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四人相與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kāo];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遂相與為友。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將以予為此拘拘也。”曲僂[lóu]發(fā)背,上有五管,頤隱于齊,肩高于頂,句贅指天,陰陽之氣有沴[lì],其心閑而無事,胼[bèng]??[xiān]而鑒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將以予為此拘拘也?!?/span>
子祀曰:“女惡之乎?”曰:“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shí)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鸮[xiāo]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以乘之,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shí)也;失者,順也。安時(shí)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結(jié)之。且夫物不勝天久矣,吾又何惡焉!”
白話: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遇聊天:“誰可以把無當(dāng)成頭,把生當(dāng)成脊梁,把死當(dāng)成屁股,誰能通曉生死是一體的人,我和他就是朋友”,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就成了朋友。不久后子輿生病了,子祀去探望,見面后說到:“偉大?。≡煳镏靼涯愕纳眢w變的無法伸展,駝背彎腰,上面有五臟六腑,臉頰遮近腹部,肩膀高聳過頭,發(fā)髻直指天空,陰陽兩氣都已紊亂,可心卻安然無事。拐腿跛腳走到井邊照著自己的形貌,”說:“驚嘆(哇塞、我靠),造物主竟然把形體變成這般拘攣模樣”。(I服了YOU)。
子祀問:“你厭惡這模樣嗎?”子輿說:“不,有什么厭惡的呢?假使把我的左臂變成公雞,我就用它來報(bào)曉,假使把我的右臂變成彈弓,我就用它來打鳥做燒烤,假使把我的屁股變成車,把我的心變成馬,我就駕乘著這輛馬車,無需其它車駕啦!”何況,能得到,就是天時(shí)所賜,失去,就是順時(shí)而為,哀愁喜樂無需附加,這是古時(shí)候說的“懸解”,不能自心自解的人,被外物所牽絆。天地萬物無法超出天(道)由來已久,我又有什么厭惡呢?
體會(huì):要成為道友,體證了空無,生死為一體,不在有任何恐懼。道不可說,所以四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人與人之間相識(shí)、相知,產(chǎn)生心有靈犀的相通,無需言語,佛陀拈花一笑,孔子“吾道一以貫之”,真理有唯一性,只是表述方式有區(qū)別;同天地萬物,辛棄疾《賀新郎》“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這份外在的體感情懷,也是人性的藝術(shù)美,道德經(jīng)指出“天地人”,人居其一,《禮記·中庸》:“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人是得道成人,天地萬物亦是得道而成天、成地、成萬物,這也是宇宙真相的表述。
四人為道友,都是“大宗師”,對(duì)天地萬物變化,無喜樂愛惡,全然順應(yīng),人生而為人,承受人的“苦辣酸甜”是必然,石頭、樹木也同樣遭受它們的“酸甜苦辣”,唯有形式不同罷了;區(qū)別是人可以通過體道修道而證道悟道,最終得道,僅這樣的理論思想就讓人感到生命可貴。人體的外修是體魄體質(zhì),內(nèi)修就是素養(yǎng)品德,達(dá)到人性至高,就是“儒釋道”的成佛、得道(莊子中的至人、神人、德充符、大宗師等等)、君子;理論思想易知易得,而踐行實(shí)為千難萬難,所以常人能做到一個(gè)好人、善良的人、有氣節(jié)的人,有慈愛的人……這就足以人生風(fēng)景別不同。
想到論語“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聞道了,死無懼也不存在了,死就是回歸,就是隨順,死生一體,活著走向死亡,走向死亡就活著,天地給我生命,就是一場(chǎng)一次經(jīng)歷,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懼怕不可解決的死亡,何不熱愛走向死亡的過程。
疾病使身形變化,但對(duì)“道”沒有任何影響,有道者對(duì)外在不以為然。德充符中的殘疾人、相貌奇丑無比的人,因?yàn)槭怯械勒?,無生死之患,無名利之憂,得到世人的推崇追隨。
這一段,莊子很幽默,文筆犀利,所以情不自禁加了流行語(驚嘆(哇塞、我靠)、(I服了YOU)),莊子對(duì)造物主賦予什么形象,天馬行空,隨意隨性,又把哲理傾訴一盡。所以讀莊子,很多時(shí)候更是一個(gè)老頑童的形象,活潑、高潔、神奇、詼諧、幽默等等,都在字里行間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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