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紀人
王萌萌的新作擺在我案頭已有多日,出版社的推介其實很明確,說“《路上好姑娘》是全國最美志愿者王萌萌十年公益的行旅札記”。
王萌萌確實一直在路上。她幾乎年年去元陽大山深處??梢哉f,她不在元陽的山里,就在去元陽的路上。因為做慈善(包括動物慈善)和環(huán)保,她還去過更多的地方。有一句話足以表示她理想的生活方式:“若說活在這世上最快意之事,于我來說是行走?!贝_實有許多作家喜歡行走,法國哲學家弗里德里克·格魯在《行走,一堂哲學課》里提到:盧梭只有在行走時才能夠真正地思考、寫作、創(chuàng)造、獲得靈感,蘭波靠行走釋放年輕的激情與靈感。王萌萌則把行走作為一種修行和生活方式。她不斷地去大山深處行走,更多的時候是作為志愿者去扶貧支教。當她產生了創(chuàng)作沖動后,也兼顧到采集素材和獲取靈感。她把行走提升到很高的詩意境界:“用身,用筆,用心,在真實的大地或抽象的疆域;向遠方或內在;向更幽深或更開闊處;步履不停、百折不回地走下去,且行且歌,便是我所求?!?/p>
王萌萌不僅天性偏好行走,而且“所行之處多是世俗意義上相對荒僻原始之地”。《在那云霧旖旎處》寫到一直生長在城市里的她,初到大山時,連走路都是要學的。那是她12年前首次前往云南紅河州元陽縣黃茅嶺鄉(xiāng)支教采風,通往一所小學的路狹窄峭直,兩側皆無依傍,如斜插的刀脊一般。村婦們如履平地,作者則如臨險境,但她堅持爬上海拔最高、山路最險峻、生活最艱苦的一個寨子。在海拔4500米的羌塘草原,她在荒野里從早晨走到天黑。在阿里,她兩天徒步55公里,翻過的最高山口海拔近5800米。在《綠色行記》“生命大峽谷”一節(jié)里,寫到她與老同學一起擬穿越雅魯藏布大峽谷,在山地塌方滑坡的情況下還在坡上堅持前行,命懸一線。
元陽縣是彝、苗、瑤、哈尼等七個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地方。她走了許多寨子和學校,深入民間,了解當?shù)氐拿袂?。她急人之難,努力開展扶貧支教的志愿者工作,不斷伸出援手,并與當?shù)亟邮茉膶W生和家長打成一片,結下了深厚的情誼。她饒有興致地聽村民唱山歌,卻發(fā)現(xiàn)年輕人大多只會唱流行歌曲,便擔憂老山歌可能失傳。她面對節(jié)日熊熊的篝火和歡樂的舞蹈,想到此時每一生命個體在渾然忘我的歡愉中與幾百萬年前的人類祖先心靈相通。此時,她想到的是人類學家關心的問題了。作為扶貧支教的志愿者,她為一些貧窮家庭深深憂慮。一些孩子身在單親家庭或父母雙亡,所以他們會輟學去打工,女孩十三四歲就被迫嫁人了。而面對這種巨大的生活壓力,有的孩子表現(xiàn)出超常的堅韌和開朗,有的悲傷到已經沒有訴說和哭泣的能力,而有的則出奇地乖巧和善于迎合,甚至善于利用感情作為操控人的手段。這在《山中好姑娘》中有很具體生動的刻畫。這種對受助對象的真實描繪和性格刻畫,我還是在王萌萌的札記里首次讀到,可見她工作之深入和觀察之細致。
從這本公益行旅札記中我們可以得知,王萌萌與當?shù)匾妥褰處燅R素英搭檔,建立了“一對一物質資助加情感關懷”的長期結對公益助學模式。經過十年的努力,有二百多個獲得長期支助的孩子分布在元陽縣各個中小學。王萌萌定期看望孩子們,代表資助人送溫暖、示關懷、知現(xiàn)狀。難怪她經常要去元陽,更何況她在第一次去黃茅嶺自費支教時,遇到了父親死于礦難、母親改嫁的小美。王萌萌便把這個苗族小姑娘作為自己結對資助的對象,提供讀書和生活費用,直至她能夠自立。在《愛讓生命寬厚》里,作者集中敘寫了她與小美情同母女的超血緣親情。其中寫到,為了讓小美有機會來上海參加世博會,走出大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請有關公益組織為小美安排一個結對家庭,讓她感受到家庭溫暖。沒料到三年不見,小美從營養(yǎng)不良的黃毛丫頭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很討結對家庭喜歡。王萌萌的出現(xiàn),使那家媽媽不解,而小美的乖巧伶俐,又使作者難以接受。這種微妙關系的描寫,恰恰體現(xiàn)了不是親情卻賽過親情造成的矛盾和尷尬。作者寫到小美回云南后,她如何悵然若失,得知小美考上縣里最好的中學時又如何欣喜若狂,當小美在信中說“其實在我的心里,您早就是我媽媽了”,還沒有結過婚的作者,也儼然以媽媽自居了。
作為一部紀實性文集,王萌萌采取的是秉筆直書、直陳其事、直抒胸臆的寫作風格,即使寫到個人的遭遇也同樣直率坦露。在《沉重的飛翔》里,她沒有避諱本人遭受到的一次劫難,以及她在人生的至暗時刻痛苦的內心掙扎和勇敢的抉擇,既令人惋惜又令人欽佩不已。正如格魯說的,“行走激發(fā)創(chuàng)造,喚醒自由,同時也令困惑的靈魂獲得平靜”。王萌萌正是為了舍棄最能摧毀個性和天賦的模式化生活,選擇了有更多自由的行走,不斷放飛自己,從而才有了今天的人生境界和事業(yè)成就。