，你似乎能聽到趙繼偉的牙關正在咯吱作響。作為李曉旭的室友和同樣有過大傷經歷的人，他太清楚“二哥”的渴望，也太清楚被傷病擊倒后的絕望。
他知道那個賽季“二哥”一直受到傷病困擾，他還勸他“不行就不要打，不要勉強”，可“二哥”總是不自覺地全力以赴。
我曾經問埃迪：“李曉旭如此刻苦的動力源自何處？”他想了想，意味深長地回答：“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東西?！?/span>
勤奮，可以是一種高貴的品質，也可以是一種沉重的負擔，李曉旭要是能學會得過且過，他或許不會受這么多罪。可他要是學會了得過且過，他就不可能是教練稱贊、隊友敬佩的“二哥”。
父母說：“小二，要不別打了，退役吧?！边@是不忍看他再受一茬兒罪。李曉旭卻還想試一試：“雖然我已經打了很長時間了，但我還沒到退役的年齡?！彼麤]有辦法欺騙自己。這一次受傷，他不像第一次那么驚懼、彷徨，他跟自己對話，發(fā)現(xiàn)還是離不開籃球，既然離不開，那就順從內心的想法，再打回來。
他做了右膝前交叉韌帶重建手術，還趁此“機會”，縫合了早就撕裂的半月板，然后再次踏上漫長的康復之旅。囿于疫情，埃迪這次沒辦法手把手地帶李曉旭康復，但他通過“遙控指揮”也能幫助到他，北京的診所里，會有員工替他執(zhí)行他制定的計劃。
埃迪鼓勵李曉旭：“我不知道中國還有哪個運動員能從這樣兩次大傷里回來，但我覺得你可以做第一個。我內心百分百相信你能做到，但這一次，你得付出雙倍的努力?！?/span>
李曉旭確實回來了，可是他的名字開始頻繁地與“退役”關聯(lián)，一年短約，兩次大傷，30歲“高齡”，種種要素似乎都指向同一個結論——他即將迎來職業(yè)生涯的黃昏。
最初，“退役”傳聞對他傷害很大，時間久了，他意識到：“我回來，不是為了證明給誰看，而是在追求內心的想法。我的能力的確不能為球隊做太多了，要慢慢接受身份的轉變。退役嘛，時間問題，遲早的事，人家說也正常?！?/span>
這次的他，跟以往有些不同，他開始反思之前的遭遇。他告訴我，跟腱斷裂之前，身體其實是有示警的，“大約體測前一周，我開始出現(xiàn)小腿后群肌肉拉傷，我的身體很少拉傷的?！崩顣孕裾f，可是他總是讓感性戰(zhàn)勝理性，從而忽視這些信號。前交叉韌帶斷裂那一次，他受困膝傷很久，整個賽季都狀態(tài)低迷。
“第一次受傷，對我整個心態(tài)影響巨大，我只想找回從前的自己，不能理性地面對傷病，結果急功近利，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如果第一次受傷以后，心態(tài)上處理更好一些，可能也會避免第二次。”李曉旭說。
上個賽季，他從前交叉韌帶斷裂的傷病復出的第一個賽季，場均可以得到5.5分5.3籃板，相比受傷前的賽季又有小幅縮水。季后賽，他只有場均2分3.6籃板的輸出，投籃、三分命中率都慘不忍睹。再有信心的球迷，恐怕也很難預測到本賽季他的復蘇，因為這不合常理。
古人說：“花有重開日，人物再少年。”李曉旭表示不服，明明是“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本賽季的李曉旭，用一位球迷的話說就是：“油箱里的確沒油了，但他直接換了新能源?！?/span>
他32歲了，可他仍在不知疲倦地奔跑，給持球隊員擋人，游弋在三分線外拉開空間，伺機接球出手——如果隊友出手，他就會快步到籃下沖搶籃板。他球場征戰(zhàn)十七載，這套動作早已成為下意識，巔峰賽季場均5.7個前場籃板怎么來的？籃板嗅覺的因素或許存在，更大的原因是，他腳底下比別人勤快。
他32歲了，可是隊里同位置的年輕人，仍沒有哪個能完全替代他的作用?！岸纭钡牡佬校麄兦业米芬魂囎?。
為了備戰(zhàn)新賽季，整個夏訓他都在儲備體能，“在我這個年齡，身體是頭等任務?！比智蛞灿嗅槍π杂柧殻耙驗橄Ｍ炎约旱奶攸c發(fā)揮出來?！彼?，當大外援短時間內無法進隊，李曉旭把握住了小幅增加的上場時間——2016年大傷以來的新高，給了球迷一個大大的驚喜。
埃迪跟他每一個患者都說過這樣的話：“你的職業(yè)生涯很短，你有一個這樣不可思議的機會賺取一份體面的薪水，一旦職業(yè)生涯結束，這樣的生活就結束了，再也不會回來。你告訴我，全世界有幾個人能成為職業(yè)運動員？很少。你們很幸運，所以要心懷感激，不要將這一切視為理所應當。”
“我認為，曉旭非常非常了解這一點?！卑５险f。
的確。李曉旭對我說，他無比珍惜在場的每一分鐘，“我很珍惜，我很感激，每一場比賽，每一堂訓練課。經歷了兩次重大傷病，我依然還在球場上，我感激自己沒有因此而退役，也感激球隊、教練、隊友對我的幫助，每一天都用感激的心態(tài)去面對，這樣能讓自己更加去珍惜當下?！?/span>
他也知道，人的身體就像一根皮筋，牽拉的次數(shù)越多，越容易失去回彈力。經歷十七年職業(yè)生涯，他已經過了那個睡一覺就能擺脫全部疲勞的年紀，現(xiàn)在，他比賽后立刻就會找隊醫(yī)，料理一下自己“老邁”的身體。
李曉旭前交叉韌帶斷裂的那天晚上，楊鳴在他微博留言，稱他“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不管訓練比賽還是生活管理，都非常自律和職業(yè)”。我們說到“自律和職業(yè)”，李曉旭只是淡淡地說：“當你喜歡一件事，就會盡量朝著正能量的方向去做，這沒什么，只是應有的職業(yè)操守?！?/span>
至于對抗傷病的“秘訣”，他拒絕用“意志力”來解釋，也不想說那是“醫(yī)學奇跡”，他說：“就是性格使然，談不上意志力。我是個感性大于理性的人，既然內心還喜歡，就不想放棄。意志力這個詞太大，會把我壓垮的，咱得有自知之明?！?/span>
“復出后不單單是狀態(tài)下滑，心態(tài)上也會出現(xiàn)自我懷疑、自我否定，你會在精神狀態(tài)上變得更加敏感，也會變得不那么自信?！崩顣孕裾f，“有些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選擇了終止，而我還是想做一個小強，打不死的小強。我做不了大人物，但我希望能有一顆不死的心。”
當“二哥”還是“小二”的時候，也曾頻繁在低位要球背打，后來，他把禁區(qū)完全讓了出來，成了三分線外的一個誘餌。我問他：是否有過一個超級明星的夢？他未置可否：“每個人職責不一樣，做事情就不一樣。”
埃迪其實還給我講了另一個故事。
李曉旭從洛杉磯啟程回國的前夕，為了幫他尋找球場感覺，埃迪召集了一個球局，由一些職業(yè)運動員和大學生運動員組成。李曉旭來找他：“我的腳今天好像不大舒服。”埃迪看穿了他內心的恐懼：“你的腳沒問題，是你的心態(tài)有問題?！笨删驮谶@番對話之后沒多久，李曉旭再次踏上了沈陽體育學院那塊讓他聞之色變的場地，170天之前，他的跟腱脆斷于此。
國外有人做過統(tǒng)計，跟腱斷裂的平均康復時間是400天左右，李曉旭想在170天的時候回歸賽場。他當然怕，但他更怕遼籃倒在總決賽的門前他卻只能作壁上觀。
縱觀李曉旭的整個CBA生涯，得分上雙的賽季不過5個，得分最高的一個賽季，只有15.7分，他從來不是遼籃最耀眼的那顆星——哪個賽季都不是，他只是個純正的藍領，可很少有藍領能像他這樣獲得如此多的尊敬。他任勞任怨，一人一城，也懂得提攜后輩。球星讓一支球隊變得耀眼，而李曉旭這樣的人，讓一支球隊變得厚重。
江湖上流傳著許多與李曉旭有關的故事，很多甚至達到了神乎其神的程度。比如一位老球迷就告訴我，李曉旭有免測資格，但他年年跟著隊友一塊兒體測，遼籃4、5號位，老的少的都算上，跑“奪命十七折”沒有人能跑過他，“誰也不好使?！?/span>
李曉旭否認了這個故事：“那都是傳言，我現(xiàn)在不會跟著測了，平時訓練，折返跑沒問題，但是體測折返跑，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再說了，歲數(shù)在這了，也不可能比所有年輕人跑得快，只能是盡量去追吧?！?/span>
但球迷們愿意相信這個傳言，不是因為他們缺乏常識，而是因為他們信任“二哥”，他們相信，能從兩次大傷里回歸的李曉旭，一定是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品質。
2013年，李曉旭曾對球迷說，再打十五年問題不大。那副鐵人般的身體，是他說話的底氣，不到23歲的年紀，又讓他對未來滿懷青年人獨有的憧憬。如果沒有這兩次大傷，李曉旭保不齊真能打到2028年，可即便是打不到2028年，他也已然是隊史的傳奇。
本賽季第二輪與首鋼一戰(zhàn)，是他為遼籃出戰(zhàn)600場的里程碑，他成為了隊史第一個完成此一成就的人。遼籃現(xiàn)役球員當中，第二的韓德君比他少38場，第三的郭艾倫比他少137場（截至10月17日），如無意外，李曉旭仍將獨霸榜首很長一段時間。
才十七年，“李曉旭”這三字凝聚的滄桑感，卻足有三十年那么長。你想，李曉旭的菜鳥賽季，身邊的隊友還是張慶鵬、楊鳴、盧偉、岳鵬飛、劉相韜、邊強、谷立業(yè)呢。連續(xù)無緣季后賽的苦澀，他品嘗過；屢次沖冠未果的遺憾，他體味過；兩次加冕的榮耀，他親歷過。昔日隊友一個個退役，他也從“小二”變成了“二哥”。
回到震驚了無數(shù)人的揭幕戰(zhàn)。常規(guī)時間還剩4分21秒時，今夏在國家隊發(fā)揮出色的朱俊龍沿著底線突破，他過掉了趙繼偉，試圖用一記挑籃終結進攻，卻被斜刺里殺出的李曉旭候個正著，遭到血帽封殺。
李曉旭吼了起來，對于低調內斂的他來說，這種情緒外放的時刻并不多見。這一聲怒吼，與其說是在慶祝他本場第5次封蓋，倒不如說是在慶祝自己遲到一季的“回歸”，他太久沒有這樣痛快了。
不過說起賽季至今的驚艷表現(xiàn)，李曉旭還是小心翼翼：“我不想去定義這些比賽，賽季還很長，一場一場來。我還有很多問題要去解決，能不能讓身體更加充分地休息？能不能保證不出現(xiàn)更多的傷?。恳粌蓤銮蚨x不了什么東西?！?/span>
特別鳴謝：張晨熙、貝泰科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