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這些錢不僅有我旅行的盤纏,還有還給親戚的錢。在那個年代,這筆錢也算是巨款了。盡管理智告訴我,錢已經(jīng)被偷了,可我還是在身上每個角落找來找去,甚至連不相干的箱子也重新翻了一遍。
三叔一點都不著急,抽完最后一口煙,將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滅。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疊卷著的鈔票問道:“你看這些錢是不是你的?”
包著錢的灰色布料讓我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我毫不猶豫地大聲說了句:“對,對,是我的?!边@時我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轉(zhuǎn)在眼圈里的眼淚才慢慢流了下來。我攥著錢長舒了口氣。
“三叔,這……”我擺出一副需要一個解釋的樣子看著他道。
“我說過,遇到真正道上的人,錢縫哪兒都沒用。我都能拿出來,更何況是高手了?!比鍢O為認(rèn)真地說道,“不要大意?!?/p>
“三叔,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從來都不知道你還會這個活兒?”我難以掩飾內(nèi)心的好奇,特別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是如何有這般身手的。
盡管他說自己不是高手,但是這等手法,說不是高手有人信嗎?這個水準(zhǔn)已經(jīng)達(dá)到了從人家褲襠取錢如探囊取物一般了。所謂的職業(yè)盜賊,也不過如此。然而,這么多年,他身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竟然懂如此絕技。
三叔一臉嚴(yán)肅地說:“把錢縫褲襠里是沒有用的,車到開封、鄭州時,錢就是縫在肉里也會被人偷走?!?/p>
我繼續(xù)追問三叔的過往,三叔只字未提,只是要我記住:“上了火車后,不要跟任何陌生人說話,少喝水、少吃東西、少走動。如果要睡覺,記住保持一個動作:左臂抱右臂、左膝搭右膝頭朝右歪?!?/p>
“三叔,這是什么意思?”
“河南、陜西境內(nèi)的賊見了這個動作便以為你是道上的人,絕對不會偷你的東西。”三叔說。
“真的還是假的?靠譜嗎?”我摸著頭,笑著問道,一臉不信的樣子。
“你把這些錢貼身放就好了,你按我說的去做,該睡的就睡,不會有任何問題。”三叔說完,把箱子交到我的手中,示意我該走了。
那是我第一次坐綠皮火車。整個車廂擠滿了人,甚至連水池、過道、門口、地上也全都是人。有的躺著,有的站著,有的歪著,我站在車廂里完全動彈不得。費了很長時間,我才找到自己的座位。走過去后發(fā)現(xiàn),那里坐了一個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
我把行李放到行禮架上,在大漢旁邊站著。列車駛?cè)牒幽暇车貢r,我雙腿發(fā)麻,累得不行了。我見那位大漢還在我的位置上坐著,于是便很客氣地說:“大哥,這個位置是我的,你也坐了這么久了,你看能不能讓我也坐一會兒?”
他白了我一眼,上下打量了我一下,隨后便面朝車窗,故意不再看我。當(dāng)時天已經(jīng)黑了,車廂里很燥熱,不時有人走來走去。我怕身上的錢不安全,所以很著急需要坐到位置上。
“大哥,就算你幫我好嗎?我真的很累,需要坐下?!蔽矣悬c著急地說。他又白了我一眼,還是沒有說話。我掏出火車票,拿到他眼前說:“大哥,這是我的座位。如果你不把位置讓我給,我就叫乘警了?!?/p>
他罵罵咧咧的推了我一把,隨后站起身,把座位讓給了我。坐到位置上之后,我按照三叔給我的建議,左臂搭在右臂上,左腿翹到右腿上,身體向右歪斜,靠在座位上裝睡??吹轿疫@個姿勢他很驚訝,隨后便不再騷擾我。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醒來時東方已經(jīng)露出了魚肚白,那位霸占過我座位的大漢也沒了蹤影。我旁邊大媽的哭聲讓我再無睡意。她說自己的錢包被偷了。隨后,我前面、后面、旁邊的人都說少了東西。我緊張得半死,將手伸向貼身的衣服口袋,摸了一下,發(fā)現(xiàn)錢還在,我頓時放松了下來。
少了錢的人的驚叫聲、哭聲引來了乘警。那乘警五大三粗,一口濃重的陜北口音,他很不客氣地說:“你們晚上睡覺一定要小心,這里的小偷牛得很,都是團(tuán)隊作案,跟本就沒有辦法避免。一定要把貴重物品放好,出了事自己負(fù)責(zé)?!背司吆螅疑磉叺娜藢λ瓶诖罅R,覺得這警察也太不負(fù)責(zé)任了。
綠皮車最要命的不僅是慢而是??康恼咎啵客R徽揪蜁虾芏嗳?。整個列車不斷有人涌進(jìn)來,就是不見有人下車。在開封站上來的一批人中,有幾個上車后馬上跟乘警套近乎,仿佛他們是多年前就認(rèn)識的朋友。
我原本吊兒郎當(dāng)?shù)匦笨吭谧簧?,見這這幫人上來了,立即警覺了起來,又恢復(fù)了三叔說的那個姿勢。這幫人到鄭州就下車了,列車開動不久,我前后幾個車廂就傳來了乘客不滿的聲音。原來,這邊的五節(jié)車廂的乘客全部被小偷摸了一遍,我成了唯一的例外。
列車在湖北境地下了很多乘客,駛?cè)腙兾鲗氹u的時候,車上已經(jīng)松快了好多,至少洗手間、過道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當(dāng)然,車廂門內(nèi)還有很多站票,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或歪斜地靠在座位的側(cè)壁上。
從寶雞站上來的人中,有一位中年男子站在我的旁邊。這人一米六左右的身高,身體消瘦,面色黢黑,眼睛發(fā)亮,到處亂看。他一直盯著我看了好久。列車行駛期間,他去別的車廂晃悠了一會兒,隨后又走了回來。
我一直保持著三叔說的那個動作,假裝睡覺。到下一站的時候,那人準(zhǔn)備下車,臨下車前,他對我說了一句話。由于車上嘈雜,我完全聽不清楚他說了什么。不過,這人是一口魯西南口音,應(yīng)該與我是老鄉(xiāng)。
由于沒有聽清他說什么,所以我不敢搭話,而是笑著對他點了點頭。他下車后,瞬間消失在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